躺在床上的齐果，深觉今天无比疲惫。
交易接连被打断后，她心里堵了团火。硬是徒步把整个渔港镇走了整整两遍，直到再也抬不起腿，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渔港镇的岛屿形状、渔船的布局、岛上的生态都被她观察了个仔细。
她心中感慨，没想到自己刚一下定决心，就生出这么多的变故。
李壮和田力从四十岁的时候就在姥爷的手底下干活。
前年田力的母亲生病入院，急需医药费，姥爷不仅给他提前预支了半年工资，还借了些钱，甚至连欠条都没打。
别人都说姥爷傻，这人万一跑了，去说理的地儿都没有。
面对众人的七嘴八舌，姥爷也只是笑笑。好在田力没有辜负姥爷的信任，堵住了众人的嘴。
李壮曾经坐过牢，因为有前科，找工作时四处碰壁，甚至想过要自杀，一了百了。是姥爷不计较他的过去，接纳了他。
姥爷对两人的恩情，他们还未来得及报答，却突然得知自己以后再无机会的事实。
渔船还在，码头还在，厂子还是那个厂子，人却不在了。
兄弟二人悲伤不已，听说齐果要卖掉齐老爷子的东西后，急忙上门阻止。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阻止什么，可能包含了一点即将失业的迷茫，要离开生活十多年熟悉环境的不安，以及切断与姥爷最后连接的不舍吧。
脑海中思绪万千，齐果始终无法入睡。
她索性起床，走进姥爷的房间，这是时隔多日后，她第一次进来。
房间里，物品的摆放一如往常，昨日还未曾撕去的日历，透露着房间主人已不在的事实。
抽屉里放了本有些泛黄的记事本，破破烂烂，甚至还有被海水打湿后的膨胀和变形，散发着咸咸的味道。
记事本里，写着关于如何养殖海产品和捕鱼的心得，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姥爷生怕文字说不清楚，亲自动手画画，笨拙的画法让齐果笑出了声。
字里行间，齐果看到了姥爷对于这片海的热爱，对自己养殖事业的执着。
如果卖掉这些东西，李壮和田力也会就此离开，继续过着奔波的日子。
她叹了口气，如果不卖，自己难不成还真要留在渔港镇，过上打鱼养殖的岛民生活吗？
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直到太阳微微升起，她才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大清早，一个陌生男人的到来，让小庙村极为热闹。
男人梳着个大背头，头戴小皮帽，脚穿锃亮黑皮鞋，胳膊夹着棕色皮包，凸出的腰上勒着黑色皮带，像是移动的人形鳄鱼。
他凭借多年经商的圆滑和市侩，到处打听齐果的住址和近况，没几分钟的工夫，差点把齐果一天出几趟门吃几顿饭都给问得一清二楚。
男人刚一离开村口大榕树，村里便炸了锅。
“你听说了吗，齐果的前夫找来了，看样子是想复合，对齐果可关心呢！问东问西的，生怕她有个头疼脑热！”
“不对，那不是齐果的前夫，是她的追求者，岁数不老小，听说还有个孩子，不过好在人家有钱，是个大老板呢！”
“你们说得都不对不对，两人没离婚，生的孩子都上小学了！”
村中流言四起，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因为没路牌，村路不好找，在走错了三条路和敲错了四个门后，男人终于找到齐果的住处。
拉伸着僵硬的肌肉，懊恼自己不该趴在桌子上睡觉，齐果带着后悔的心情打开了大门，一张熟悉的脸却突然“甩”在她的面前。
“王老板？！您怎么来了……”
大冬天的，王老板满头大汗，呼哧带喘：“你家很适合重阳来……”
“……”
屋内，齐果和王老板面对面坐着，热茶的蒸汽萦绕在两人面前，却缓解不了紧张的气氛。
被要债要到了渔港镇，齐果硬是在心中把酸甜苦辣都过了一遍。
“今年回我老婆家过年，离你家不远，不到一百公里，我这才顺道过来。你知道，我老婆催得紧……”
王老板拿出一张三十万的欠条，上面是齐果的签名和手印，他将欠条推到齐果的面前。
“这欠条上的还款日期就是今天……”
他看了眼齐果，接着说道：“你用货款抵押的十万，我可以提高一点的价格，算你十二万，但剩下的十八万你……”
齐果给王老板添了杯茶，随后小口地喝着自己面前的茶，看着齐果稳如泰山的模样，王老板有些犯迷糊。
将杯中茶喝完后，齐果这才看向王老板，脸上露出他曾经见过的，齐果与人谈判时胜券在握的表情。王老板手心冒汗，身体不自觉地往沙发后靠了靠。
齐果曾在他们圈有个响亮的名号——“谈判女王”，虽然齐果数次表达了对这个外号的不满，她觉得太土了，但是以王老板为首的众人深觉这个外号名副其实。
在齐果的专业里，没人能从她的手里占得便宜。可如今明明自己是债主，气势上坚决不能输！他收敛心神，坐直身体，直视齐果。
齐果终于开口，她挑眉看向王老板：“我有一个想法，王老板要不要听一听？”
王老板拿捏住债主仪态，随意地点了点头。
在齐果的语言中，王老板越听越激动，他时而沉思，时而兴奋，还时不时地插嘴询问，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王老板接过齐果递来的文件，仔细阅读后，签下了名字。
那个上午，发生在房间里的交谈，成为两人之间的秘密。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听闻有个陌生男人来到渔港镇，到处询问齐果的事情，齐美丽连演出的排练都推迟了，第一时间赶到齐果家里。
此时齐果和王老板早已离开家中，为了尽地主之谊，她带着王老板到处溜达，吃了许多地道的海鲜美食。
当天下午，王老板带着从渔港镇采购的特产，满脸春风，大包小卷地坐船离开。
他临走前还依依不舍，不停地跟齐果握手道别，齐果忍了又忍才没有赶人，这一幅画面又引来村民好生猜测。
回家的路上，齐果回绝了程家兄弟，不再出售姥爷的遗物。
她决定了，她要接手姥爷的产业！既是为保住姥爷的养殖，也是为自己东山再起打下基础。
推开家门，齐果脸上释怀的笑容还未散去，却看到齐美丽怒不可遏地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是那张三十万的欠条。
齐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神情逐渐严肃。那张欠条，她怎么就没有收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