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问顾瑾之：“我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宋盼儿。”
“宋盼儿？”陆国栋喃喃念着这三个字。
顾瑾之道：“是，就是我的母亲。”
陆国栋的手微微颤抖。
他握住了茶盏的边沿，手背青筋迸出。
顾瑾之观察着他的神色，心里一点点冰凉。
果然，她没有猜错。
陆国栋根本不知道宋盼儿。
宋盼儿的死，让他痛彻心扉，所以他几乎忘了宋盼儿。
现在，顾瑾之提起了宋盼儿。
他才想起她来。
顾瑾之不想逼迫他，便顺着他的意思：“陆先生，这些日子，您的病好些了吗？”
她岔开了话题。
“好些了。”陆国栋点点头，道。
他的声音依旧很沙哑，像砂纸摩擦铁器。
顾瑾之就道：“您这段时间，常吐血，我想着，或许我爹爹的药方子有用......”
她又把方子拿给了他。
陆国栋仔细看了，眉头微蹙。
“这是什么药方？”他道。
“是养气补肺的药方子。”顾瑾之道。
陆国栋点点头，说：“我试试吧。”
顾瑾之就起身告辞。
她刚刚出门，迎面碰上了陆清舟。
他一个人走进来。
“七叔公怎么了？”陆清舟关切问顾瑾之，“昨晚他喊疼，是做噩梦吗？”
顾瑾之道：“没事，我爹在休息呢。你找七爷？”
陆清舟脸一红：“我找阿姐......”
陆国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早逝，陆清舟和妹妹相依为命，陆清舟把顾瑾之当成亲姐姐般照料。
他也不小了，对于男女情事，比同龄人迟钝些，不太明白。
“那快去看看吧。”顾瑾之道。
她笑着，打趣陆清舟：“瞧你羞的，快去瞧瞧七叔公，我回房歇会儿。”
陆清舟脸更红了，低垂眼帘，转身跑了。
他跑到了陆国栋的院子外。
他推开门，发现陆国栋居然醒着，躺在床上，神情恍惚的，似乎在想心事。
“七叔公！”陆清舟喊了声，扑过来抱住了他，“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
“七叔公没事。”陆国栋摸了摸侄儿的脑袋，语调慈祥，“七叔公只是睡不着。”
“是因为想娘和哥哥吗？”陆清舟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
陆国栋苦笑了笑。
顾瑾之的医术那么厉害，可他并不愿意让她治疗他。
他怕顾瑾之给他施针。
他是真的怕！
他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恐惧。
“七叔公，我去把祖母请来，她最是疼您了。她知道您病了，肯定要来看望您......”陆清舟劝陆国栋。
“别，不用了。”陆国栋急忙制止，“清舟，你祖母年纪大了，这件事，咱们自己解决就好。你快去忙吧......”
“七叔公，我不会乱说的，我只和您说说心里话。”陆清舟道，“我爹不在京里，我就是您的孩子。”
他伸手抱紧了陆国栋。
陆国栋浑身僵硬。
他任由他侄儿这样拥抱着自己。
过了良久，陆清舟抬起了头，眼圈略微红润，问他：“七叔公，您能跟我说说娘和哥哥吗？”
他是真心喜欢他娘。
“七叔公，我不求娘亲原谅我们，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要嫁给顾延臻？”
陆国栋愣住。
他不想告诉陆清舟真相。
他怕吓坏了陆清舟。
可他犹豫再三，又想到陆清舟是他的亲侄儿，陆清舟有权利知晓。
陆国栋就叹了口气。
“清舟啊，我们家的秘密，是不允许外传的。”陆国栋缓缓开口道，“你不能泄露了你爹娘的名讳。”
“您尽管说，我嘴巴很严实的。”顾瑾之插言。
陆清舟也道：“七叔公，您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
陆国栋想了想，慢慢开始叙述。
他说得极其简略。
陆清舟听完，整个人呆了。
他的眼泪簌簌滚落：“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
陆国栋搂住了侄儿。
侄儿哭得悲怆，陆国栋亦心酸难忍。
“清舟，别怪你爹。”陆国栋哽咽着安慰陆清舟，“你祖母的心愿，是你们兄弟姊妹都活着。如果他们都去世了，你娘该怎么办？
她的性格倔强又执拗，她不肯改嫁，不是她的错。她不愿意，你爹也没有办法。
他们离开了，你娘才能幸福；她留下来，才是最痛苦的。”
陆清舟不停抽泣。
顾瑾之则在旁边，轻轻拍打他的肩膀，替他拭泪。
“你爹爹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好好教导你。”陆国栋继续道，“将来遇到了你二伯、四伯或者五堂伯，也要善待他们。”
陆清舟呜咽点头。
陆国栋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绪。
顾瑾之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
陆夫人和顾延韬是假死脱逃，那么陆夫人和顾延韬到底去了哪里，他们又为什么不肯见顾延韬？
“七叔公，您还记得您和父亲，还有二伯和四伯去南洋时候的路线吗？”顾瑾之突然插话，“您能画出来吗？”
“你问这个干嘛？”陆国栋狐疑看着顾瑾之。
他没有答应，却又觉得顾瑾之这句话问得奇怪。
“我总觉得，父亲他们是故意躲避。他们肯定是出事了，否则怎么舍得丢下我们，去了南洋？
您知道去南洋的路线，对吧？”顾瑾之问。
陆国栋摇摇头：“我们不知道路线。”
顾瑾之的眸光暗淡了下来。
她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换了个话题，继续询问顾延韬和宋盼儿等人的情况。
陆国栋一概不知。
“那，你们去过海西吗？”顾瑾之又问，“我爹曾经跟我说，海西很美。”
陆国栋摇摇头，说没去过。
而后，他又道，“清舟，咱们今天就不谈你祖母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别吓到她。我们俩，还是谈谈你吧。
你爹爹走了之后，我和你婶子都担心你。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将来一定能闯出名堂，不至于混吃等死。
七叔公知晓你聪慧。你爹爹虽然不在，七叔公也希望你能平稳度日，将来考个功名。
七叔公这辈子无缘做官，不能给你指条明路，但是七叔公希望你能像你二伯一样，将来科举取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