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泪打湿了脸庞，顺着鼻梁往下落。
他哭得撕心裂肺，楚牧之却恍惚没有听见，目光涣散。
他在梦里，仿佛回到了三天前。
那个夜晚，他也在这个山洞里，见到了赵明远。
他记忆犹新。
赵明远说，要借楚牧之的手，扳倒皇帝，然后自己去揭露真凶。
楚牧之不屑一顾。
他觉得赵明远疯了，这是痴人说梦。
他甚至嘲讽赵明远：“赵大人，我父亲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
我从小耳濡目染，深谙朝纲，不必靠你来教。你若有能耐，就先弄死皇帝，再弄死我吧！”
赵明远没有理睬他，而是自己行动了起来。
楚牧之没想到，他真的去做。
他利用职务之便，私底下查找蛛丝马迹，最后发现赵明远查到的案子，并非是皇帝下旨要查的。
而是皇帝派他去调查的！
赵明远的妻儿老小，都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每次传递消息，都需要向皇帝报备。
皇帝派他去查，就是怀疑他的忠诚度了。
他不敢再继续，只得停止。
他的妻子和家人被杀害。
他恨透了皇帝，决定除掉他，替妻儿报仇。
赵明远的妻子，是个很温婉的美丽姑娘，贤惠温良；她的丈夫却是个武人。
武人都是莽汉，冲动易怒，性格暴躁。
他的丈夫在外面惹了麻烦，他媳妇去求助，结果被歹徒杀害了。
赵明远愤怒之下，带着一百个锦衣卫，潜入了京城。
他们抓捕了几个朝廷重臣，逼迫他们承认，杀害他们妻儿的，乃是皇帝指使的，让这些重臣供词，诬陷当今皇帝。
这是一桩大案。
赵明远一路南下，杀了七八个朝廷重臣。
他一直隐匿行踪，没人知道他的下落，皇帝以为他已经死了，就不再关注他。
直到有天，有人闯入皇宫，把赵明远抓了起来。
赵明远被押赴刑台时，楚牧之就站在刑台下方看热闹。
他看到了赵明远，还看到了他的同僚，以及他的妻儿。
赵明远的妻子和儿子，满脸都是鲜血，死不瞑目。
楚牧之吓坏了。
他不懂，既然赵明远已经暴露，皇帝不仅不会放过他，还会将赵明远诛九族的。为何赵明远依旧活着？
这太诡异了！
他想救赵明远，但锦衣卫不准楚牧之插手。
他们甚至威胁，如果楚牧之妄图插手，就杀掉他。
楚牧之不能不管。
他费尽周折，偷偷摸摸跟着赵明远。他在刑场附近的茶馆，等着赵明远受审。
待刑场的大门关闭后，他才悄悄走过去，将赵明远从牢里捞出来。
“赵大人，你没死啊？”楚牧之道。
赵明远抹干净了眼泪，含糊不清道：“你也别叫我赵大人。”
楚牧之笑了下。
他带着赵明远离开。
两个时辰后，赵明远和楚牧之回到了楚府。
进了楚府，楚牧之请赵明远暂且安顿下来。
他又请了医术高超的郎中来给赵明远瞧伤。
“赵大人的伤，不是刀剑伤，而是毒箭伤的。”郎中检查了一番，道。
“毒箭？”楚牧之蹙眉。
“是啊。那种毒箭，是北齐人惯常用来攻击叛党的，是剧毒，一旦沾染就会致命。”
郎中解释道，“赵大人中毒极深，恐怕熬不到明日......”
楚牧之脸色惨变。
赵明远则苦涩摇头：“罢了。”
“赵大人，你好生养病，我这就让人去买药。”楚牧之急急道，然后转身就要去吩咐。
赵明远伸手拦住了他。
他的眼神有种破釜沉舟的勇猛，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牧之，你可曾听过‘毒蛇咬舌’？”赵明远问。
楚牧之不假思索，回答说听过。
这个时代，有人割断脖颈，让毒蛇咬断舌头。
“我的毒箭里，也藏了一颗毒牙。那毒牙，可以令我在短期内，失去行动力。”
赵明远道，“我现在不怕死。牧之，你快去找大夫，我等着你救我。”
“......”楚牧之怔愣，然后问，“赵大人，你确定吗？”
赵明远坚持：“你快去。”
楚牧之不能耽误了，赶紧去找大夫。
大夫过来了。
他仔细瞧赵明远的伤口，道：“的确是毒牙造成的。”
楚牧之道谢，让大夫开药。
大夫说了几味奇药，皆是难寻之物，价值千金，楚牧之却不在意钱财，立刻付了银票。
他又问了一句：“赵大人，您不疼吗？”
他看到赵明远的额角，有一根长针。
那根长针，是赵明远故意留下的。
长针的尾端，沾了毒液。
大夫说：“毒素已经渗透了全身，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您节哀顺变吧。”
楚牧之浑身僵硬。
他盯着赵明远看。
赵明远的脸色青白交加，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我还想喝水......”他低语。
楚牧之立马给他喂了些水。
赵明远的嘴唇颤抖，说话都吃力。
“牧之，我要是死了，你帮我照料好我的孩子，好好抚育他。”
楚牧之脑海里轰隆响。
他的喉咙像火烧般滚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不明白，怎么会突然这样？
赵明远死了，他该高兴才对！
可他心里堵得慌。
赵明远临终前，叮嘱他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我要是死了，你帮我照顾好我的孩子”。
孩子......
赵明远是个孤儿，他哪里来的孩子？
他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他瞒得严密，谁也不知情，赵明远是怎么猜到的呢？
赵明远的孩子，会是什么？
楚牧之突然觉得胸腔里翻涌着恶气，憋闷的感觉袭来，差点令他晕厥。
他努力压抑这股恶气，强撑着送走了大夫。
他又给赵明远煎药、熬汤药，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他床前。
到了傍晚时分，大夫匆匆来禀告他：“赵大人，您快醒过来，御史弹劾您。
皇帝要治您的罪，要把您斩首示众。”
赵明远的呼吸微弱。
他喃喃说着什么。
楚牧之凑过去，仔细辨别，仍是什么也没听清楚。
他心里一阵绝望。
他不知该怎么办。
“大人，我们快逃吧，趁着天黑！”大夫催促道，“否则，咱们谁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