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秦业背后之人,暂时查不出来。
他猜测,对方极擅长掩藏,并不常露面,所以很难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楚牧之不再追踪,专心致志练习射箭。
这天晚上,他在房间睡觉。
忽然,他耳朵灵敏,听到房顶传来悉率声响。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扫过床榻周围。
他从枕下拔出匕首,握在手里,警惕盯着房顶。
房梁上,缓慢滑落一具尸体。
那是个女人的尸体。
她身穿夜行衣,头套蒙面,浑身血迹斑斑。
“谁派你来的?”楚牧之冷酷问道。
那女子已经咽气多时。
楚牧之蹲下身子,揭开她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苍老憔悴的脸,眼角爬满皱纹。
“你是谁?为何闯入本王房间?”楚牧之沉着脸问,“本王最讨厌刺杀!”
说罢,便抽刀,欲割掉那女子的脖颈。
就在此时,女子忽然咳嗽起来。
楚牧之愣住。
他僵硬收刀,看着女子咳嗽半晌,吐出两颗牙齿。
她的喉咙已经坏掉,发出嘶哑破败的嗓音,根本辨别不出原声。
“你、你怎么......”楚牧之讶异道。
女子似乎非常虚弱,又咳嗽了两声,才说道:“我叫林柔,今年二十六岁。
我是京兆尹的千金,受奸人指使刺杀汝阳侯世子,我死不足惜......”
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透出浓浓的悔恨。
“是谁指使你?”楚牧之又问。
林柔摇摇头,说道:“你救我性命。”
楚牧之蹙眉,不耐烦道:“本王要你说幕后黑手,不是让你交代遗言。
你若是不说,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林柔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她咳出两股鲜血。
血液里混合着碎裂的骨渣。
“我、我要死了......”林柔断断续续说道,“是、是安国公......”
楚牧之脸色巨变,咬牙切齿骂道:“陈敬!”
“求你,饶了我......”林柔用尽力气,艰难挤出几句话,然后断了气。
楚牧之将她拖到了床下,又把门窗紧闭,免得引来护卫或者仆役。
他取来一瓶金疮药粉,撒在林柔的伤口上,止住流血。
随即,他拿起匕首,将女人的衣裳划开,看到了一条狰狞的鞭痕。
“这不是寻常刑罚能造成的伤口。”楚牧之道,“你是被杖毙,然后被人带走,抛尸荒野吗?”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是自杀?”
林柔死了,无法作答,只有呼吸声渐弱。
楚牧之又等了片刻。
确定女人已经死亡,他这才重新回到卧榻前躺下。
这一宿,他辗转反侧,难眠不休。
第二日,他精神萎靡不振,起床之后,感到头疼欲裂,整个人晕眩无比。
管事请来了太医。
楚牧之服药休养。
他病得厉害,不适合再骑马,只得留在府中歇息。
这种状态,持续到五月中旬。
楚夫人担忧不已,亲自来看他,询问他的病症。
楚牧之笑道:“母亲,孩儿不妨事的,不碍事的。”
“你这样子,还如何领兵?”楚夫人问,“你若是真有个好歹,如何跟祖宗交代?”
“孩儿会养好身体的。”楚牧之仍是笑道。
他没把林柔的事告诉楚夫人。
楚夫人瞧出了端倪,但也不多言,嘱咐楚牧之好生修养,就离开了。
楚夫人刚刚离开不久,楚牧之正在书案上看书。
他突然察觉到危险,迅速躲闪开,一支袖箭擦肩飞过。
他额头冒汗,冷汗浸湿了头发。
“你是何人?”他怒喝,“居然敢刺杀本王,好大胆子!来人!”
他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惊恐发现,自己的嗓音嘶哑,完全无法辨认来者是何人!
他的侍卫们听到动静,纷纷涌进来。
看见屋内站着个蒙面人,众人皆是大惊。
那人却趁乱逃窜,很快消失不见了。
“世子爷,要追吗?”侍卫统领问楚牧之。
楚牧之捂住胸口,喘粗气道:“算了。”
昨晚他就有预感,今早果然应验了。
他心跳加速,感觉呼吸困难,脑袋嗡嗡直响。
侍卫统领连忙扶住他。
“快、送我去见爹爹......”他道,“快点......”
侍卫统领吩咐侍卫,抬楚牧之往楚庭琛的院子跑去。
楚牧之浑身颤抖。
楚庭琛的院子里有个小小的偏厅。
丫鬟婆子们正在做针线,看到楚牧之这副模样,都吓了一跳。
“世子爷这是怎么了?”丫鬟问。
楚牧之挥挥手。
侍卫们放下了楚牧之,都退出了房间。
楚牧之倒在床边,脸色煞白。
丫鬟们都吓呆了。
楚庭琛闻讯匆忙过来,给楚牧之诊脉。
他面色凝重:“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
“没事。”楚牧之道,“我有点累了,想歇会儿。”
他昏迷过去,陷入了梦境里。
梦里,是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山洞里摆设简陋。
他坐在石桌旁边,对面是同样穿着囚服的男人。
“你为什么不杀我?”男人开口,声音略显尖细。
楚牧之道:“因为,你和我同命相怜。”
男人微愕。
他的嘴唇蠕动了半晌,终究叹了口气,说道:“我是皇宫锦衣司的总监御史,姓赵,名明远。
当初,陛下任命我为锦衣卫副提督,负责锦衣卫所里所有案件审查。
包括刺客谋逆案、朝廷重臣谋逆案、藩王通敌案、江湖匪盗劫杀案。
你知道吗?这些案子都有疑点。我们锦衣卫不该卷入政治漩涡,否则会遭遇灭族的灾祸。
可是我没办法脱罪。我的妻儿家眷都被我牵连其中,只得忍辱负重。
我想要调查出幕后凶手,可是我无权无势,毫无证据。
直到你出现,你说你知晓内情。我想只要你肯帮助我,我就能洗清冤屈。
我不愿意牵连无辜,更怕陛下怪罪,故而一直没和你说,你不要告诉旁人。”
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塞,竟哭了。
“可是我错了。”赵明远继续道,“当我找你帮忙时,你拒绝了我。
我以为你畏惧官场的斗争,怕自己牵涉其中。
我以为你不信我,我没想到,你会因此死于非命......”
他跪下来,伏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