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把所有家眷都藏匿起来,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秦州刺史不除,我们无法安心打仗。”
程父缓缓道,“我们只需要拖住秦州刺史即可。秦州刺史若是敢冒犯,我们便诛九族。
他若是守城,我们可以暂且按兵不动。
他若是投降,我们就留他一条活路;他若是坚持顽抗到底,咱们也可以将计就计,顺势拿下他。”
楚牧之沉吟不语。
程父的话,似乎很有道理。
只是——
“秦州刺史,真的不会投降吗?他毕竟是秦州最有威望的大帅......”
程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道:“你知道什么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他不可能投降的,哪怕他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也不可能投降。
因为投降,他们家满门抄斩;宁死,他也保住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择。”
程锦琅低垂着头。
他不想听父亲分析其中的利弊,他想走了。
“你先去歇了吧,我再想想办法。”程父道。
程锦琅就从侧厅出去了。
夜幕降临。
程锦琅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一直在想,楚牧之是不是故意挑拨父亲和母亲的关系。
他是否希望父亲死掉?
这个想法一跳出来,程锦琅的脑海里一阵尖锐的疼痛。
疼痛之后,便是彻骨的寒意。
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他害怕极了,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该怎么办啊?
他的心情越发烦乱,干脆披衣起来,在院子里散步。
庭院寂静,小厮们在外院值守,内宅只剩下两个婆子和丫鬟照料花木。
月影斜疏,照映在程锦琅的肩头和袍角处,使他看上去孤傲、萧索。
程锦琅的心里,突然涌上了难受。
他停住脚步,仰头看着月亮,半晌,他喃喃自语:“我不要杀父亲,不要......”
他去找母亲。
他的母亲,正在给祖父整理书房。
祖父年纪大了,书架上堆积着厚厚的书卷,母亲要帮助他归类,还要检查书籍的保养。
“我来帮您吧!”程锦琅喊道。
母亲诧异回眸。
她微讶:“你怎么醒了?”
“我睡不着。”程锦琅笑着答道,“我帮您。”
母亲笑了笑,道:“别捣乱。”
程锦琅乖巧站在母亲身边,帮忙收拾东西。
他的视线,却落到了母亲腰间。
那块翡翠坠子,已经空了,原来戴它的女孩子,已经香消玉殒了......
母亲没注意到儿子的神色。
她指挥程锦琅,收拾了书架上的书册。
程锦琅却忍不住,趁着母亲转脸看书的刹那,伸手摸了摸那个玉坠子。
触碰的那瞬间,仿佛能嗅到她的味道。
她是那么柔.软、娇嫩,她的温暖、她的爱慕,她的甜美、她的热烈......
“这个是谁送给你的?”母亲问。
程锦琅一慌,赶紧把玉坠子塞回了自己怀里,道:“我的朋友送我的......”
他说谎了。
当初,他的确是带了玉坠子,可是他丢了。
这玉坠子,是程锦琅的心病,他甚至没告诉母亲和弟妹,更加不敢提及。
程锦琅不敢说。
“我不喜欢这样的东西。”母亲笑道,“我以为是姑娘家送给你的,我也替你收下了,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程锦琅心里松了口气。
程父不是一般的老古董,不讲究男女之妨。
如果是他的闺秀送给程锦琅的东西,他也会毫不犹豫送到程锦琅的床上。
他曾经说过,只要不是他的妻妾,哪怕是街上的乞丐,他也认为对方是贞.洁烈女。
他认为女孩子不必拘泥礼节,也不用担心名节。
程父不介意程锦琅交往什么样子的女性朋友。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这世上,不止是女人才重名节。
程锦琅不懂这个道理。
他只记得母亲的叮嘱,说她不喜欢那个玉坠子。
程锦琅不再多言,默默收了起来。
他们搬去秦州的事情,定下来了。
次日,程父派出了二十五艘船,每艘船装载了三千兵丁,浩浩荡荡出海。
同时,楚牧之也带兵出发了。
他们兵分两路。
秦州刺史是个硬骨头,楚牧之只好另寻办法,逼秦州刺史妥协。
这是他和父亲商议好的。
而程家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早就派了密探,监视秦州刺史府。秦州刺史府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程家的眼睛。
“他们一共八万精兵驻扎在秦州。秦州刺史手握大权,他不敢轻易投降。
若是秦州刺史战败了,他会连累九族。”
“所以他肯定会拼命抵挡。我们的人马也会奋力阻拦。
只是秦州地处偏远,民风彪悍,他们的勇猛超乎我们想象,恐怕......”
“他们一旦冲破了防御圈,就会长驱直入进入江南腹地。”
“届时......”
“到时候,我们再做应变吧。”
这些话,都是父亲和兄长程璟和程锦琅说的。
程璟道:“大哥,现在我们就是骑虎难下。若不能击败敌军,朝廷怪罪下来,我们就完蛋了。
如今的形式,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不管成败与否,都要试一试。”
程锦琅点点头,表示赞同。
他又问父亲:“父亲,我们真的会输吗?我看秦州刺史,倒像个胆怯的鼠辈。”
程父摇头:“不好说。”
程锦琅叹了口气。
程父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宽心。这件事不用你操心。”
程锦琅心绪繁杂。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父亲的书房,一直都有暗卫。
父亲常说,暗卫都是父亲的左右手,忠心耿耿的属下。
暗卫不是死士,他们会考虑各种因素,包括自己的生死。
比如说,父亲的安危。
程父虽然是文官出身,但他并非无用之才,相反他很有谋略和智慧。
深受皇帝器重,将来是要升任太尉或者太师的。
所以暗卫们会为此舍命。
“他们不会让我们失败的。”父亲突然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凝重,双眸闪过一抹阴狠,似狼,冷酷无情。
程锦琅吓了一跳。
父亲这是第二次露出这副表情。
第一次是他十岁的时候,被父亲打断了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