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资深美女，齐冉深知，对于大多数对风格一无所知的直男而言，白衬衫牛仔裤才是必杀技，只要稍做改动，靠近特定对象的风格就够了。商务风就加西装和高跟鞋，学院风就加针织马甲，如果对方是干干净净的休闲风格，那就换一件修身白T，外套浅灰色卫衣，微喇长裤修饰身材，费劲心机，又显得毫不费力。
跨过一期二期之间的双行车道，齐冉找到同样的楼号，同样的单元，敲响了和自己一样门牌号的房门。
盛思超看见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有认出来。
“还你的保温壶。”齐冉说。
这才恍然大悟地认出她：“你……看起来好多了。”
齐冉把保温壶递给他，又从身后拿出另一个手提袋：“这是我新买的盲盒，刚好收到，还没开过，送你了，算是谢礼。”
他摆着手推辞：“不用不用，我只是跑了个腿。”
齐冉执意递出手提袋：“救大命了，收下吧。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加个微信？我刚搬过来，有什么不熟悉的少不了麻烦你。”
“啊，好，要不先进来吧，我找手机。”盛思超说着向后退了两步，把地上的鞋往鞋柜下面踢了一脚，让出玄关的位置，先把保温壶放在门口，又匆忙进屋拿手机。
齐冉向玄关走了两步，把装着盲盒的手提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打眼往里看。和自己住的那间格局一样，都是四五十平的一居室，不同的是自己的房东把客厅隔开，变成合租的两居室，而他独享一室一厅，收拾得整齐干净，沙发上堆着电脑、书和游戏手柄，阳台上挂着洗晒的衣服，很好，从阳台的衣服到鞋架上的拖鞋，都是男式的。
好像还没谈过这种类型的，齐冉想，看起来还不错，值得试一试。
……
回去之后翻了翻盛思超的朋友圈，半年内只有几条转发链接，都是什么芯片、机器人、区块链大数据，看来是干这行的。
回微信倒是很勤，物业和快递怎么走，水电费怎么交，齐冉问了，全都得到了耐心的解答，在一次请他帮忙推了一车快递后，齐冉又给他一盒定制巧克力当谢礼。
盛思超还是推辞：“都是举手之劳的体力活，你总是这样重谢，以后我都不敢帮你了。”
“那你请我吃饭吧，刚搬过来，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也搞不清楚。”齐冉说。
约饭就这样水到渠成，吃饭的时候聊到齐冉的工作，她笑笑说：“无业游民，每天都在找活干。”
“自由职业。”
齐冉噗嗤一笑：“哪有那么高大上，就是什么会务礼仪，淘宝模特之类的，不过现在不干了。”
“为什么不干了？”
“因为都是吃青春饭啊，多吃一天，心里就焦虑一点，所以去年冬天我去纹了个身，后腰这里。”
“为什么？”盛思超没明白，“为什么不干了要纹身？”
“因为我之前主要是内衣和泳装模特，后腰这儿大多数是露着的，纹了身，就不能上镜了，就是下定决心自断后路呗。”
盛思超低下头，好半天没敢抬眼，好像对面的人只穿着内衣似的。
齐冉假装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下去：“而且我现在有新活了，青春饭吃不动，就干点自己能做的。”
“都是什么？”
“比如cos服改装，娃衣，租衣服或者卖衣服，饰品什么的，我还设计过衍生服装呢，其中有一件卖得特火，分了不少版权费。除了这些，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项目，你猜是什么？”
盛思超略一思索，说：“做相关的商业活动？”
“怎么猜到的？”
盛思超放下筷子，认真回答：“按你前面说的，你有一些资源，也有设计策划的能力，干过礼仪会务，也有商业人脉，那不是做平台就是做服务。我感觉比起前台出镜，你更喜欢做幕后，那最接近的就是商业活动了。就这么猜的。”
“厉害啊。”齐冉由衷地夸奖。比起条分缕析的推理，齐冉觉得更重要的是，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认真听了。
“你呢？”齐冉问，“我看你朋友圈都是高科技。”
“和你相比就无聊多了，小镇做题家，从小就是念书升学，毕业以后哪都没去，直接进了校企，一边打工，一边读研。毕业了，校企的合同也到期了，这才从学校宿舍搬出来。”
“高材生啊。”齐冉感叹，果然是没有谈过的类型，更感兴趣了。
……
约饭有一就有二，两个人绕着小区的底商，从麻辣拌吃到大盘鸡，话题也最新上的电影说到齐冉推荐的小众番剧。齐冉一直在测试，测试他是否认真听自己说话，测试他是否会挑剔自己的饭量和过分单薄的身材，测试他会不会吃掉自己吃不完的两颗馄饨，是否介意与自己更亲密。每一次测试他都过关，每一次测试之后他的评分都会增加一点。齐冉想，火候应该到了。
她主动发起邀约：“环球影城万圣节活动最后两天，双人套票带影城酒店住宿，有空吗，陪我一起？”
盛思超查了一下万圣节活动，略微思考，一口答应。
一整天的游玩都很愉快。日暮之后，主题鬼屋依次开放，齐冉原本还打算按照惯常的剧本，假装害怕，等盛思超保护自己，可惜一进场她就知道自己错了，盛思超坦得离谱，无论NPC如何卖力，都只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齐冉索性也不再装怕，两个人几乎加入了NPC的行列，把其他游客吓得尖叫，就这样玩了个尽兴。
随着人群挤出最后一个鬼屋的出口，时间已经到了午夜，园区的人少了很多，公共区还有偶尔的NPC在游荡，鬼屋门口尽是些被吓得嘤嘤嘤的女孩子和他们温柔安慰的男伴，只有齐冉兴致高昂，扯着盛思超的袖子，笑得几乎站不稳，有人从身边走过，撞了齐冉一下，盛思超伸手把她扶住，她跌进他怀里，感觉到他的手臂圈在自己身后。
齐冉抬起头看着他，他也正低头看着她，气氛刚刚好，齐冉靠近，在他唇角边轻轻一吻。
盛思超却愣住了。
身边不断有人路过，只有这个角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齐冉直勾勾地看着他，等着他来吻自己，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到最后，两个人都落荒而逃。
影城酒店的大床房，最后只有齐冉一个人住，特意准备的小恶魔内衣套装，也没有人欣赏。
……
明明氛围极好的同游，就这样草草结束，结束以后很多天，微信都没有更新的消息。
要不就算了吧。齐冉想，对的人，对的时机，对的节奏，缺一不可，世界上男人那么多，这个不解风情，那就换下一个。
平平淡淡地过了三四天，却忽然收到了盛思超的消息，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破产三姐妹圈也有自己的万圣节，十一月汉服月，一直在南方出差呢。”齐冉躺在北京出租屋的小床上，不走心地回消息。
“没看见你发朋友圈晒图什么的。”
“朋友圈在另一个号，这个号不营业。”
“能发几张给我看看吗？”
“等下哈。”
齐冉翻了个身，找了找图库，挑了两张去年汉服月的照片，又从朋友圈挑了几张今年的场景图一起发了过去。然后就丢下手机去忙自己的事。
过了一个多小时，重新拿起手机，才看到他发来的消息：“那天忽然亲我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些天都没消息了？”
真是单纯的小朋友啊，成年人的事，说破了就不体面了，齐冉想了一会儿，回复说：“那天氛围到了，就亲了呗，这两天在忙，就没消息了，怎么了吗？”
头顶的正在输入闪了几次，最终跳出来一句：“没什么，你忙吧。”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忙的，齐冉无聊了两天，没找到新的猎物，翻了翻手机，还是只有盛思超，于是主动发过去消息：“忙完了，约个饭？”
……
就这样，约饭，看电影，聊微信，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节奏，谁都没有再提起影城万圣节那天的事。
一个周五的晚上，盛思超收到齐冉的消息：明天上班吗？不忙的话出来喝一杯？
地址在小区不远的一个小酒吧，小区底商，店面不大，招待的都是附近的打工人，平时门庭冷落，只有周五的晚上最热闹。盛思超按照定位找到时，齐冉已经自己喝上了，她指着吧台旁边的一个牌子：“周五晚上的保留节目，自选酒水，一个小时之内喝掉，还可以端着两个酒瓶走直线的，四杯半价，五杯免单。”她醉眼迷离，指着旁边的空杯，“我这是第三杯。”
才第三杯，盛思超摇头：“你现在已经走不了直线了。”
“所以才叫你来救场。”齐冉摇晃着他的胳膊，“咱俩也该换点新节目了。”
明白状况了。盛思超点点头，先扶齐冉坐好，然后问服务生：“我喝五杯，她这三杯也免单可以吗？”
服务生倒是慷慨：“那就不是自选酒水了，我来指定。”
“正好，让我选我也不会选。”盛思超在旁边的吧椅上坐下，“我能知道你选的都是什么吗？”
“当然。”服务生说着放下第一只杯子，“第一杯，叫轰炸机。”
齐冉伏在吧台上，侧头盯着他：“你很能喝吗？”
“没喝过洋酒，不过我觉得应该还行？”盛思超说，“你猜，五十六个民族，哪个民族最能喝？”
“蒙古族。”齐冉脱口回答。
盛思超点头，又说：“多猜几个。”
“满族？东北人嘛。”齐冉想了想，又拿手机查，“彝族，彝族也能喝。”
盛思超凑近她，小声说：“巧了，我在彝族自治州长大。”
这会儿服务生已经倒好了五杯酒，什么僵尸、弹壳、血腥玛丽、黑色俄罗斯，要素算是集齐了。旁边逐渐凑来不少围观者，想看看是谁可以一口气喝完五杯著名的断片酒。
盛思超也不着急，打开手机把五杯酒都查得清清楚楚，然后调换顺序一字排开，先喝口味不佳的，最后喝度数高上头快的，前后没用三十分钟，几乎是一杯接着一杯喝完了五杯酒，然后稳稳当当端起两个瓶口相对叠起来的酒瓶子，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从吧台这一边走到了那一边。
酒水全部免单，齐冉只觉得畅快，出了酒吧，只管扑在盛思超身上，借着酒劲上下其手：“牛啊，海量！咦，让我看看，这是啤酒肚，还是腹肌。”
盛思超有些窘迫，想让她安分一点，她却勾着他的脖子：“开房吗，帅哥？”
“开什么房，小区就在对面，回家。”盛思超剥开她的胳膊，勉强把她架起来，她却身子向下坠，坐在了路边的花池上：“我不想回家，头疼，室友肯定又埋怨我一身酒气，哼哼唧唧，影响她休息。”她抬起头，委屈巴巴：“我去你家。”
去过几次齐冉的合租房，盛思超知道她的室友冷漠又刻薄，叹了口气，转身蹲在齐冉面前：“上来吧，我背你，去我家。”
后来的事齐冉就不记得了，带着宿醉的头疼醒来时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她睡在盛思超的床上，被褥枕头软软的，带着陌生的味道。可惜，衣服裤子整整齐齐，什么都没有发生。
明亮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室内是边缘锐利的暗调。齐冉赤着脚走出卧室，看到盛思超躺在沙发上，蒙着大衣还在睡。她站在旁边，推了推他蜷缩的膝盖。
盛思超懵懂醒来，拉下蒙头的大衣：“你醒了。”
“断片了。”齐冉说，“这样都灌不倒你，还指望酒后乱性，和你发生点什么呢。”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语气，拿捏得刚刚好。
“电视剧看多了吧，我不是那种人。”盛思超揉揉头发坐起来，注意到齐冉还赤着脚，又赶忙站起来：“那个，你先坐，我给你找双鞋。”慌慌张张地跑开，又提着一双男式塑料拖鞋站在茶几另一边：“只有我的，别介意，放心，没有脚气……什么的。要不还是拿你的鞋吧。”
虽然没有按照预想的剧情发展，但是不经意间更近了一步，齐冉不仅没觉得失望，反而莫名有些新鲜的窃喜。她踩着大了好多码的男士拖鞋站起来，忽然凑近盛思超，笑得讳莫如深：“欸，你不会还没碰过女孩子吧？”
盛思超目光躲闪：“理工院校，没几个女生。”
“高中呢？长相这么标致的学霸，不会没有人追吧？”
盛思超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时候只知道学习。”
“好了，不逗你了。”齐冉抬起手指，轻轻蹭了蹭他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你的床还给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盛思超跟在她身后：“我送你吧。顺便买口吃的。”
早餐店在一期楼下底商，两人各自买了早饭，挥手作别，齐冉穿过马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盛思超还站在路边，没戴帽子，头发乱蓬蓬的。他看着她过了马路，这才挥挥手，转过身，哈欠连天地往回走。
齐冉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陌生的幸福感溢满胸膛。
糟糕，这个人还没有睡到，就好像要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