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慕蓉知道不应该交浅言深只顾着倒苦水，但还是没忍住，单方面输出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想起来找补了一句：“这么晚了说了这么多，不会打扰到你吧？”
消息回复很快：“不会。因为他在卸展架我读给他听着解闷，我是大头。”
“啊，辛苦了，不过你不用一起卸展架吗？”
“不用，因为是骗你的，是本人，展架已经卸完了，大头在开车，正好路上解闷。”
……宁慕蓉一阵无语，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不过下次记得直接发语音，在车上看着头晕，分享给大头还多一道工序。”
……宁慕蓉不想回复。
她把手机扣在桌子上，又无力地趴在了一堆未完成的工作中。想了想，又翻过手机，丢过去一个猫猫表情包，顺手设置了静音。下一刻，她想到等齐冉的消息才是最重要的，又重新打开音量，单设置了邓林的消息屏蔽。
再看到邓林的消息已经是又半个小时之后。
“在等冉总的消息和你含含糊糊说不明白的某些状况之间你更愿意做哪件事？”
“等消息。”至少等到积极结果的概率更高一点。
“等消息和做PPT选一个呢？”
“PPT。”至少这件事可控。
“消夏和招商会极限二选一！”
宁慕蓉沉默了一会儿，实话实说：“消夏肯定容易一些，但是招商会毫无头绪很让人焦虑。”
“焦虑是因为没有冉总你觉得你是个外行，这个简单，找个内行就好了。”
“你是内行吗？”
“比你还外行，但找人我是内行。我给你支个招，你先改消夏的方案，如果改完了还是焦虑睡不着再想一想招商会的大致框架，和你期待的成果，至于具体怎么做，咱找内行，我给你找个懂二次元的外包策划，当甲方很爽的，考虑一下？”
“外包你能找到懂二次元的？”
“咱什么人脉没有。”
三言两语，招商会的策划就外包出去了，宁慕蓉忽然觉得心情都轻松了不少，这才想起来问：“你不是看手机晕车？快休息一下，别聊了。”而且回消息贼快。
“嗯，不要紧，刚刚停车吐过了。”
宁慕蓉忙发个表达同情的表情包，问了句没事吧。
“歧义了。刚刚停车车吐过了哈哈哈——我们到了，刚刚卸完货。你是问我没事吧还是车没事吧？”
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那边是一句语音：“你有没有听说过爱发猫表情包的都是渣女？”
宁慕蓉也回敬语音：“你记错了，是说用猫表情包的都是渣男。老子是渣男！”
……
一夜无事，又一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宁慕蓉熬了大夜，还算不太掉链子地把消夏活动的PPT修改工作完成了七七八八，果然只要排除了杂念，就像之前所有的工作一样，磨磨蹭蹭总能干完。
距离齐冉失联已经超过18个小时，手机上依然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宁慕蓉与盛思超通了电话，互相宽慰了一番，然后躺在床上，毫无章法地看了几个同类的游戏官方活动视频，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惊人的手机铃声忽然在耳边炸响，宁慕蓉一个激灵坐起来，她分不清现在是上午还是晚上，只记得自己是在等齐冉的消息。
可惜铃声不是来自她放在耳边的公号手机，而是在另一边柜子上的自己的手机。
邓林的消息：“外包策划已经找好了，熟悉二次元，游戏迷，玩过《偃师守则》系列游戏，还是个军迷，蒸汽朋克柴油朋克都能来点，最重要的是，正儿八经干过策划的工作，文笔很不错，还是个时间灵活的自由职业者，常驻地在北京，怎么样，是不是很全面？”
宁慕蓉读了两遍信息，逐渐清醒过来，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中午十二点。
“这么快，你从哪儿找的人？”
“闲鱼上找写同人文的和画同人图的，先问《偃师守则》的能不能来，再问能不能写策划，问了没几个，就找到这么一个刚从策划公司辞职的。你要是觉得不合适，还有个画同人图的备选，她所在的公司有策划业务但是她是负责设计的，她可以拉个策划的同事一起干。”
闲鱼上找写同人文的……你别说，还真是意外的靠谱，宁慕蓉立刻追问：“报价？”
“全案三千，最多改十稿，再改加钱。设计的还没问。”
比预想的要低，宁慕蓉立刻回复：“可！”等了一下，又想起来一件事，她匆匆下床，在餐桌上翻到齐冉留下的资料，又一条消息发过去：“对了，既然是圈内人，你再问问，目前主办方提到活动会包含一个官方coser小剧场，最近几天官网官博就会公布coser名单，我们再和主办方谈一谈能不能送他一点有些周边或者装备皮肤之类的，再讲讲价。”
洗了把脸的功夫，消息回过来了：“全案一千八，只要能去现场见到coser，可以无限次修改！”
擦掉脸上的水珠，宁慕蓉彻底醒了，不但外包费打骨折还能赚一个现场执行，齐冉说得没错，二次元的钱果然好挣。宁慕蓉估摸了一下报价，大手一挥：“再联系做图的，现阶段需要一些场景示意图，可堆素材可AI，后期估计还有P图的活。”
以前做PPT，示意图都是上网找现成的示意图，这次要提现整个游戏世界的世界观，宁慕蓉想做得更极致一些——外包策划和外包美工她都要。
齐冉突然失联的阴霾终于拨开一条缝隙，阳光洒了进来，宁慕蓉觉得呼吸都轻快起来，她点点头，对着镜子说：加油宁慕蓉，等冉冉回来，一定不能让她失望！
……
齐冉失联之后第四天，宁慕蓉已经习惯了每天拨打一次齐冉的电话，每天听一次“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每天与老宁和盛思超通报一下没有进度的进度，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
消夏活动又开过一次会，进度又向前推进了一点点，而没有齐冉参与的与燧人科技的第一次项目会就在明天。宁慕蓉空出整个上午的时间，在咖啡馆和两位外包开小会。
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二次元宅男特有的那种沉闷又躁动的气质。他把手夹在双膝之间，低着头盯着杯装豆浆被吸管戳开的不规则的洞口，对着吸管说话：“我叫刘川，流川枫没有枫的那个川，其实我不怎么喜欢流川枫，樱木花道还可以，一度我想要把自己的头发染红，被我室友们知道了以后他们就一直笑我。后来游戏里有个秀萝鼓励我可以去染，我很高兴，还在游戏里给他放了烟花……”
如果不打断的话真不知道他还会说到哪儿去，宁慕蓉咳嗽一声，打断了刘川没有语气起伏的陈述：“那个，还是先看看策划案吧。”
“哦。”话匣子关闭了。
宁慕蓉放缓语气，循循善诱地说：“三版方案我都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也没什么大亮点，三个版本看起来大同小异。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找你吧，因为你熟悉二次元，也了解这款游戏，希望可以从你这儿碰撞出一些圈外人get不到的火花，你试试把你的工作和爱好结合一下，发挥优势呢？”
刘川点点头，说：“其实策划都是很无聊的，千篇一律，互相借鉴，太出格的东西做出来也会被人笑。年过三十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项目，所以干不下去了，除了码字什么也不会，写同人文千字十五，写原创的话榜单也很难申请，只能靠日万……”
“咳，那个——”宁慕蓉不得不再次打断，“咱们先讨论策划哈。比如主办方特别提出有coser小剧场，能不能借鉴互动剧的形式，以小剧场为核心，在场地布置和活动环节上都做一些调整呢？”
“嗯……”刘川陷入沉思，打开电脑，手指放在删除键上，一下，又一下。宁慕蓉听着键盘以一秒一次的频率响着，莫名感到一种文档被凌迟的悲壮。
就这么沉默了几分钟，负责设计的小姑娘姗姗来迟。
“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出场！”她迟到得理直气壮，自来熟地拉开椅子，四仰八叉地坐下，手舞足蹈地说话：“我们老板上午总是睡不醒，公司最近也没活，那些社畜都在办公室打牌，平时这时候我都是偷偷画涩图的，今天，为了正义，翘班！至于下午的会嘛，想要我参加的话，得请我一杯卡布奇诺当做赔偿我的全勤奖哦！对了，我叫穆玲玲，你们也可以叫我铃木，初次见面，你们都怎么称呼？”
“刘川，流川枫没有枫的那个枫。”刘川一边按着delete键，一边以类似的频率自报家门，未免刘川再一次自动输出后面的内容，宁慕蓉立刻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推进流程：“刚刚已经和刘川对过了，他的方案可能还需要调整一下，不过场馆设计方面我觉得没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先从场馆布置的概念图开始，刘川，你那个场馆设计部分——”
宁慕蓉想让穆玲玲看看刘川电脑上的文档，转过来一看，文档凌迟已经执行结束，文档上只剩下标题，delete键继续按下，标题也没了。
宁慕蓉倒抽一口凉气：“你删得也太快了！”
刘川推了一下眼镜：“没事，我可以按需求修改，只要甲方能接受。但有的甲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又什么都想要……”
穆玲玲立刻说：“甲方当然能接受！这可是燧人诶，最宠粉的燧人诶！我记得去年有人建议，可以在西安那个假的兵马俑，就是可以下坑互动的那个兵马俑景区搞线下活动，官博还回复了两个大字——”
“安排。我知道这个，但我的手气很差，从来抽不到内测的资格……”
穆玲玲忽然一拍大腿，打断了刘川：“哦！我们要策划的这个不会就是要去和兵马俑互动吧！厉害了哦！我们可以在兵马俑，打一个土偶巷，再搞一个机关密室，正确组装出朱雀连弩，完成连击才可以触发正确剧情！”
宁慕蓉有一种按下葫芦起了瓢，左右支绌的感觉，纯正二次元的表达欲已经超过了她的控场能力，她不得不强行打断：“那个，咱们这是针对商业合作伙伴的活动，不是面向铁粉玩家的，主要是为了展示三代游戏的核心竞争力，还有，预算问题……”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手机里翻出昨天刘川发给她的文档，把场馆设计的部分展示给穆玲玲，“先按这个来。”
穆玲玲哦了一声，毫无顾忌地摆出被扫了兴的表情，掏出手机，打开了AI绘图的应用。
AI出图，手机PS修改，宁慕蓉凑在旁边，“收敛点，预算有限”“这不是动画CG，这是现实世界”这样不断地提醒，引得穆玲玲连连哀嚎：“让AI画师失去想象力，就像让鸟不要飞翔！岂可修！”
正在焦灼之际，就看刘川把电脑转过来，说了一声：“好了。”
“策划又写好了？你也是AI出的吗？”宁慕蓉大感震撼，拉过电脑看了一眼。人不可貌相，这一版方案竟然出得有模有样，正想夸一句人不可貌相，赫然看见一行字：“组装朱雀连弩连击触发密室剧情”。
脑袋嗡的一声，宁慕蓉张嘴就是纠错：“不是，你真写组装连弩？咱这是招商会，不是玩家试玩，让商业合作伙伴玩这个不合适。”
“嗯。”刘川点头，又开始以一秒按一次delete键的速度对文档执行凌迟，同时继续以没有语气的声音平淡陈述：“我用朱雀连弩最多打出过328连击，打到79次的时候天机阁就死绝了，然后一直输出直到公输垣也死了，我还以为公输垣会继续回血，没想到他蓝也耗完了，一个没留神打死了，不然还能更多。”
穆玲玲丢掉手机：“牛逼啊！难怪你打字比AI出图还快！我手残党，从来没有打出来过两位数的连击。就只顾着看剧情磕CP了。加个好友呗，回头带带我。”
宁慕蓉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插不上话，她没玩过这个游戏，不知道朱雀连弩是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提到的BOSS有多难打，她一门心思只想推进进度，但在这一刻，控场系统全面崩溃，她忽然荒唐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外行指导内行的糟糕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