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的身躯,首先是饥渴的。
像是等待着许久的甘霖,终于张开血口,大口的吞噬着放在眼前的一切,而一切又都变得无可比拟,在狼吞虎咽的时刻,才是享受着生命的愉悦。
如果长时间消失了的味觉,在某一天忽然变好,那么也应该是在意味着,等待的结果并没有很差,至少味觉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不可乞求的希望带给了自己无法言表的美味。
这就是大脑里的神经,所传递给我们的强大的能量。
言语,行动,均受其控,但在一不小心摆脱了这种束缚后,却又会可悲的沦为什么都不曾知晓的婴儿,从头开始学起,每一份食物的味道,每一个举止的意义。在学会了这所有的事物后,我们又重新获得了附加之值,那些附加在我们体肤表层的尊贵,透过一个个言行举止,一根根大脑神经,表现的淋漓尽致。
血族的异化与同化,恰恰是借助了这一点原理。
身为血族,如若去异化一个不同种族的人,那么在异化开始进行的同时,也会给自身带来或大或小的伤害,当对方比自己低贱的血液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那么血族的纯血也将会受其污染,血液中提供于血族的能量相对应的会自然减小,因此这一仪式通常只会在高级血族间进行,进行的对象是除自己族类以外的非人族群。
被异化后的非人族,会在体内保持有一半本族之血和一半血族之血,相斥的两种血液会在体内引起抵抗反应,依据体质的不同,抵抗反应会有强有弱。异化之后的族人会在短时间内因为无法抑制自己体内暴走的两股能量而最终犯下各类不可描述的严重罪行,相对于比较特殊的例子来说,大多数被异化的非人族会在短时间内进行大规模的捕食和猎杀,这是每一个被异化后的非人族都携带有的特征。
当然了,由于体内始终充斥着两股力量,和围绕在这两股力量之间的冲突,所以此等非人族已经不能再算作是其本族族人,亦或是血族成员,夹带着一半一半血液的非人类,在体内力量的不断暴走之下,最终沦为了自己的死仆,不知自己正在干什么,不知自己来到了哪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没有思维能力组织自我的言语表达,陷入了黑暗中的死的仆人,在以自我为生命礼赞的圣歌中,消失了每一方的存在,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体,游走在街道小巷中,如幽灵一般,更胜似幽灵。
与之前所有的概述有所相反,同化只会发生在被高级血族所选中的人类身上,对于非人一类,同化的效果并不会很大,因为人类体质与非人族体质的不同,贵族血族的血液在渗透进人类皮肤的同时,瞬时产生良好反应,在血族之血的压制下,人类血液中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够完整的被容纳于血族之血的细胞下,被包含进大细胞中的人类血液,身体会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通过应激反应和排斥反应,来告诉大脑神经,自我的身体已经被敌方侵占。
对于人类来说,不论是同化还是异化,都是无以言表的痛苦与不可回想的可怖,而在血族的世界中,同化一个人类,往往象征着对此人的肯定与赞赏,唯有赞赏的目光足以赐予一个人类成为与自己一样的血族,这是出于一个高傲种族对于次等种族的恩赏。
尽管同化和异化的作用被众人区分的很清楚,但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人能够真正说清楚,一个血族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去选择异化一个人,和同化一个人,这一切的选择看上去好像是依据血族们本身的心情,可众多事件发生后的规律告诉我们,血族并不是靠感性生存的家伙。
唯有凭依理性生存,才能活在众人之上。靠着这种出世原则,无论是同化还是异化,血族都处理的十分到位,天生携带此种能力出生的族群,在面对着比自己将要弱小无数的种族,充分的发挥了两种能力各自的优势与便捷,终究在壮大这支吸血队伍的路途上,变得愈加令人心生畏惧,和对待神明的崇敬。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不,或者应该是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的状态,还是依旧被梦的双手死死扣住,无法逃出那点缺口。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梦魇了,可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可怖的梦魇。
当梦再度降临,无法逃得出黑暗手掌的本人,或许永久只能徘徊在这漆黑的暗中,没有深度的深,和没有重量的重,统统向自己压制而来,怎么也负担的起,可在继续向前走去的同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背负着这些背负,走了很远很远。
艾伦还是记得,在昏迷不醒的前一秒,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被握在自己手心的那环银戒,银戒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从自己手上取下来的,又是经谁之手被取掉,不断思索后的结果,还是一无所知。
那个黑袍巫师站在那里对自己说过我的话好像仍旧徘徊在耳边,离不开,放不下,是否是自己终究听信了那人的全部话语,所以才想着去打破什么可笑的诅咒,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上是不是真的如那个黑袍巫师所说,镶嵌着某种致命黑魔法之咒,但在银戒别取下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些过去的自己所不曾见到过的场景。
哭的,笑的,冷的,热的,躲避的,藏身的,出现的。
每一帧画面上都不止是有自己一个人,还有杰克的身影。
如果被束缚的我的过去,就是这样的陪伴在你的身边,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将他全部归还于我,而不论那是否为真的悲哀,亦苦痛,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炙热。
炙热难安。
从口腔至鼻腔的焦灼,深深掩埋了所有呼吸,下一秒才开始的喘息,在前一秒内被吞噬,吞噬后的喷薄的鼻息,仿佛在故意压制着自己将要醒来的征兆,微弱而又颤抖的起伏在同一时间控制住了浑身上下神经的信息传递,仿佛体内正存有两股血液,一股是过去的自己,而另一股是现在的我。
它们没有发生排斥反应的,友好的并存着,像是要给我一个面子似的,在最终回挽留给了我一份自尊,让我得以从梦魇的手中逃脱,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而当我忍受着想要冲出体外,向天空狂奔过去的冲动,我终于睁开了略微模糊的眼,周遭一切的环境都是陌生的,没有一个恍恍惚惚的影子,是我印象中曾经存在过的,只是我渐渐开始明白,如果我是从这里苏醒的,那么生命便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我的身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砸在耳边时,我起初以为那是一位年迈的长者的声音,但细细想来,却发现对方的声色并没有那么苍老。
我试图张开双目,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发现视线难以对焦在一个人的脸上,我大致的能够分辨出,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一共有三个人。
三个同样穿着暗色衣服的人,可其中一个,也就是那个跟我说话的,头顶上遮住了一个大大的衣帽,致使我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而仿佛是看见我如此吃力的想要作出些什么反应来回复他时,带着帽子的人忽然摆摆手,示意我安静下来。
“你先不要乱动的好,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完整起来,等到都合并在一起了,就会好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我根本一句都没有听懂,就像是在跟我打哑谜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被他们谁做了手脚,以至于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的眉目微微蹙了起来,紧紧盯在那个宽大帽子的下面,想要将我不满的情绪传递出去,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从床边传来,而等我反应过神来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带着模糊不清的影子走出了门外,我的视线呆呆的落在被关上的门上,记忆让我得知我或许曾经见过这个声音的主人,因为他的声色是那么特别又富有深意,可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根本无法探索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就在我想要将视线转向那第三个人时,却忽感一阵强烈的睡衣,困意将我方才聚集起来的元神打散,让我再度沉沦梦境,黑色的梦魇在掩盖下来的眼皮前死死抓住了我的身体,令我得不到解脱,也无法呼救。
我隐隐约约睡去,浑身的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感触过的和解。在我体内仿佛同时并存着两个我,两个我同时孕育着现在的我,而在体内血液里的两者开始渐渐合并为一体,在此之后,我将重获新生。
被拖入黑暗轮回中的最后一秒,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的名字里,带有一个雷字,之后的便什么都不清不楚了。
仅仅三天时间,狼族审判法庭审判长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科西嘉的大街小巷。
在逃的嫌疑犯,杀人的罪魁祸首,百年一见的疯狂杀人魔。
在神官大道被发现死者的家中,存有大量血迹,和神官大道上的一大片血迹相同,都属人类的血,被残忍杀害的卡尔摩多的家人,包括一个妻子和两个小孩,在警方赶到死者家里后,发现女人的血手正紧紧的牵在男孩和女孩的手中,两个孩子是在离不到母亲一米的地方死去的,死亡原因和女人一致,失血过多而死。
很明显的脖颈上的咬痕,是属于狼族特有的利齿的痕迹,拽住猎物后不断撕扯之后,残留下满地的被分割开来的肉体,三名死者的遗体都是不完整的,原因在此。
警方召开记者会的几个小时后,狼族方面发布了官方回应,新闻发言人是代替卡尔摩多审判长临时上任的副审判长。
“目前为止所有的情况是这样了,至于其他的,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定论。”
这句话像是在对着坐在书桌后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坐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始终对自己的汇报没有任何回应。
“陛下?”副审判长轻声的试探性叫了一声,亚瑟这才将椅子转了过来,显现在衰败日光下的脸庞,看向副审判长的同时,微微闪过一道暗光于模糊双眼上。
“昨天晚上,卡尔摩多有没有见过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
“啊?”这个问题问的副审判长疑惑不解,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但介于自己也并不清楚个中内因,所以并没有插太多嘴。
“没有,据臣所知,卡尔摩多大人在加班后就直接回家了,而且加班的过程中也并没有会见过任何人。”
亚瑟再没有问什么其他的问题,而是挥挥手让自己下去,副审判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来到走廊,却在走廊内碰到了平时不常碰到的客人。
“西德尼大人,您怎么也在这里?”
西德尼勾起一边唇角的弧度,点点头接受对方给自己行的礼,“你们陛下有问什么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情吗,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哦,陛下刚才确实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令人十分费解。”
“什么问题。”
“陛下问我,昨天晚上卡尔多摩大人是否接见过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副审判长第一次在西德尼的脸上看到如此危险的笑容,那个笑容包含着太多自己理不清的深意,被暗藏在眼瞳背后的波涛汹涌,正在翻江倒海之间模糊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你们陛下的问题就由我来替你回答吧,现在请允许我劳烦你去主城堡的客房引一位客人过来,我相信,那位客人和他的客人,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副审判长的脸上再度涌上了疑惑的神情,很显然他也不清楚西德尼这句话里暗含着的意思,但他大致能够明白西德尼要他去请的那位客人是谁,那是稍早前就住进客房的一位客人,只是事到如今,还没有显露过一次面。
“好的大人,请问您要我去请的是那位大人吗?”
为了确认,他又问的更明白一些。
“是的没错,就是那位住在东侧客房里的你们狼族的贵客,卡帕多西亚家的祭司长,西瑞尔大人。”
副审判长点点头,刚没走多远又听到西德尼叫住自己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见西德尼停住了按下门把的手,指着自己道。
“哦对了,别忘了还有西瑞尔大人的好朋友,艾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