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后的身躯,首先是饥渴的。
像是等待着许久的甘霖,终于张开血口,大口的吞噬着放在眼前的一切,而一切又都变得无可比拟,在狼吞虎咽的时刻,才是享受着生命的愉悦。
如果长时间消失了的味觉,在某一天忽然变好,那么也应该是在意味着,等待的结果并没有很差,至少味觉消失的这一段时间里,不可乞求的希望带给了自己无法言表的美味。
这就是大脑里的神经,所传递给我们的强大的能量。
言语,行动,均受其控,但在一不小心摆脱了这种束缚后,却又会可悲的沦为什么都不曾知晓的婴儿,从头开始学起,每一份食物的味道,每一个举止的意义。在学会了这所有的事物后,我们又重新获得了附加之值,那些附加在我们体肤表层的尊贵,透过一个个言行举止,一根根大脑神经,表现的淋漓尽致。
血族的异化与同化,恰恰是借助了这一点原理。
身为血族,如若去异化一个不同种族的人,那么在异化开始进行的同时,也会给自身带来或大或小的伤害,当对方比自己低贱的血液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那么血族的纯血也将会受其污染,血液中提供于血族的能量相对应的会自然减小,因此这一仪式通常只会在高级血族间进行,进行的对象是除自己族类以外的非人族群。
被异化后的非人族,会在体内保持有一半本族之血和一半血族之血,相斥的两种血液会在体内引起抵抗反应,依据体质的不同,抵抗反应会有强有弱。异化之后的族人会在短时间内因为无法抑制自己体内暴走的两股能量而最终犯下各类不可描述的严重罪行,相对于比较特殊的例子来说,大多数被异化的非人族会在短时间内进行大规模的捕食和猎杀,这是每一个被异化后的非人族都携带有的特征。
当然了,由于体内始终充斥着两股力量,和围绕在这两股力量之间的冲突,所以此等非人族已经不能再算作是其本族族人,亦或是血族成员,夹带着一半一半血液的非人类,在体内力量的不断暴走之下,最终沦为了自己的死仆,不知自己正在干什么,不知自己来到了哪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没有思维能力组织自我的言语表达,陷入了黑暗中的死的仆人,在以自我为生命礼赞的圣歌中,消失了每一方的存在,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体,游走在街道小巷中,如幽灵一般,更胜似幽灵。
与之前所有的概述有所相反,同化只会发生在被高级血族所选中的人类身上,对于非人一类,同化的效果并不会很大,因为人类体质与非人族体质的不同,贵族血族的血液在渗透进人类皮肤的同时,瞬时产生良好反应,在血族之血的压制下,人类血液中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够完整的被容纳于血族之血的细胞下,被包含进大细胞中的人类血液,身体会在短时间内作出反应,通过应激反应和排斥反应,来告诉大脑神经,自我的身体已经被敌方侵占。
对于人类来说,不论是同化还是异化,都是无以言表的痛苦与不可回想的可怖,而在血族的世界中,同化一个人类,往往象征着对此人的肯定与赞赏,唯有赞赏的目光足以赐予一个人类成为与自己一样的血族,这是出于一个高傲种族对于次等种族的恩赏。
尽管同化和异化的作用被众人区分的很清楚,但到目前为止,也并没有人能够真正说清楚,一个血族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去选择异化一个人,和同化一个人,这一切的选择看上去好像是依据血族们本身的心情,可众多事件发生后的规律告诉我们,血族并不是靠感性生存的家伙。
唯有凭依理性生存,才能活在众人之上。靠着这种出世原则,无论是同化还是异化,血族都处理的十分到位,天生携带此种能力出生的族群,在面对着比自己将要弱小无数的种族,充分的发挥了两种能力各自的优势与便捷,终究在壮大这支吸血队伍的路途上,变得愈加令人心生畏惧,和对待神明的崇敬。
艾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不,或者应该是说,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醒着的状态,还是依旧被梦的双手死死扣住,无法逃出那点缺口。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梦魇了,可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可怖的梦魇。
当梦再度降临,无法逃得出黑暗手掌的本人,或许永久只能徘徊在这漆黑的暗中,没有深度的深,和没有重量的重,统统向自己压制而来,怎么也负担的起,可在继续向前走去的同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背负着这些背负,走了很远很远。
艾伦还是记得,在昏迷不醒的前一秒,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被握在自己手心的那环银戒,银戒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从自己手上取下来的,又是经谁之手被取掉,不断思索后的结果,还是一无所知。
那个黑袍巫师站在那里对自己说过我的话好像仍旧徘徊在耳边,离不开,放不下,是否是自己终究听信了那人的全部话语,所以才想着去打破什么可笑的诅咒,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上是不是真的如那个黑袍巫师所说,镶嵌着某种致命黑魔法之咒,但在银戒别取下来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些过去的自己所不曾见到过的场景。
哭的,笑的,冷的,热的,躲避的,藏身的,出现的。
每一帧画面上都不止是有自己一个人,还有杰克的身影。
如果被束缚的我的过去,就是这样的陪伴在你的身边,那么我也希望你能将他全部归还于我,而不论那是否为真的悲哀,亦苦痛,都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炙热。
炙热难安。
从口腔至鼻腔的焦灼,深深掩埋了所有呼吸,下一秒才开始的喘息,在前一秒内被吞噬,吞噬后的喷薄的鼻息,仿佛在故意压制着自己将要醒来的征兆,微弱而又颤抖的起伏在同一时间控制住了浑身上下神经的信息传递,仿佛体内正存有两股血液,一股是过去的自己,而另一股是现在的我。
它们没有发生排斥反应的,友好的并存着,像是要给我一个面子似的,在最终回挽留给了我一份自尊,让我得以从梦魇的手中逃脱,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而当我忍受着想要冲出体外,向天空狂奔过去的冲动,我终于睁开了略微模糊的眼,周遭一切的环境都是陌生的,没有一个恍恍惚惚的影子,是我印象中曾经存在过的,只是我渐渐开始明白,如果我是从这里苏醒的,那么生命便不再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我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我的身上,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你醒了。”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砸在耳边时,我起初以为那是一位年迈的长者的声音,但细细想来,却发现对方的声色并没有那么苍老。
我试图张开双目,想要看的更清楚些,却发现视线难以对焦在一个人的脸上,我大致的能够分辨出,此时此刻在我的眼前,一共有三个人。
三个同样穿着暗色衣服的人,可其中一个,也就是那个跟我说话的,头顶上遮住了一个大大的衣帽,致使我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而仿佛是看见我如此吃力的想要作出些什么反应来回复他时,带着帽子的人忽然摆摆手,示意我安静下来。
“你先不要乱动的好,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完整起来,等到都合并在一起了,就会好用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话我根本一句都没有听懂,就像是在跟我打哑谜一样,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是否被他们谁做了手脚,以至于造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的眉目微微蹙了起来,紧紧盯在那个宽大帽子的下面,想要将我不满的情绪传递出去,可理所当然的,我没有得到任何结果。
“这里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从床边传来,而等我反应过神来时,声音的主人已经带着模糊不清的影子走出了门外,我的视线呆呆的落在被关上的门上,记忆让我得知我或许曾经见过这个声音的主人,因为他的声色是那么特别又富有深意,可就我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根本无法探索到任何有意义的线索。
就在我想要将视线转向那第三个人时,却忽感一阵强烈的睡衣,困意将我方才聚集起来的元神打散,让我再度沉沦梦境,黑色的梦魇在掩盖下来的眼皮前死死抓住了我的身体,令我得不到解脱,也无法呼救。
我隐隐约约睡去,浑身的痛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感触过的和解。在我体内仿佛同时并存着两个我,两个我同时孕育着现在的我,而在体内血液里的两者开始渐渐合并为一体,在此之后,我将重获新生。
被拖入黑暗轮回中的最后一秒,我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人叫另一个人的名字里,带有一个雷字,之后的便什么都不清不楚了。
仅仅三天时间,狼族审判法庭审判长的事情就已经传遍了科西嘉的大街小巷。
在逃的嫌疑犯,杀人的罪魁祸首,百年一见的疯狂杀人魔。
在神官大道被发现死者的家中,存有大量血迹,和神官大道上的一大片血迹相同,都属人类的血,被残忍杀害的卡尔摩多的家人,包括一个妻子和两个小孩,在警方赶到死者家里后,发现女人的血手正紧紧的牵在男孩和女孩的手中,两个孩子是在离不到母亲一米的地方死去的,死亡原因和女人一致,失血过多而死。
很明显的脖颈上的咬痕,是属于狼族特有的利齿的痕迹,拽住猎物后不断撕扯之后,残留下满地的被分割开来的肉体,三名死者的遗体都是不完整的,原因在此。
警方召开记者会的几个小时后,狼族方面发布了官方回应,新闻发言人是代替卡尔摩多审判长临时上任的副审判长。
“目前为止所有的情况是这样了,至于其他的,还没有一个完整的定论。”
这句话像是在对着坐在书桌后的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坐在阴影中的那个人始终对自己的汇报没有任何回应。
“陛下?”副审判长轻声的试探性叫了一声,亚瑟这才将椅子转了过来,显现在衰败日光下的脸庞,看向副审判长的同时,微微闪过一道暗光于模糊双眼上。
“昨天晚上,卡尔摩多有没有见过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
“啊?”这个问题问的副审判长疑惑不解,他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但介于自己也并不清楚个中内因,所以并没有插太多嘴。
“没有,据臣所知,卡尔摩多大人在加班后就直接回家了,而且加班的过程中也并没有会见过任何人。”
亚瑟再没有问什么其他的问题,而是挥挥手让自己下去,副审判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关上了门来到走廊,却在走廊内碰到了平时不常碰到的客人。
“西德尼大人,您怎么也在这里?”
西德尼勾起一边唇角的弧度,点点头接受对方给自己行的礼,“你们陛下有问什么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情吗,你的表情是这么告诉我的。”
“哦,陛下刚才确实问过我这样一个问题,令人十分费解。”
“什么问题。”
“陛下问我,昨天晚上卡尔多摩大人是否接见过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副审判长第一次在西德尼的脸上看到如此危险的笑容,那个笑容包含着太多自己理不清的深意,被暗藏在眼瞳背后的波涛汹涌,正在翻江倒海之间模糊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你们陛下的问题就由我来替你回答吧,现在请允许我劳烦你去主城堡的客房引一位客人过来,我相信,那位客人和他的客人,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吧。”
副审判长的脸上再度涌上了疑惑的神情,很显然他也不清楚西德尼这句话里暗含着的意思,但他大致能够明白西德尼要他去请的那位客人是谁,那是稍早前就住进客房的一位客人,只是事到如今,还没有显露过一次面。
“好的大人,请问您要我去请的是那位大人吗?”
为了确认,他又问的更明白一些。
“是的没错,就是那位住在东侧客房里的你们狼族的贵客,卡帕多西亚家的祭司长,西瑞尔大人。”
副审判长点点头,刚没走多远又听到西德尼叫住自己的声音,他回过头来,看见西德尼停住了按下门把的手,指着自己道。
“哦对了,别忘了还有西瑞尔大人的好朋友,艾伦大人。”
雪地上的气息,似乎还存留着那日初来时的味道。
而即使站在离那片杀人惨案事发地点的百米之外,血的味道就如同上升的空气一般,顺着冰冷的气流而来,直扑鼻尖,阿尔轻轻吸了一口被风吹散开来的气息,血色浓烈,融于其中,却只被他闻得到。
这个由天生的血族,来天生背负的传统,似乎此时此刻在自己的眼前,终于变得紧要起来,原来面对着案发现场,嗅觉竟会变得如此重要。
他很肯定,在这块土地上所留下的如此熟悉的味道,只会是自己的同类没错,只是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股气息明明是从自己的同类身上散发出来的,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恶心感。
这不是正常血族身上会有的气息。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只能推测到这一步。
三日之久,芬兰的极北之地终究是没有下下来一点点雪,伴随着日光的惨淡,日渐衰落的冬季也正在被噩梦诅咒的大地上沉睡起来,完全忘记了世人存在的绒雪,在失去了众人对其顶礼膜拜的信仰后,被温柔的扼杀在红土下,不见天日。
阿尔此次回到村庄并没有叫任何的马车来接送,虽然当初的那个老车夫提出要来接他,可却被他婉言拒绝了。照亚尔弗列得所说的情况,那晚被杀的女孩,是乘着从赶集市场上返回村庄的马车而来到这条路的,这点和他所说的基本一致,因为不论是从集市还是从皇宫,想要进入村庄都只有这一条路,集市与皇宫两条路在稍前方交汇,形成一个T字路口,而案发地点,恰在那个T字路口的不远处。
亚尔弗列得曾经说过,女孩被杀的那个夜晚,是冬雪消失的第一天,且从那一天开始,天空中出现了只现于黑夜的血月。
“而且和之前所有的尸体一样,女孩的血都被吸光了……”
亚尔弗列得那日清晨的声音忽而响起在耳旁,阿尔低下头去,看着早已被最后一场大雪所盖去的所有真相。
“冰族无法阻止前来捕猎的暴走血徒,因为我们与布鲁赫是世约,定下了契约的我们,永远无法反抗自己的主人虽然这份契约终于快要走到头了……”
当自己看着白皇后的那双眼时,白皇后所说出的这句话,恰如一根刺扎在了阿尔的心上。
布鲁赫,布鲁赫,布鲁赫……
从另一个非人族的口中听闻到的这三个字眼,仿佛是从遥远的过去浮来,在阿尔的面前打上了一个深深的历史之劫。在派自己来之前,蓝斯并没有告诉他什么关于冰族与布鲁赫之间契约的事情,从白皇后的口中,他得知原来布鲁赫和冰族之间并不只是单纯的盟友关系,而宁愿为了继续维持此种不平衡的协约关系,白皇后也不愿继续追查下去有关村庄惨案所发生的一切。
她深知这一切可能与谁有关,可她也深知,这一切在浮出水面时,不能和谁有关。
阿尔不自觉的看向挂在颈边的那条挂坠,那日车夫送给他时,他便注意到了这点,挂坠上的茶壶颜色是可以随着天气的变化而变化的,换句话来说,这条挂坠在他这里,就仿佛是活着一般,能够随着人的呼吸和心脏的律动而随之改变自己的色泽。
在无雪的第三日,进入九月底的极北之国,终究再也无法躲过轮回后的梦魇,每一次梦魇的时间长短,决定了村庄居民们死亡人数的多少,而在还未进入十月初的今年,这个短暂的悲伤预兆,究竟是将这段极致的噩梦推向更为绝望的边缘,还是将此段噩梦的结束,终究视为了最后一次的血的盛宴。
“如果和血族有关,至少我希望,不会和你有关,哥哥……”
阿尔抬头看着天空,薄唇轻抿,喃喃低声的冷气下,飘来一阵血腥芳香,而无论再过多久,那个被杀的小女孩血液的气息仍旧会在此处停留,对于血族来说,那是保质期最为长久的美味,或是饥饿,或是诱引,被这股香甜所吸引而来的同族,都会在此处同样探寻到,曾在这里滞留过半日的自己。
身为纯种血族的芳香,应该是能掩盖住人类低贱血液味道的最好佐料。
在卡尔摩多的事情发生后的半日里,于狼族主城堡内仍旧照期预备举行一年一度的非人族晚宴,从最开始本在雷伏诺雷声城堡里举行的宴会,在几经辗转,来到了狼族城堡内,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将翻出另一种变化。
对于雷伏诺来说,和布鲁赫的关系令它晚宴时并不能够请来大多数真正意义上的贵族阶级,仅是这一点上,就限制了西德尼和许多人商洽的机会,通过雷伏诺举办过的几届非人族晚宴后,西德尼的叔父,也就是雷声城堡当时的主要管理人,将宴会的举办权顺利通过圣教移交给了狼族亚瑟手中。
每一场有关非人族的宴会,都需经过圣教之手操办,这一点着实无伤大雅,因为在血族的世界里,圣教里那位新上任的圣子,还并没有完完全全从辅佐大臣的手中得到圣教的全部实权,当然,这些都是当年的事情了。从非人族宴会开始在狼族的主城堡里举行的时期开始,陆陆续续不断抵达科西嘉区的贵族阶级们,对于这个安排显得尤为满意。
碍于杰克的原因,大多数人不希望在公共场合能够直接与雷伏诺进行交涉,这表明了一点不由分说的实际情况,那就是和雷伏诺交好,就意味着与布鲁赫疏远。
而布鲁赫和雷伏诺之间的世仇,究竟又是从哪一世开始算起的,谁也说不清楚。在莫伊陛下还在的时候,雷伏诺与布鲁赫之间的关系还没有陷入如今的这般僵局,谁都十分清楚,这其中的真实原因无非不与杰克殿下有着直接的联系。
而除了杰克殿下和那位莫伊陛下私生子的丑闻曾盛极一时以外,另一个乱入进这两大世仇家族的,便非那个人类艾伦莫属了。
“即使这是我今年为数不多的一次亲子前来参加的晚宴,但我不得不承认,你将这个贵族之间的晚宴真的办的井井有条,亚瑟。”这是西德尼的声音,可却是从亚瑟的书房里传来。
西德尼抵达科西嘉区只是几天前的事了,看上去一切仿佛都只是偶然,可实际上的操控之手,谁也无法明说。
“谢谢你,西德尼大人,我想这是因为在主城堡里举办的话,你才能更好的和那些与布鲁赫交好的贵族交流吧。”
“你说的没错,是这样,那几年这个晚宴真是把我害惨了,不仅得不到一星半点的有用情报,反而有几次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真是得不偿失。”
“对于西德尼大人来说,只要伤及到布鲁赫,便是有用的信息吗?”亚瑟的这个问题在问出的同时,便感受到了西德尼投之而来的目光,西德尼的眼睛是与杰克不同的,在圣吉尔斯的那段日子里,亚瑟曾深深的接触过那对盛满着罪恶的眼,而那恰恰也是自己所爱着的那个人,所爱着的眼。
“其实说起来,狼族与布鲁赫之间的关系成为同盟已经很久,但杰克殿下却似乎从未介意过我们之间的来往,狼族首领亚瑟,亲自被圣吉尔斯堡接回,并且养病数月,这段时间杰克到底都对你说了些什么,我不用问也能知道,他派伦纳德和伊莱一同前往科西嘉,无非就是想要你放弃狼族手上所有兵权,但换谁用小脑想,也知道对于一个种族来说,这不仅是个天大的笑话,更是一场天大的耻辱。”
亚瑟始终背对着西德尼站在窗边,对于西德尼的这一番话他是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的,西德尼说的句句属实,在圣吉尔斯的那段时间里,就算是自己想象过杰克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却也万万没敢把它放在心上。
就像西德尼说的,对于谁来说,这种协约得到认可与签署的同一时刻,也意味着狼族信仰的失散。
“杰克是我们狼族,永远也无法反抗的人。”
即使是由我亲口说出这句话,身为王者的本身,也自然感受到了一股冲上心肺的羞耻。没错,杰克是谁也无法反抗的人,如果连自己的这条命都是被那个人所救,而争夺自己王位的那个蠢货弟弟又是被杰克的弟弟阿尔少爷所杀,那么自己究竟还能找出什么理由再来拒绝布鲁赫所提出的所以要求。
这一次的协议签署,签了,就代表着狼族的永远失利,不签,便代表着狼族的永远灭亡。
“可是如果有他的话,我想亚瑟陛下也许还是能够取得一点先机的。”
亚瑟突然回过头来看着西德尼,同样身为非人之族,可狼族与血族天性上的区别竟是如此之大,狼族会规避危险,而血族,确实本身即为危险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了人类,或许亚瑟会伤心悲戚,可是如果没有了血族,或许自己只会悲伤的更为彻底。
因为消失了血族的世界,无异于没有了希望的天园。
他们血族是天生受众神护佑的,这一点,从古至今,永未改变。
“西德尼大人,我希望不到关键时刻,我能够不用到那颗棋子,因为如果我一旦用了那个人,就意味着沦落为布鲁赫世仇的将不再是你们雷伏诺一个人,还有我们科西嘉狼族。”
西德尼听到亚瑟的话后大声笑了起来,原本躲藏的阴影里的脸庞透过微微折射的西斜日光显露出来,出现在亚瑟面前的,依旧是曾经那副爱惹麻烦的模样。
“陛下说的没错,你是可以好好考虑考虑,但是我希望亚瑟陛下能够将今早发生在卡尔摩多身上的那件事一起考虑进去。”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不用我说陛下也应该明白,卡尔摩多到底是怎么了,相信陛下应该不会不知道吧,你之所以问副审判长卡尔摩多昨日夜晚有没有接见过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难道不是因为你认为这件事前前后后都和那两个人有关吗?”
“在没有确凿的证据前,我不想怀疑任何一个人。”
“血族的异化……陛下应该不是没有听说过吧,”西德尼在看见亚瑟的眼瞳忽张后,弯起了半边唇角,继续道,“卡尔摩多的所有行为反应都和异化后的非人族十分相近,当然,恰如你所说,在没有证据之前,即便是我,也无法完全肯定卡尔摩多的确是被某个血族成员给异化了,但我们不妨先假设,如果卡尔摩多的确是被异化了,那么陛下你应该清楚,有人不费千辛万苦,也要将一个狼族的审判长给异化了,究竟目的何在,被异化后的审判长首先遭到的会是全城通缉,被通缉的结果就是由人类公安系统移交狼族法庭审判,而下一步,我相信你不会不清楚。”
“移交本族审判法庭后的案犯,将会由巴黎圣教直接提取,由圣教直接调查,撤走所有狼族相关人员。”
“这只是一般步骤而已,对于简单的刑事案件,圣教管理的制度可能会相对来说松一些,可像卡尔多摩这样的,就不只是死刑这么简单了,圣教将会彻底查处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一切狼族成员,狼族审判法庭的所有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面对这样瘫痪的行政系统,首先要选择投降的,只会是你这个国王陛下吧,因为当初的你没有选择布鲁赫,而选择了自取灭亡。”
西德尼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亚瑟原本平静海面的眼珠上打下了一个深深的涟漪,被投进去的石子随之激起了千层浪,愈来愈汹涌的海水开始涨起潮来,在海面最后一丝死寂消失的同时,席卷了万丈飓风。
“虽然这些都只是推测,但是亚瑟,如果事情真的如我们所说,到时你会怎么办呢,你还是依然会选择坚持自己的想法,还是说此刻,从现在起就找到一个靠得住的同盟,能够助你度过这次难关,就算我没有明说,你也应该明白,你心里早就有了一笔账,你知道我刚说的那些究竟是真是假,你怀疑他们,可是你不能说出口,你没有任何的调查权限去见从布鲁赫那边派来的协议使者,你目前能做的,只有不断坐在这个书房里,暗自揣测,直到风雨交加席卷而来,你才会知道,我刚刚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当昏黄日光的最后一抹金黄来到书桌表面上,时针已经转动至下一刻了,宴会即将开始,而窗外却忽而刮起了阵阵冷涩的风,明明是还不入冬的天气,却在此刻迎来了多余的冰霜。
“陛下,卡帕多西亚家的西瑞尔大人和他的客人已经到了。”
正当亚瑟回味着方才西德尼所说的话时,传来了敲门声,门开后的第一瞬间,亚瑟再度见到了那张曾因意外而相识熟悉的脸。
“亚瑟陛下,我尊敬的狼族国王。”西瑞尔蹲下身来,朝亚瑟行了巫师之礼。
而亚瑟的眼睛却始终盯在跟随在西瑞尔身后一同进来的那个男子身上,一如既往白皙的肌肤上,除却几点陨落后的惨白光芒,剩余的,便是无知与无畏叠加起来的双瞳。
“艾伦,我们又见面了。”
沉寂的气氛却被西德尼二度的笑声给打乱,只见西德尼轻掩着唇对亚瑟道,“我亲爱的国王陛下,他现在已经完全不认得你啦!而且不光是你,他已经不记得之前所有的事啦,除了西瑞尔注入他脑中的那些记忆以外,其余的,都已经被删的一干二净,片甲不留了。”
登时,亚瑟只觉得自己的书房坐着的不是血族,而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死人。
死人。
连续不断的死人。
掩埋在已融化了一半雪地里的死人。
被日光晒着曝尸的死人。
无论走到哪里,都随处可见的一切,仿佛已经快要慢慢成为了我们眼中的习惯,当习惯不再对我们产生陌生,而我们也不再对其陌生,渐渐交好的双方,在默契中共同达成一种共识,将这类血腥与残暴当做理所当然。
十月,又是一个顺着血月迎来的星夜当空。
“这已经是第三个人了,我们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只是眼睁睁看着死神的镰刀对着我们的头颅斩下。往日神父的教诲,从这一刻起变得如此不值。”
亚尔弗列得说的没错,从开始进入十月以来,村庄里已经连续一周死去三个人了,单是这一点,已经要阿尔的眼中,腾起出一股无名之火,只是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股怒火,究竟是冲着谁而去的。
是冲着找不到凶手的自己,还是和此事有关联的血族。
阿尔并没有对亚尔弗列得说过自己那日在首度案发现场发现了血族气息的这件事,尽管他很清楚,亚尔弗列得一直认定这件事情是与血族有关的,可如若当自己也一并将此话脱口而出,阿尔相信,事情的性质或许就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村庄里除了亚尔弗列得以外,并没有其他人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本是被蓝斯哥派来劝服冰之一族前往巴黎圣吉尔斯主持祭月仪式的,却在一场恍惚之中,无端深陷当下泥潭。
看来蓝斯哥拜托自己的事情,只能暂且先拖一拖了,阿尔在心里默默对自己道。
从现场来看,今天死者的发现地点既不是在死者本人家中,也不是在僻静的山林野外,而是在山头的一棵樱桃树下。
没错,今天死去的人是一个士兵。
从白皇后王宫迁居至此山头的大兵。
在发现死者的第一时间里,山头上的士兵们首先通知了村长,继而才去找到亚尔弗列得和阿尔,同和所有士兵仆从们一起住在山头上的亚尔弗列得,似乎与眼前死去的这位大兵关系不一般,阿尔并非看不出什么,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亚尔弗列得的眼睛里在倒映出那个死去的士兵之影时,流露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往昔记忆的追溯。
亚尔弗列得只是看着眼前的尸体没有说一句话,日光当头,今日是个明朗的好天气,清风从远处徐徐吹来,落在人们肩上,偶尔从雪山上直飞而下的鹰叫嚣着村庄人群。
当人类变成了另外一种动物,被这世间的动物所看待,那么我们,究竟该会是什么模样。
大兵被分解的尸体被人们一块块重新装进了麻袋中,按照村长之前处理这类尸体的规矩,被堆砌在山沟下一片树林地里,在最后拿出来一起焚烧掉。阿尔看着始终没有发出一言的亚尔弗列得,不知怎的,竟突然想多张口说句话。
“你们认识?”
不出所料的,身高只到自己胸前的少年微微偏过头来望着自己,那对原本应该是暗淡无神的双眼却不知在何时已经染上了白昼投射下来的光芒。
阿尔再度从中这对眼中看见了带着恐惧的自己,对于亚尔弗列得来说,血族定是这世上最为可怕的生物,否则不会在这双眼瞳中,连阿尔自己看见的自己的倒影,都是如此带着血色的鲜红,与人体被肢解后的可怖。
“嗯,认识。”亚尔弗列得的这句话是在阿尔的意料当中的,只是他没想到他会答的如此干脆。
“刚才我听到有人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句话的确是阿尔从别的村民那里听来的,其实当时阿尔就十分想上前去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直觉告诉他,这其中的事,还不到自己深究的时候。
“因为他是第一个教会我说话的人。”亚尔弗列得扔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的朝自己的木屋走去了。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腥臭味被及时的扼制在了厚重的麻袋里,村长已经带着一行人下山去了,血色铺盖在唯一一棵的山上樱桃树下,像是满地熟透而后落下的红色樱桃,在此时此刻的日色光辉中,隐隐约约闪出来光点,跳跃的光子正当活跃,可看在阿尔的眼中,却始终如杰克的那一对酒红色眸子。
没错,即使是到了极北之地,他也仍旧感觉自己始终没有逃脱开那对眼睛下的注视。明明是出身为庶子的自己,却和同父异母的正统继承人遗传上了同一副眼睛,在之前的之前,这对眼瞳对于他阿尔来说是一个可以无形杀人的工具,只不过却不是杀别人的工具。
而是杀他自己的工具。
阿尔并没有再追问亚尔弗列得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推测,如果说亚尔弗列得就是当年那个因为痛失捡回来的弟弟而一夜失语的少年的话,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搬上山来的大兵们,教会自己说话的救命恩人,和接自己回到王宫去住的白皇后……
想到这里,阿尔终于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想要追问的到底是什么。
白皇后当年,为何偏偏只要将亚尔弗列得给独自接回去住呢。
十月,当血腥的残杀再度上演,家家被关闭掩盖起来的门窗,似乎都在一一向自己证实,这场悲剧,还会持续演出,阿尔独自站在街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黄昏交界之时,便是人鬼交替之刻。
这句从小记到大的谚语,竟在今天此刻的黄昏下,演绎的淋漓尽致。
满是昏黄的冰晶从树梢上投下一小缕细细的光线,只是照射在已经融化去一半冰雪的土地上,便已经显得尤为可悲苍凉,初夜的风再度吹来血族气息的味道,这味道如同辣椒刺激着阿尔的鼻尖,转身看向河岸旁的那一小片林间后,却又忽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错,这是他曾经也十分熟悉过的味道,只不过这被主人故意压制掩藏起来的气息,仿佛在诱引他走上另外一条不归之路。
只不过半晌的时间,太阳就已经斜沉下了紫色皓空下,突如其来的,再不只是吞噬浓艳的血口,还有树影旁,轻轻抬起腿朝林间走去的人影。
这是阿尔第二次在芬兰露出酒红瞳色,在与林间之人相会之后,于翌日白昼,阿尔被起大早去赶集的村人发现,那时他正掏出了麻袋里的死人尸首,而尸首的一半已被啃食殆尽。
走在去宴会厅的路上,亚瑟一直紧紧盯着走在自己稍前方的背影。没错,那就是那年在阿尔克拉山曾与负伤的自己相撞,差点想将自己杀了的圣弗尔学生,艾伦。
在圣吉尔斯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亚瑟便已经明白了杰克和艾伦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他本人认识杰克以来,还从未见过杰克能真心露出笑容的模样,可是在艾伦被从圣弗尔接回圣杰尔斯以后,一切都变了。
所有的所有,在从这个学生出现起,就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棋局,而这盘棋,现在终将也把自己捆在了其中。
“双戒的诅咒险些就被他自己亲手破除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在禁锢已经解除到一半的时候,他竟然入魔了般又把戒指套回手指上去了。”西德尼玩味般的坐在沙发上,对亚瑟解释着一切。
“对于诅咒解除术来说,如果被解除到一半的禁锢突然被迫停止,而且是受本人所控,那么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完全解除禁锢在他身上的封印了。只留下了一半空洞的身躯,和一半找回过去记忆的身躯,二者同留在体内,为了使两者之间能够不发生排斥反应,我们在那一半空洞的躯壳里加进去了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这样一来,艾伦便不再是以前的艾伦,不,也可以说是,杰克过去所拥有过的艾伦,如今,只剩下一半了。”
“你们还修改了他的记忆……”
“哦,那个啊,确实没错,为了要与我们所塑造出来的那另一半相融合,改记忆是必须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完完全全听我们的话啊。”
“可是在行动之前,你并不是这么说的,西德尼大人。”这是西德尼第一次从亚瑟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中听出来一丝恼怒的感觉,只不过要想完全让这位眼前的狼族陛下不生气,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亚瑟的脾气谁都清楚,和他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亚瑟虽然十分厌恶自己这种做事处人的手法,但某些事情一旦发生了,如果自己不做好完全准备,那么这盘棋上输个精光的就不只是他们狼族一支而已。
他们雷伏诺,绝对不可以输给任何人。
“亚瑟陛下,我希望你能清楚一点,眼下我们除了这个人可以利用以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够牵制得住布鲁赫的东西,夏佐已经死了,布鲁赫的庶子少爷被蓝斯派去了芬兰,我们根本追踪不到他的任何信息,现在连杰克都无人知晓他究竟去了哪里,布鲁赫的圣吉尔斯堡在杰克叔父的管理下运作着,如果我们再失去这个大好时机,放过手中唯一能利用的这个棋子的话,那么要想从布鲁赫手中逃脱,将是永远也不可能的事了。”
“西德尼大人,能允许我来对陛下进言几句吗?”始终站在一旁的西瑞尔忽然开口,从那宽大的黑色巫师袍下,亚瑟仿佛看到了死神的模样,不,西瑞尔就是死神本身,即使少了那一把能够要了人命的镰刀,西瑞尔也能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轻易的夺走任何他想要的人的生命。
“你请讲,西瑞尔大人。”
“陛下,目前的情况,就我所知,刚才西德尼大人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了,只不过臣下我想要再多补充几点,还希望陛下能够允许臣下进言。”
见亚瑟点点头,西瑞尔轻轻弯了弯腰后,开口道:“陛下是否还记得,在昨日的会议上,伦纳德亲王和伊莱大人是怎么说的吗,虽然臣下没有权限参与那场会议,但让臣下来猜,臣也是能大概猜得出那两位大人是如何说的了。”
“布鲁赫的意图大家都很明显,这次议事杰克将伊莱也一块派了来,说明了什么,难道我自己还不清楚吗?”
“陛下说的没错,杰克不惜牺牲伊莱对自己主人的感情,也要派他来科西嘉参与此次会议,就是希望狼族能够知趣点,越快交出所有兵权越好,而谈判的目的也从平等条约上一跃而下,最终成为了卖身契约。在这种境遇里,陛下和狼族全体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而杰克殿下就是那头虎,首先,陛下曾经欠了杰克殿下一笔账,就是在阿尔克拉受伤时所养伤的那笔账,杰克殿下命令伊莱大人将陛下救回了圣吉尔斯,并且在阿尔少爷的帮助下,陛下的那个企图篡位的弟弟尼克劳森也被一并铲除,这么算下来,陛下所欠布鲁赫的帐,就不是一两笔能够算清的了,再者……”
西瑞尔好像透过巫师帽看了西德尼一眼,又看了一眼亚瑟,见亚瑟没有制止自己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
“再者,陛下对那位大人的感情,也理所当然的被杰克殿下算进了这盘局里,这么看来,陛下您已经是无路可退了啊。”
西瑞尔的这一句话恍若霹雳从心头斩下,当伊莱的面孔开始渐渐清晰的浮现在自己眼前时,亚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其实在进入圣吉尔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为了杰克手中的一个傀儡。
不,比傀儡更不如的是,他或许只是前前后后所有事情中一枚最不起眼的小小棋子,而依靠着这枚棋子走到今天的布鲁赫,要求他发挥出最后能量,将所储存的所有都祭献于布鲁赫家族。
这是他杰克的手段,也是他亚瑟的悲运。
西瑞尔知道自己终于说到了最后的点子上,到此句便再无下句的自己默默无言的站在艾伦身旁,艾伦惨白的脸颊仿佛能够透过窗外开始黄昏交替时的夜光,明的发亮的昏黄在那一对眼眸中打着转,虽被捆缚在一具活着的人体上,却是死的光彩。
原本在漆暗中埋藏了身影的人,半刻后忽然朝光明迈出了脚步来,每一步都如同踏着血的礼赞,无声无息,捆绑在身上每一处的腥甜,在见到西德尼与黑袍巫师后,又都随即化成烟草雨雾消散开来。亚瑟终于抬起了那张脸,那张在昏黄下映的透彻的脸,只不过与艾伦不同的是,那并不再只是棋盘上的一只死棋。
在亚瑟的眼看向艾伦的一刹那,艾伦身体明显向后退却半步,四目相视,既是一具死尸与活尸的视线交换,也是棋子与棋子之间的变局。
“西德尼大人,我想我们有必要重新商议一个新的对策,我决定要把兵权全部让出去,这样一来他们定会在审判法庭内部安插自己的人手,取代卡尔摩多。”
“可是接下来您又要打算怎么做呢,我亲爱的陛下。”
“一物换一物,接下来我想要的,是他杰克的命。”
“劳易……斯……”当阿尔看清楚远处站着的人时,已经说不出成句的话来,褪去一半血色的月依旧皓空当顶,只不过投射在他劳易斯的脸上,却是显得异常可憎。
没错,这个当初在黑白酒吧里天天和自己聊天为自己调酒的酒馆老板,此刻竟红着同样如血的眸子,远远凝视着自己的眼。
阿尔又走近了一些,这股莫名熟悉的气味,原来是从他的身上发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自己始终会陷入谜团,怪不得自己始终会保持不了清醒,怪不得……
“怪不得我始终不肯承认,这所有事情,都和我们布鲁赫有关。”
“阿尔少爷,其实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这一切都与血族有关,只是您没有说出口而已,您知道是布鲁赫在这件事情的背后,但是您没有那个胆量去向自己的哥哥确认。”
“你给我住口!为什么,为什么要波及这里的这群人,他们和布鲁赫无冤无仇!”
劳易斯终于松开了手中提着的半条人腿,用手背擦拭干净嘴角,略微朝月光下挪动着步伐。而原本在阿尔眼中总是开怀大笑着的自己,竟在此时此刻的相见下,显得如此不堪。
“阿尔少爷,只要阻挡了布鲁赫前进的种族,就都是有罪的,这难道不是您从小所受的教育吗?您虽身为次子,可却也肩负着和你哥哥同样深重的责任。”
劳易斯知道阿尔的弱点在哪里,而在提到次子这两个字的同时,阿尔便已经不知何时冲到了自己身边,卡在喉咙上的手,力道只要再重一分,便可以轻轻松松要了他的命。
“是我哥哥叫你来做这一切的,是他安排好了这一切,想要亲手了结冰族的命……”
“关于这一点,我想你可以亲自来问我,阿尔。”
颤抖的手,打转的瞳孔,乱跳的心脏,惨白的目光。
当阿尔的视线从紧紧捏住自己手臂上的手落到杰克的脸上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能够足以有完全强大的力量,就在此刻,就在此地,让他不战而亡。
“殿下。”劳易斯从阿尔变松的手中避开,单膝跪地俯首对身前人影道。
“臣不知道殿下今晚就会过来,是臣的疏忽,望殿下赎罪。”看见杰克不耐烦的摆摆手,劳易斯及时住口没有再说下去。
阿尔连续向后踉跄几个步伐,却被身后的一棵树绊倒在地,等站起来时,杰克已经君临自己眼前。
“哥哥……”
“阿尔,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给你唯一的这个哥哥惹麻烦了,你还记得蓝斯派给你的任务吗,他不是叫你来说服冰族的白皇后,去圣吉尔斯举行祭月仪式吗,可是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如幽灵一般游荡呢?嗯?”
杰克冰冷的手指抚摸着阿尔脸上的每一寸肌肤,触动在那根指尖里的电流,强力打击着阿尔的心脏,令他久久不能安分自已,最终被慌乱的心跳所出卖,那对暴露的和眼前人一样血色的眼瞳,恰好说明了所有可耻的一切。
他永远也无法达到杰克这样,永远,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庶子而已。
“可是只要我在,我不会允许你肆意在这片无辜的土地上,洒满罪恶的鲜血。”
“哦?是吗?”杰克仿佛笑出了声,却又是一张始终未笑,带着半弯唇角的脸庞。
“哥哥,为了布鲁赫,已经流了太多人的血了,该是时候停止这悲哀的一切了。”
“你懂什么?!”杰克忽然破口到,“你以为,凭父王打下的基业,布鲁赫能够有今天吗?”
“可是我再也不想看到所有无辜的人为了我们的悲运而付出无法偿还的代价!”
“这是他们该的!是所有在我们之下的种族所该为之祭献的!”
杰克火红的眼令周遭空气完全停滞下来,毫无氧气的树林在同一时刻变得昏暗下来,连带着惨淡血色的月光都在一时之间晦暗不堪,被阴影所阻挡的劳易斯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杰克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卡上了阿尔的喉咙,劳易斯知道,那个人这一次,是真的被激怒了。
“你给我记着阿尔,没有我,就没有今天的你,也不会有现在的布鲁赫,而我,要让所有还未偿还掉自己罪孽的人,偿还得一干二净,才会让他们安静离开。”
“这是我布鲁赫殿下的旨意,也是你,该为我做的,为布鲁赫,也是为我这个你唯一的亲哥哥。”
“在我要你从沉睡中觉醒之前,好好背负着我给你的罪孽,在这里收拾掉所有残局吧。”
在血月上的最后一片薄雾被拨开前,树林里剩下了单独人影,久久站立在树下的影子,最终慢慢抬起脚步朝河岸旁那片埋藏着尸体的地方而去,当麻袋被打开的那一刻,血腥冲上夜空,再度染红半边裸月。
完整的血月重新显现,而沉睡在混沌中的人,却在丢失了夏佐之后,又丢失了自己。
你为什么还在继续生存在这里。
你早已消耗殆尽的生命,你早已陨落虚无的灵魂。
你堕落为恶魔的本性,还有你生不如死的惨痛代价。
你至今所付出至此的一切,均被河流冲刷成为浅澈的淡水。当这潭缓缓挪动的水从你的脚边,手边,双肩上,脊梁骨流逝开来,通往远方的未知旅途,也在你眼前被慢慢铺开。
你以为你能看见自己未来的路,可却发现错的始终是自己,不对,错的不是别人,也不是自己,而应该是这个世界。只是这世界太过遥远与庞大,任谁都无法轻易抵抗。
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日日消陨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时光,而在此之间,各类非人族之间也在彼此挣扎。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要有流血牺牲,究竟为什么无法和平共处。
究竟为什么,连非人的我们,都要遭受被神明遗弃之后的二度抹杀。
没错,我生为血族,可却肩负着想要许愿女神所实现的悲愿,那是一段可笑的历史,我曾看着父皇的位置被易主,其后也曾过过潦倒般没有亲人的生活,可这些痛苦都在某一日的一个刮着清风的上午,全部消失了。
痛苦在那一日的清晨,被远道而来接我离开爱尔兰的人带走了,我跟随在他的身边,也想象过无数次离开那座人类孤儿院时的场景,可任何一幕,都没有那一日所带给我的震撼,要来的悲伤。
那一路上我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上了飞机前,我终于又回头看了一眼我曾经长大的地方,青草与绿地仍旧在暖风下被吹拂着,远处雪山的山脉上仿佛流动漂浮着一群晶白的光,我试图眯起眼去看,可却发现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的你身体还很虚弱,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的母后在走之前封印了你身上全部的血族之力,寄养在了爱尔兰的一所人类孤儿院中,这样就谁也找不到你了,这是你的母后对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她希望你不再受伤的心愿。”
和别人不同,有着一对蓝眼珠的他曾对我这么说到,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原来我的母亲已经死去了,这是理所当然的,在那座孤儿院里,每一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都是失去了双亲的存在,因此我也早已习惯了这一点,而且我并未因此而感到难过,相反的,我从记事起,就有一种卸下所有重担的洒脱。
始终牵着我手的大哥哥将我带上了飞机,就这样,我看着爱尔兰从我眼前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我没有见过的蓝天碧空,白云包围在我们身边,我看着窗外的一切,想象着过去的日子,原来就能这样平静的离我远去,忽然间,我的心中腾然升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我想要冲下飞机去,离开身边的这个人,离开这架飞机上的一切,再重新回去,回到那片我长大的地方,回到那阵熟悉的味道的风中,回到孤儿院玩耍的孩群当中,回到我自己睡习惯的小床上。
可是我已经再清楚不过,无论我再多么怀念曾经的日子,我将永远也没有机会回到过去早已消逝的往昔中。时间转瞬即逝,在我的身上发生了各种各样的变化,可我却无法一一道明,唯一能够证明我在不断成长着的,是我每每到夜晚,便会渐渐红起来的瞳孔。
究竟要怎么做,需要我怎么去做,才能重新回到以前的日子,我无法再去经历未知的一切,而到目前为止,在那座孤儿院中平静的生活,仿若一滩深深的水,我置身其中,望不到世界之外,也无法轻易让世界外的人意识到我的存在,我就这么安详而又柔和的度过在那里的每一天,可某一天当我忽然醒悟时,我才终于发现,原来始终在改变着的,并不是我一个人。
我们茫茫走在人潮人海中,看着头顶云卷云舒,谁曾想过自己由何而来,又会到哪里去,我们都是在一片被蒙着眼睛的沙海中,陶冶着属于自己最后的情操,在没有练就满身伤疤的生活中,承受着生活给我们搪塞的一切,在事上磨练,最终又回归净土,发觉自己一路走来,什么都没有剩下,沙漠上刮过的风,掩盖了我们昨天走来的脚印,眼前空无一物,唯有此刻站着的自己,才是自己最后紧握的方向。
在这样的成长中,我被蓝斯带到了巴黎,来到一座城堡前,见到我的人都对我行礼,并且称呼我为少爷,而那个有着一对好看眼瞳的哥哥告诉我,这座城堡,名作圣吉尔斯。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城堡叫这么好听的名字。
被村民们发现的时候,阿尔已经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从麻袋中溢出来的被肢解过的尸体,仍旧有一只胳膊被紧紧的捏在阿尔手中,血色淌染了他的周身,染红了他身上那件白色外套,苍白的脸上除了朱红流动的浓血,似乎还泛着一点粘稠。
亚尔弗列得最后用清水冲洗了一遍阿尔的脸与身体,浑身发烫的人正躺在木屋小床上,不断喘息。
而如若你便是那个隐瞒大家已久的杀人凶手,那么我究竟为何,还会需要这样照顾你。
从清晨被好心的村民搬进这座木屋开始,阿尔的口中便始终在喃喃不断地念叨着一个名字,起初亚尔弗列得并没有听清那是谁的名字,可当他的大脑在记忆中快速过滤了一遍时,他终于配合着回忆在阿尔的语调中,找到了那个被他念念不忘的名。
“夏佐……夏佐……”即使是微弱不堪的气息,却也依旧如此清晰的吐露着这两个字,这样的你,究竟该算是情痴,还是痴情。
“谢谢你,先生,我想在弄清一切事情之前,还是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比较好。”亚尔弗列得起身对要离开去送牛奶的老人道,老人脱下帽子来对少年微微示意,表示自己也很担忧这个年轻人的状况后,便忧心忡忡的离去。
如果第一个发现你的人不是那个老人,如果第一个发现你的是村长,那么一切又该会如何上演。
“夏佐……夏佐……”不断不断,不断不断重复在你口中的名,在我听来是如此陌生,却又变得异常熟悉,从第一次见面起,便被你挂在嘴边的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而如果此刻正念着他名字的你,就是那个每到夜间便会出现的杀人魔,你该会如何了结这一段因果。
芬兰,极北之地,在你到来之后,一切都开始变了个模样,你起初的追踪,到最后自己的沦落,究竟我该信哪一个你,究竟哪一个你,才是值得我去信任的躯壳。
阿尔被发现在河岸旁吃光了尸首的事情到最后也没有被流传开来,送牛奶的老人没有食言,在亚尔弗列得确认这一切的事实之前,他们两人谁也没有对外公开那天清晨发生在河岸旁的事。发现所有尸体意外消失的村长,在村民你一言我一语的聒噪下,最终认定是由山间猛兽偷食,又将尸体堆放地点全部移到了山外离村庄不远的地方。
此后十五天内,阿尔始终处于昏迷状态,再也未清醒过来,亚尔弗列得没有再去找任何的医师,而只是看着仰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人,便已经能够让自己,感受到正处于他梦境中虚脱的幻。
“在我要你从沉睡中觉醒之前,好好背负着我给你的罪孽,在这里收拾掉所有残局吧。”
杰克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好像以前那般不断回放在自己脑海里的爱尔兰风声,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播放,那是哥哥对我最后的惩罚,是哥哥对我的堕落所作出的最后惩罚。
进入圣吉尔斯的以后,我终于见到了蓝斯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可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我始终未能从那张好看的脸上,看见同样好看的笑。
哥哥从未笑过,或者是说,是某种东西在压制着哥哥,不让他对任何人笑,我曾抱着此点疑惑问过蓝斯哥,可蓝斯哥却什么也没有回答,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我说那位殿下实际上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于是我开始尝试着去感受,感受被深深掩埋在哥哥心底里的那股温柔,我渐渐看到了和以前不大一样的殿下。
从此以后,我开始喜欢和他一起吃饭,喜欢和他一起看书,喜欢在静静的午后,陪着他闷在书房中,喝着下午茶,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要求他陪我出去走一小段路,虽然他往往都是拒绝的,可也会有偶尔的几次,走在我身后,看着我奔走在庭院间。
那时我知道,哥哥是温柔的,只不过现实不允许他成为那样一个温柔的人,我下定决心,打算在这个世界不断伤害着他之前,用我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他。于是一切都成立了,我开始想要长得更高,起码能和殿下一样高,开始想要变得更壮,有时吃饭都会要比殿下吃的多,有时想要学到更多知识,激励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成为和眼前的这个博学的人一样博学。
那段岁月令我快速忘记了从爱尔兰离开的悲伤,而尽管哥哥渐渐开始不会陪在我身边,去到各个国家,各个部落,让我一个人留在圣吉尔斯,我也毫无怨言,因为我知道,当我再度看见那张脸庞时,我应该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孩子。
我一定会是,一定会是,一定会是……
“阿尔,你在这里干什么?!”
直到那一天。
“快出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直到我无意间闯入地牢的那一天,在水晶棺材中,发现了沉睡在晶棺内的,我的母亲。
我看着佣人变得慌乱起来的眼神,看见他们蜂拥而出,去找蓝斯哥的踉跄背影。
不是说已经死了吗,不是说已经早都死掉了吗,不是说,我和哥哥的母后,已经很早就死了吗……
“阿尔……”蓝斯哥向我伸出手来,可是我没有向往常一样去牵起他的手,而只是站在冰棺前,盯着那双曾经对我来说,是最为好看的眼。
“我和哥哥……殿下……不是一个母亲吗,为什么这里……会有两个死去的女人。”
对着那两幅冰棺,我能清晰的感受到母后对我的召唤,我可以一望便知,我自己的亲生母后,究竟是哪一个,可这很不应该,因为从来没有任何人对我说过这件事,就连蓝斯哥也没有,就连他……那个人也没有。
“阿尔,那副冰棺里的确实是你的亲生母亲,可是请你相信我们,这是大家为了保护你才没有说出口的实情,也和殿下无关,殿下他……不想要看见你知道实情后,再变回原来的样子。”
啊,果然又开始了啊,爱尔兰那片小地方不断重复播放的风景,在仅仅时隔一年后,我的脑海再一次开始向往那里的生活,可现在堆砌摆放在我眼前的这一切,又将如何要我用此时无力的双手,去接付。
蓝斯骗了我,殿下骗了我,在圣吉尔斯的所有人都骗了我,我开始明白,他们口中身为少爷的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庶子,类似于私生子般的存在,为何会被接回这座偌大的城堡,像对待殿下那般对待着我。
像对待着一个真正的皇子般,对待着我。
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吧,我不再轻易去到殿下的房间,虽然哥哥不在的那段日子里,我是时常去那里睡觉的,因为那里有哥哥的味道。可是现在的我,比起孤单,更难以忍受的,是被人玩弄后的显现出来的弱智般的愚蠢。
直到哥哥回来的那一天,直到众人一一排列开来,在庭院大门内等待着那辆黑色轿车的归来,我终于起身重新站在原来我们曾并肩站着眺望夕阳的窗旁,我看见他从车上走下,带着一如既往,我所珍惜的威严,朝城堡走来。
在一瞬间那,我们的视线对焦,可他却先离我而去,将视线短暂停留几秒后,便匆匆离开我身上。
那时我知道,我闯入地牢的事情,已经经过他耳,可奇怪的是,殿下既没有责罚我乱跑,也没有安慰我发现所有痛心事实后的软弱,只是一切保持着照常。
照常作息,照常吃饭,照常保持着城堡内一贯沉寂的安静,照常独自在自己的书房内喝着自己的咖啡。
我们开始渐行渐远。
直到我不再抱着同样的梦想长大,直到我离开那座家,如果那里还被称作家。
直到他发现我离开,却也并没有任何的阻拦。
我终于明白,他是君,而我是臣,他是布鲁赫的继承人,而我是父皇的私生子。
到数年后的那个夜晚,他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下来,我从那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眼中,看到一丝失望,混合着我眼中的愤怒,和对他第一次显露的怨,我相信,他一定接收到了和我以前一样悲伤的情愫。
在这一点上,我们首次认清了彼此,我们认清我们彼此不再是对方最亲最亲近的亲人,而是将要无限接近于敌人与虚假伙伴之间的关系。
而即使我从那时起便永久沉沦与他所赋予我的黑暗,我也一如既往,抱着对他的喜爱,沉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