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相觑,无声无息,风过,吹灭一旁两支蜡烛其中的一支,我背靠墙壁,身后如锋芒在扎,面前却如万丈光芒般刺眼,黑暗紧随其后,跟在我身后,我甩不开,最终逃回这本该就属于我的地方,于是你出现,而我却知晓,你为了这一次的见面,究竟付出了什么。
可我却在庆幸,你没有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圣教,我苦涩微笑,如果是那样,杰克也不再成其为杰克,布鲁赫也不再成其为布鲁赫。
你为了你自己,放弃了一个人类的命,你也为了布鲁赫,抓来了我。
可我究竟该对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的你,说些什么。
“你瘦了。”
我恍恍惚惚,最终和你一样,吐露出这般经不起推敲的话,落在你耳畔,你眼波定时翻起汹涌波涛,似乎是在责备我为何要说出这么一句来。
又或许,只是在责备着,我的一切。
出于艾伦的意料,却又在艾伦的意料之中,杰克于下一秒便走进了牢房,穿过那几根冰冷铁柱,似乎艾伦的脸在他的瞳孔中,只会倒映的更为凄惨。挂满人类血珠的面庞,早已消退了昔日那般白皙光滑,暴狂后残留下来的罪孽,是那双和自己瞳色截然相反的暗绿。
艾伦的眼睛,是绿色的。
“你……”
“杰克,看到了吗?”
“你怎么会是绿色……”
“杰克,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从一开始就活在不一样的世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怒喊回荡在走廊上,伊莱背对台阶,听见了那声狂啸,声音所及之处,熄灭所有烛火,阴暗与潮湿一同袭来,拥裹这片大地, 暴风雨随即而至,在这座古堡外,洗刷着所有罪恶的一切。
艾伦被杰克狠狠按在墙壁,胸前被揪起的衣领,阻挡咽喉,艾伦一贯所感受到的一切,再度如潮水而来,被压制的空气中的氧,在所剩无几的空洞中四下逃窜,而他艾伦,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一双碧波暗闪的瞳孔,一如初见,平静无澜,望着那对始终只倒映着他一人的眼。
那曾是他最珍爱的宝物之一,那对举世无双的酒红色的瞳孔,曾是他值得用生命去赌注的危险。
他未变,就像他也未变一样。
他还是愿用生命去直视那双他本没有资格去直视的双眼。
而他还是愿用那双眼,去换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暴雨,狂风。
“绿色,是血族中背叛者的标记。”
我的声音混合着你若有若无眼中的泪光,一同出现。
“布鲁赫的十六刑罚之一,惩徒者。”
碧波瞳色,叛者永罪,世代放逐。
“杰克……从一开始,从我父亲背叛你父皇的那一刻,我已摆脱不了我这早已注定的宿命。”
雷电,光亮。
“这间牢房,我来的太晚了。”
你的泪水,我的死寂。
“因为从开始,我的结束,便是这里。”
闪电倾巢而出,挡住我最后的话语,你脸上的那一行这辈子唯一流下的泪水,只为我流下的泪水,还是被照亮在我眼前,那一刻,罪徒与王族的孽,由上苍来承担。
“因为从开始,我的结束,便是这里。”
杰克不得不得承认,他终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了出来。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哭泣,只是那一次看见哭泣的自己,父皇曾将他在这暗牢中关了整整三天三夜,自那以后,杰克再也没有哭过,或者该说,他根本忘记了哭是什么滋味。
那一次让自己得以哭出来的理由早已忘记,唯一记得的只是一人独自在这暗牢中守了三天三夜,再度出去时被露日过后的万丈光芒,所刺痛的双眼。
时隔那么多年,让我再度在这黑暗深渊中哭泣的,仍然是你。
“我说过,我说过不论你是谁,我都会保护你到最后。”
那时曾在花园中迷失的你,让我落魄失魂,只是想到你又和从前一样,像从前那般一样,被父皇从我的眼前带走。
“可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还是永远都不愿相信我……”
你哭着从我的眼前离开,我疑惑的望着周围的一切,连长老院的议院们也都一并而来,我似乎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有一股声音却在我心底隐隐约约告诉我,我或许将再也无法与你相见。
“阿尔萨斯的事情一出来后,我便知道是出自你手,艾伦,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才能感知到你身上被留下的诅咒吗?你错了,还有我……我一直知道,你艾伦,是为了杀我而存在。”
啊,我想,我终于记起来了,那一日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我第一次哭泣的那天,第一次被父皇在暗牢中关了整整三日三夜的那天。
“可是你给我记住,艾伦,”杰克的声音忽然变重,连同一起变重的呼吸,打在艾伦耳畔,像是纹身一般,狠狠刻印在每一寸他身上的皮肤,而后化解消散,就如此进入他的心脏。
暴风雨也如今夜,一下一下从屋外呼啸而过,而平日里两对经常嬉戏在一起的身影,此刻却只剩下了一人。
形单影只的我,失去了平日里只会陪着我的你。
“不论你和谁做了什么约定,他是恶魔也好,巫师也好,哪怕死神也好,”
我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想象着平时和你在这座圣吉尔斯堡中玩耍的画面,那时你是多么爱往花园里跑啊,害的我几乎每日都要进一次那座可怕的迷宫花园,尽管父皇曾经对我说过,那座花园,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出。
可为了找到你,我还是找到了那条只有我才清楚的,从迷宫中往返的出路。
“我杰克,都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旁半步,”
我的眼前,似乎又渐渐出现了,每次当你迷路后见到我的表情,你只是远远的望着我,一动不动,一如既往,脸上挂着我最喜欢的笑容,而后等着我,等着我慢慢朝你走去。
你从不害怕,也从不惶恐,因为你知道,我总会找到你。
“这是你要杀死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陪在我身边,直到杀了我的那天为止,我都再也不允许让你离开。”
时间究竟是什么,时间究竟是什么,它在我们的身上,都做出了什么改变。
做出了哪些,连我们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改变。
我们看着时光从我们两人之间消散,继而飞到天间肆无忌惮嬉戏,好像我们儿时的光景,一片一片云朵出现在你我眼前,当两人初见,是否年轮的指针也会在一瞬间为你我而停。
我们的宿命,让我们再度相遇,一如从前,那两个孩子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儿时的那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而长大后,阴雨却包围了我们存活的全城。
伊莱不知道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等他反应过来后,只看见殿下怀中抱着睡着的艾伦,正一步步走下台阶来,殿下的脸上很平静,没有丝毫触动,仿佛只是抱着和以往一样入睡后的艾伦,继而轻声从伊莱身旁擦肩而过,朝古堡上方走去。
只是伊莱闻到了这之前自己所没有闻到的味道,那味道好像是血族禁咒所留下的芳香。
“双戒……”伊莱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说出这两个字后,后背颤抖的脊梁。
随着杰克越走越远的身影,伊莱望着,无意间一丝光亮闪过,那是戴在环抱着艾伦的那双手,中指上的银戒,与此同时,与之相辉映的,是艾伦右手中指上,那枚闪着同样光亮的银戒。
将汝之宿命转于吾身,汝之生死便是吾之生死,汝生吾生,汝灭亡,吾灭亡。
血族禁咒,双戒也。
童年对于你们来说,都会意味着什么。
而不论对你们人类来说,童年意味着什么,对于我来说,似乎都只是名词,“童年”而已。
我从不去想象,身为一个血族,他的童年究竟应该怎么度过,对于血族而言,童年就只是童年而言,我们似乎缺少了童年你们口中所谓的那般“快乐”时光,亦或者是说,童年对于我,只是一个阶段罢了。
可我的童年,从出生起,似乎又和血族中的其他小孩不一样。
我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血族布鲁赫支族首领莫伊陛下,因为此,我从出生起,便注定在将来的某一天,会接替父皇的职位。只是那时的我永远也不知道,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父皇会统一了血族各部族。
为了在那一天到来时,我能将最好的自己交给布鲁赫,交给自己的族人,从很小开始,我便开始学习与我同龄阶段的小孩们都不会学习的科目,父皇从我让我去血族创办的学校上课,而是始终让我呆在圣吉尔斯,请了家庭教师日日来为我补习。说实话,那些家庭教师的教课水平实在是太低了,很多我已经可以完整背诵的书籍,也仍然要浪费时间陪着他们重学一遍,为此,我不得不大胆朝父皇提了建议。
“嗯……又想要换老师了呀,可这一位不是才刚换的吗,而且这已经是你换的第三十八个老师了呢,杰克。”
我略微不敢抬头的站在父皇上座的阶下,虽然有些胆怯,可我知道父皇并不会因此而怪罪于我,我从未怕过父皇,我怕的是他头顶那盏王冠。
那东西的重量,是现在的我所承受不起的。
“可是,这也并不能怪杰克啊,谁叫我们杰克那么聪明呢,到现在为止,怕是已经学的比那些老师都多了吧。”
这是母后的声音,我慢慢抬起头来望向母后,母后就坐在父皇左边,正眉眼含笑的望着我。
我也笑了,冲着母后微微勾起了唇角,这是父皇的规定,在任何人面前,微笑都只能这样勾起一点点唇角,而不可以让别人妄自揣测我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可是每每看见母后,我都怕自己会忘了这条规矩,每到快要打破父皇规定的界限之前,我从小被训诫下来的警惕心便会在我的耳畔鸣响警钟。
到如今,我靠着父皇亲自在我身上烙下的这枚警钟,活到了现在。
母亲说的没错,我确实是血族所有孩子里最聪明的那一个,曾经有一个贵族议院的长老当着父皇的面夸我,说我是布鲁赫几世纪以来难得一见的孩子,前途不可估量,我十分开心,因为那个长老也是父皇所敬重的,我本以为父皇会因此而肯定称赞我,可是父皇并没有。
我想错了,因为这样才是父皇,而那样的父皇,根本不存在。
“这样怎么样呢,陛下?”我低着头,等待着父皇的旨意,却听见母后的声音,母后凑到父皇耳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看见父皇犹豫了一下,又满意的点点头。
“那就这样办吧,杰克,”
“是,父皇,”我立即单膝跪地,用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这是血族世界中最忠诚的礼节,是臣子对国王所表达的畏惧。
“你先回去,换老师的事情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好了,但是这一次给你请来的老师,和别的普通家庭教师可不一样,你要用比平时认真千倍的态度,去跟随这位老师学习。”
我听见了父皇的话,却十分疑惑,什么叫和以往的老师都不一样,父皇的措辞和语气,让我不禁想要发问,可我知道,这也是不被允许的,我望了一眼母后,母后那对褐色的眼睛,就和玛丽山上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木枝桠一般,让我得以宁静,我回应了父皇后,便从大厅退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只是从那时起,我便开始不断的问自己,我的老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一次,我又将从新老师那里学到什么东西。
我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口,望着窗外渐渐退散的乌云,午后,一场雨带来万里晴天,我找寻着彩虹的存在,趁没有人时,和往常一样从六层的阳台跳下,我向来喜欢这个方法,这可以让我少走那些圣吉尔斯里可怖的阴森走廊。
我一人无聊的在花园前闲逛,父皇的命令我是清楚的,这座花园不允许被任何人随意进出,很小的时候我曾以为是因为这花园里有一头凶猛的野兽,而现在,我知道只是因为这花园本身就是个巨大的迷宫,不知道出口的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站在花园前,停住脚步,花园的草墙上若隐若现而来玫瑰芬芳,我曾无数次被这芳香打动,可却都没有勇气接近,这一次,我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回头。
可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本空无一人的大门外,此刻却突然多出了两个身影。
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隔着圣吉尔斯的大门铁栏,只是那段距离,却再也令我终身难忘。
“请问是杰克少爷吧?”
稍微年长一些的人开口对我道,恍惚间我竟觉得他和父皇长得有几分相像,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总是提不起来在见父皇时那般的警惕心。
“嗯。”我点点头,可眼睛却无意识的瞟向正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身上,只是大门栏杆恰好挡住了他的脸,我无法和他视线交汇,只能一再的试图眯起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近,直到路程缩短至原先的一半,大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开了,我们之间唯一的障碍,便如此一干二净,空旷地面上忽而卷过一阵冷风,摇下一旁树梢残叶,掉落我和他之间。
视线越过那片半空旋转残叶,我看清了他脸。
“你好杰克少爷,我就是你的新任老师,艾伦的父亲,理查德。”
那一天下午,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名叫艾伦的男孩。
我站在花园前,停住脚步,花园的草墙上若隐若现而来玫瑰芬芳,我曾无数次被这芳香打动,可却都没有勇气接近,这一次,我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身回头。
可就在我回头的那一瞬间,本空无一人的大门外,此刻却突然多出了两个身影。
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站在我面前,我们之间隔着圣吉尔斯的大门铁栏,只是那段距离,却再也令我终身难忘。
“请问是杰克少爷吧?”
稍微年长一些的人开口对我道,恍惚间我竟觉得他和父皇长得有几分相像,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我总是提不起来在见父皇时那般的警惕心。
“嗯。”我点点头,可眼睛却无意识的瞟向正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孩身上,只是大门栏杆恰好挡住了他的脸,我无法和他视线交汇,只能一再的试图眯起眼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近,直到路程缩短至原先的一半,大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打开了,我们之间唯一的障碍,便如此一干二净,空旷地面上忽而卷过一阵冷风,摇下一旁树梢残叶,掉落我和他之间。
视线越过那片半空旋转残叶,我看清了他脸。
“你好杰克少爷,我就是你的新任老师,艾伦的父亲,理查德。”
那一天下午,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我认识了一个和我同岁的,名叫艾伦的男孩。
父皇再一次接纳了我的建议,而为我换了第三十九个老师,我知道,我不能再一直如此下去,我开始渴望打破之前的境界,而试图从这位新的老师身上学到些什么,而我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一日下午,我和他是这样相遇。
我看着自称为理查德的人,很久没有说话,我想我们应该都正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彼此,从上到下,从头到脚,很明显,他也是和我一样的人。
我们是一类人,我们都是血族,而且也都是布鲁赫。
很久以来,血族靠着这样的方式来识别自己的同伴,和自己的敌人,每当气息与瞳色出卖了其中的一个,那么另一个便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其置之死地。
这是我们血族世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靠着这种规则,我们在原本生灵涂炭的大地上得以存活,存活至今,掌控着一半人类的生死,而那时年幼的我,还并未经历过任何一场大型的战争。
我只知道,战争在书中被描写的场面,和父辈人口传下来的故事,其余的关于战争的一切,我都仿佛像是盲人摸象一般,自顾自的想象出自己的世界,继而在将其复活。
我一直认为,经历过战场的人,大都是一样的,他们自私贪婪,但取不掉面具的脸上,却可以装的随心所欲,对于这世界的宽宏大量和博爱仁慈,在他们早已长在脸皮上的面具中,被透析的一清二楚。每当我走在宴会之上,如潮水般扑向我向我献出殷勤的贵族子弟,战功显赫的背后,其实却掩藏着同一颗心。
但这一个,却和之前的许多人都有所不同。
“理查德……”我默默的开口念出这个名字,而那个男人却只是更加温和的笑了笑点着头,他是个经历过战场的人,可他的战场,是之前的我所从没有接触到的。
“你是我的第三十九位家庭教师吧。”为了再次确认身份,我还是多费了一句口舌,而眼睛却漫不经心的从理查德身上移开,落在了站在他一旁的那个男孩身上。
“你叫艾伦?”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还要再重复一遍他的名字,可直觉驱使着我,我不得不再一次输给自己的好奇心,却只是为了看到他在听见我声音后那脸上细微的神态与表情。
我本以为他会和所有孩子一样,恭敬的回答我的话,可他却只是什么都没说,待片刻过后点了点头。我在刘海下微微蹙起眉头,将他脸上所有细小的变化全部收尽眼底。
与此同时,我第一次如此的看清了他的长相。
明明是血族的孩子,却长得像人类,一对内双的眼连着微微吊起的眼角,从那眼眶中我看到的是以前从未看到过的干净与透彻,那时我莫名其妙的忽然想起了曾在玛丽山上找到过的一弯泉水,是的,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就是那弯还未受到尘土浸染的泉水。
白皙的肌肤顺着脖颈向下,像是快要被此刻正烈的太阳照的通透,与他父亲完全不同的是,他身上的血族气息几乎淡的出奇,要不是理查德告诉我这是他的孩子,我可能只会单纯的认为他是个人类的小孩。
我的内心在那一日下午第一次涌现出了“羡慕”这个以往对我来说只代表着名词的字眼。
我羡慕他身上淡的出奇的血族印记,我羡慕他那双干净的快要看穿的眼睛。
明白了这个后,我慌张的从他脸上移开了视线,如若再继续这样对视下去,我想我恐怕会遭遇什么不幸吧,我这样告诉自己,并快步走到古堡前,试图稳定开始紊乱的心跳。就在我刚要转身离开时,大门从眼前被打开,人影闪过,一个高大的身形立在门边看向这头,与此同时朝我深深鞠了一躬。
那是父亲的管家,查尔斯。
“查尔斯。”
“少爷。”查尔斯向我行礼,并向站在我身后的理查德也行礼,我感到十分惊讶,首先查尔斯的从未向我以前的任何一位老师行过礼,其次,查尔斯的行的是血族中对布鲁赫贵族才行的大礼。
“理查德亲王,原谅我来迟了,劳烦您在外面站这么久,请这就随我来去觐见陛下吧。”
“好。”理查德很自然的接过了查尔斯的道歉,并朝自己的儿子说了些什么,随后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十分火大,因为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动手动脚,可我也只能忍耐着,光从查尔斯对待他的态度来看,父皇此次为我请来的这位家庭教师,其背景也大有来头。
“艾伦就请杰克少爷带着在圣吉尔斯里多转转吧。”
我本欲一口回绝他的提议,可查尔斯却在一旁突然咳了一声,那对略带着忧郁的眼神朝我看来,叫我不得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我闷闷嗯了一声,看着两个大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城堡,最后只剩下两个小孩留在庭院。
日光倾斜,从我头顶洒下一片金黄,落在地面上,铺成了一层薄薄的金毯,时有时无,隐隐约约的阵风从迷宫花园中带来野生玫瑰的芳香,我各处感官都灵敏过人,因此一阵小风也能惹得我对花丛中的部分花草十分敏感,我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这种突发状况的突然来袭,更加搞得我不知所措,捂着鼻子站在他眼前,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当我企图转移话题来缓解两个陌生孩子之间的尴尬,站在金黄绒毯那头的他却开口说了话。
“你家可真大。”
“什么?”我下意识的反问,我还从未在别的孩子那里听到有人这样跟我讲话。
“这些花都是真的吗?”艾伦走到一株今天早晨刚刚开放的红色玫瑰花旁,将小巧的鼻尖凑了上去轻轻闻起来。
“假花也可以种吗?”这一次轮到我提出了疑问,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是不是因为刚才对视了他的那双酷似人类的眼睛,才会变得有点神经质,问出了一个这么白痴的问题。
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睁开了眼睛,仅仅是那一瞬间,日光再度倾斜,正好顺着他柔和的脸角爬上眼梢,注进那两弯泉水中。
“嗯……我也问过父亲类似的问题,父亲说可以是可以,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
“这样啊……”该死,我在心里暗自咒骂自己,怎么能回应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只有红色的,而没有白色的呢?”环顾偌大庭院一周后,他再次提出疑问。
我一开始根本没有想着要回答他说的话,只是眼瞳跟着他所走到的方向一同变幻,他走到哪里,我就看到哪里,像是要提防一个刚进家门或许会是小偷的家伙,又像是只是想要跟随着他的目光,看着他看过的东西,那两弯泉水所及之处,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我本以为那时不时涌现出泉水的感伤和查尔斯那两对淡红色瞳孔中的忧郁是同一类事物,可最后我发现是我错了。
我无法解释给自己明白,只是我偷偷在心底告诉自己,从这弯泉水中涌出的悲哀,怕是我一辈子也解不开的。
“因为母亲不喜欢。”我走至他身边,伸出手来轻触着眼前的那片柔软花瓣。红色的花瓣在我指尖,与我白到发冷的皮肤形成强烈对比。
“母后说白色的花会招致不幸与灾难,所以命人将庭院里所有的白玫瑰种子全部铲除,洒下了新种子,长出来的就都是红色玫瑰了。”
“这样啊……”他轻飘飘的声音飘进我耳朵,我鬼使神差的转过头看他,眼睛再度和那双或许会带来不幸的瞳孔相遇,我忽然很生气,扯下那瓣花扔在了地上。
“你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像个男子汉一样大声点说!小里小气的,一点也没有我们布鲁赫的威风。”
甩下这句话后,我转身进了城堡朝自己房间走去,留下他一人在庭院,我气呼呼的打开房门,直直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口里还在喃喃不断。
“什么嘛,根本不像个血族的孩子,我看就是个人类的蠢孩子而已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到了什么时候,太阳逐渐西斜,原先照亮在我腿边的夕色,越退越远,最终和我之间的距离达到最远,退到了衣橱旁。我呆呆望着被夕阳染红的衣橱发愣,脑子里第一次什么也不想空空如也。往常的这个时候,每到快到晚餐时间,我都会去母亲房间,陪她一起下楼吃饭。父皇十分爱母亲,但我总以为我对母亲的爱远远超过了父皇对母亲的爱,父皇再忙都会每晚回家陪母亲吃饭,这是我最敬佩他的一点。
也因此我很听父皇的话,想要变得更加优秀,更加完美。
也许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但从我这里开始,我便会是那第一个烙上完美印记的人。
可是母后出远门了,并不在家,据说是去母亲的母亲家里了,我看着渐渐西沉的天,心里开始莫名焦躁起来,明明到了该吃晚饭的点肚子却一点也不饿,我知道自己在焦躁什么,但只是不想往窗边看,内心挣扎纠结过后,等回过神睁开眼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窗边,望向窗外,找着那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
圣吉尔斯背靠玛丽山,而坐落于古堡眼前的,便是那座我曾经常去玩耍的阿萨勒兹山。
视线充斥整座庭院,只是越过无数花瓣,找寻晨午时分我第一次见到的小孩,我渐渐回想起,自己确实比他高一点个头,体格也较他健硕许多,只是我始终都忘了问,他为什么会那么瘦弱,为什么会比起红色的花瓣更加喜欢白色花瓣,为什么会有那么一对好看的眼睛,为什么太阳能从他的皮肤照透。
为什么说话的声音其实也比那些孩子要好听的多。
无数个为什么忽然充斥着我所有脑袋,我开始无法思考晚餐该吃什么菜,饭后想看什么书,睡前要弹奏哪首奏鸣曲,睡后要梦到父皇还是母后。
我盯着窗外,眼珠却只是乱动,想要翻阅整座庭院,找出一抹小小的存在,可却如何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我心中忽而有个不好的预感,想象他或许会因为我的失礼而离开,可一旦想到那张脸上将带着对我的失望离去,或是那两弯透彻的泉水会因我而失去它原本的光彩,我的内心就涌上一股想要哭泣的冲动。
我砰的一声推开阳台玻璃门,来到阳台上探出一半身子,头一次出现的冲动头一次令我想要放声大喊,只是喊什么却不知道,而在片刻后,我的眼瞳却紧锁在迷宫花园入口处一点,再也无法移开。
你的名字。
“艾伦!!!”我破声喊出,却喊出了那个刚刚结识的名字,虽只一下午的时间,可却如同万古,再度循回轮转,转到了我身边。
我们虽曾短暂相遇。
瘦小背影的主人停顿,本欲踏入迷宫花园的脚回到原地。
可你的名字在我这里却好似似曾相识,最终逼我精神错乱,在阳台上破口喊出了那两个字。
当他的脸转来抬起看向头顶六层阳台,却伸手遮挡住了刺着他眼的夕色橘光。
你的眼找到我,随后笑了起来。
他笑着,朝阳台上的他招招手,示意他也下来一起。
你朝我招手,我却只是看着你傻笑,这一次,我想,我必须要问你。
你为什么会那么瘦小,同时也告诉你, 你的声音声音其实也并不算太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