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会。 黑夜。 星辰。 圆月。
又是一个无风的夜晚。不,与其说是无风,不如说是故意有人收走了一切带有声音的事物,留下来的,只剩空凉和悲冷。
为应对阿尔萨斯残暴的流血事件,圣教与十三氏族在此处进行秘密会议,地点无人可知,除圣教与血族外,无第三物种知晓此次会议。
一切皆在秘密中进行,能看透的只剩暗夜,能听到的只剩车胎停驶在地面的声音。
最后到来的是杰克的车,仍旧的黑色,仍旧的西装,仍旧的一如既往,淡漠如水的表情。杰克下车,伸手整了下衣前的一颗纽扣,漆墨如夜的黑曜石戒指在小拇指上,隐隐闪光,顺着那道光而去,你会惊奇的发现,折射着这颗黑曜石之光的不是圆月,而是杰克黑发下那一双冷冷泛波纹的血色之瞳。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殿下的命令”
伊莱颔首沉声到。
杰克紫红色的双瞳向四周瞧了瞧,继而唇角边浮起一丝浅浅地笑“这地方选的太不好,连空气都停滞了。”说罢抬脚朝早已打开迎接他们的大门走去。
只是在杰克话音方落之时,地面已然卷起了几缕风,打着旋的从公路那头扑向这边,像是带着一股怪异的力量,蕴藏着活动的灵魂,一团团隐藏在每一棵树后。
圆月溢下满柔的光,从山头照下山崖,每一寸土地都被掩入其中,而那一棵棵树后,本打着旋而来的风,此刻在月光下,早已不再是流动的气流,而是一个个,怒目圆睁的血瞳魔鬼。
从大门关上的此刻起,我杰克,就注定是赢家了,圣子雅各。
一样古朴的阶梯,老旧的扶手,通向幽暗过道的大厅,一声一响都被淹没在厚重的地毯中。杰克黑色的身影在前方走着,阿尔已经被牢牢的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了,夏佐的尸体也已处理妥当,如今一切都进入后续,只等这次的秘密会议,来敲定最后一件需要他担心的事情。
艾伦,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割舍的放下。
随着一声闷响,会议大厅的门被缓慢打开,由于杰克身份的原因,他仍旧是最后一个到场,会场里的人都已到齐,包括圣子,也坐在长桌对面的位置,和杰克对立着。
“终于来了,希望能通过今日的洽谈,能针对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给我们圣教一个合理的说法和解释,杰克。”
雅各勾唇淡淡笑道,杰克的脸庞被遮在阴影里,从雅各的角度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态,可是自从杰克进屋以来,会场内的气氛,确实紧张压抑了不少。
“圣子说的恰是布鲁赫想阐明的观点,基于圣教之前给出的猜测,是说怀疑为暴走发狂的血族成员所导致的此次流血事件,可事情也许并非如此,我们也调查了许多证据,也许能推翻圣教怀疑的这个观点呢?”
长桌的阴影内一人发言道:“我们圣教做事从不会不讲究证据,在根据多方面调查之后,圣教才有义务公布,此次事件的确为暴走血族成员所导致,狼族和兽人已通过多种原因被排除在外,剩下的只有血族了,你们布鲁赫也许不会出现这种人渣,但也许是你杰克手下管理的其他几个氏族,出了这么一个人渣,也说不准啊。”
这一番话刚落下,只听见杰克手中的咖啡杯挨在桌面上的声音,发言的人心脏骤停一拍,斗胆回过头去看杰克一眼,只见杰克抽出丝绢来轻轻擦拭着唇角,无意间轻轻投过来目光,而仅是这一刹那,发言的倒霉货已被全身石化,和屁股下的凳子连在一起,被一股旋风冲出窗外,随着一声巨响,打破了偌大的玻璃窗子,摔死在了古堡之下。
“下一个,还有谁想打破我和圣子之间和平的交流呢?”
杰克紫红的血瞳直勾勾看向雅各,若有若无说到。雅各唇角勾得更深几分,手在黑暗中轻轻挥了几下,会议厅的门便再次打开。
“都出去吧,我一个人和杰克殿下好好谈一谈。”
屋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面面相觑,只有杰克和雅各互相看着对方,嘴角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密会中的人物大多是圣教的顶头领导者,除雅各外,剩下的人一半是血族贵族,一半是圣教的高级教徒。
雅各知道杰克是故意的,他一贯作风如此,讨厌自己看重的事情有旁人插手,讨厌自己看不上的人前来参加在他眼里如此重要的会议。
杰克和他都是一样的,讨厌只会耍嘴皮的人,如果你的真实能力远不及你的嘴上功夫好的话,那你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当杰克将那个不怎么会看眼色说话的人扔出窗外时,雅各并没有感到有多诧异,而恰恰相反,他很希望杰克能这样做。
因为他知道今天,他要说的很多话,只能当着杰克一个人的面,全部摊开了说清楚。
当大门关上,整个会议室内仅剩了他们两人,凝滞的空气渐渐开始旋转,带动了可以呼吸的氧气,黑暗中,雅各白皙的脸庞映衬在烛火下,一闪一闪跳动的烛上火焰,照射在他的眼睛中,倒映出杰克紫红色的血瞳。
“开个条件吧,你要怎么肯把处理这次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权利全权交由我。”
杰克低沉的声音从对面长长的桌子边传来,那么的有威慑力,同时却又带着一份怒不可遏,他正在强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冲动。
“噗嗤”雅各过了半晌笑出了声,但什么也没说,转头看了看杰克,“殿下,你今日是带着多少人马来包围了这里,只为了逼我交出处理这个事件的权利?不,亦或是说,逼我交出这次流血事件背后的真正主谋?”雅各挑眉补加了最后一句话。
杰克被雅各最后一句话刺痛了伤口,血瞳瞬间扩张了般,周围气氛又在霎时凝结起来,直到好久之后才开始缓慢流动着。
“雅各,阿尔萨斯是蓝斯的领地,按条约来讲,在这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所有事都应该全权交由布鲁赫处理,今日召开这次密会,只是不好驳回你们圣教的面子,前来出席告诉你们这个道理,至于处理事件的权利和处理凶手的权利……理应就在我们血族这里。”
“殿下,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雅各打断了杰克的话,这样做的人他是第一个,“你方才说的领地权,发生在你们领地上的事当然应该由你们自己处理,和我们无关,但如今的状况,是对你们最不利的一种……”雅各兴致盎然的看着杰克,故意拖长了声调。
“现在的状况是,你们领地的流血事件,其牺牲者全是人类,这对人类社会已经造成了恐慌,而圣教是为守护人类的利益而存在。几百年来,圣教和血族十三氏族的争斗不断,都是因为人类这个中间者,我们是他们的守护者,而你们的世界却对他们时而造成了巨大伤害,就像这次一样。你我都知道阿尔萨斯流血事件的幕后凶手是谁,只是摊开了牌面,就更加不好谈判了。”
雅各走到窗前,“艾伦是你们的人,可我们谁也无法确定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不止一次调查过他的身份,可我还是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人类还是血族……事到如今,说他是个怪物都在情理之中,因为他的杀人手法和吸食血液的贪婪,已经远远超过了身为一个血族的节制。”
“而你,杰克。”雅各转过身,“你爱他,你不惜一切代价想把他从我的手中带回你的身边,所以今日才会在四周的山林里布置如此众多的兵马,以备时刻威胁我交出艾伦,可你知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你认识的艾伦了,他是个怪物,你见了他就会明白,他的心早已被和他做契约的恶魔给吞噬殆尽了。”
黑暗掩住了杰克半边身子,漆黑如墨的头发遮挡在他眼前,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但站在他身后的伊莱却感知到一清二楚,再这样下去,惹火杰克,对于谁都没有好处。
“除非是我亲自审问,否则我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他再怎样,也不会在阿尔萨斯做出如此残暴的事,就算全部出自他手,那我也相信,他定是被某种情势所逼,否则,他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雅各看着黑暗中那双坚定如此的眸子,一时间竟说不上话来,他知道,对于杰克如此倔强的人,只会相信自己,从不会相信任何人。
“雅各,今日我来,就只有一个目的,”杰克站起身,周边腾起一团淡黑色的火焰,“我要带艾伦回家,谁,都阻挡不了我。”
雅各站在月光下,风吹乱他墨发,隐隐约约,在他身后,映衬出一匹巨型独角白马,正打着响鼻,看向杰克燃起的火焰这边。
“那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能力,把一个杀人凶手,从我手中劫走吧。”
刹那间,整间房子瞬间扩大至几百倍,长度和宽度在不断延伸中,直到变成一个大型空旷的空间,独角白马仰天长啸,左蹄摩擦在地上,发出隆隆震响。
杰克伸手挡住身后想要出手的伊莱,“这是我和他的交战,不用你插手。”说罢周身淡黑色火焰腾空而起,从杰克背部活生生劈开西装,长出两双漆黑发亮的巨大翅膀,纹理清晰,羽毛齐整凌厉,扑扇在房间中,传来深深巨响。
“从出生到现在,只要我亲自出手,就不会有人存活,所以父王并不会轻易让我参战,上一次我亲自上阵是第一次人兽大战,而第二次,就是今晚。”
“殿下,为了将我手中的凶手绳之以法,我可以陪你打这一段时间,白角从不会在别人面前现身,连圣教的长老们,都不知道我的守护兽是早已灭绝的独角白马,所以今日……就让我看看,十三氏族首领殿下你,能有多大的实力,可以将杀人怪物,带离我这圣教的地牢!”
说罢,伊莱只看见房间内白光猛烈一闪,继而传来一声兵刃相接的通天巨响。
万里无云。
黑夜覆盖大地,沉寂一片。无声响的人间,存在着万事万物,此刻一应睡去,沉沉稳稳,消匿在梦境中,无法自拔。
像只无法安稳睡去的猛兽,我游荡在这整条街上,寻寻觅觅,不知所措,只是想望着你远去的影子,跟随上你的脚步。
我一步一步踏上寻找你的旅程,黑夜披在我肩,为我穿上一层薄雾。灰尘落下来,淡淡泥土的气味,掩盖了我对你独有气味的追寻。
你在哪里,为何我迷失了你的影子,我日夜兼程,只为山川天地,雨露雾雪,陪我找到那个属于我的你。
亦步亦趋,你的远方在我眼前,逐渐延伸,直至天涯海角,海角天涯,我已迷失你,已无法追赶上你,只剩迷雾与夜,远远甩在身后。
艾伦,我因你负伤,因你和圣教圣子交换了一次谈判的条件,可我为此将可能失去新月条约,带领布鲁赫走上灭顶之灾。
可我依旧死性不改,只是想接你回家,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
在伊莱的眼里,杰克和雅各之间的战斗实际持续时间比看上去要长很多,三天三夜,两人整整持续三天三夜的战斗,让他相信殿下想要带回艾伦的决心,其实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殿下要的,是完整无缺的艾伦,是毫发无伤的艾伦。
战斗的最终谁也没有分出胜负,杰克和雅各两败俱伤,双方同样受了重伤,也同样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甘愿付出一切。
所以双方才会以谈判结束此次战斗,杰克在雅各的咄咄逼人下强行退却一步,雅各也在杰克的坚决下,忍让一步,双方约定,艾伦交由布鲁赫自己单方处理,而此次阿尔萨斯流血事件所造成的死亡人数,由布鲁赫以物资金钱援助的方式进行社会补偿,最后,除此之外,二人还秘而不宣的约定了一个共同的契约。
伊莱走在杰克身后,刚刚被包扎好的手臂透过杰克的西装又隐隐泛出血痕,伊莱担心伤口会恶化,转身吩咐人叫医生来圣杰尔斯一趟。
他第一次看见杰克如此释怀的样子,就仿佛世界上已经再也没有需要他担心的事情了一样,那么无奈,却又那么凄凉。
“那边说,今晚才可以放人过来。”
杰克许久没有回话,只是半天缓缓嗯了一声,伊莱也再未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书房的角落中,随时等候吩咐。
“亚瑟那边……怎么处理了,听说他想要带你回狼族,你要跟去吗。”
伊莱听后立马低头俯下了身子,“臣不敢,臣只想陪在殿下身边,哪里也不会去的。”双眼放大的惶恐透露着他内心的不安,原来杰克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亚瑟对他伊莱的心,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可如今亚瑟在圣杰尔斯养伤结束,要回到自己的狼族领地中去,临行时对伊莱吐露真心,想要带他一同离开,可是身为臣子他又怎会不知,即使殿下允许他走他也不能走,如果走了,那么自己会连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杰克之所以从艾伦救了亚瑟那次以后,一直让他呆在圣杰尔斯养病,不是没有缘由的。狼族的势力日益强大,力量也敌过从前,当布鲁赫和圣教开战的那一天,狼族将会是得力的强大同盟之一,而将亚瑟扣在城堡如此之久,也是为了慢慢转移亚瑟的想法,最终肯与杰克签订同盟协议,并以此对狼族施加压力,令狼族各部落对布鲁赫产生信服和畏惧。
杰克从一开始作好了一切的准备,所有的所有,从遇见艾伦之后全部改变了轨道,杰克有时也会想,如果不遇见他,布鲁赫在近百年内,也不会有对圣教开战的想法,更不会拉拢狼族成为自己的同盟之一,也不会与雷伏诺的西德尼和巫师西瑞尔为敌,更不会因为夏佐的事和阿尔变成现在这般如此冷漠的关系。
应该说,正是因为艾伦的到来,他杰克的人生从此多了数不清的障碍,一道道关卡横在他的眼前,他不得不一步步解决,却同时也一步步失去,从失去亲人的最后一点信任,到失去艾伦这个人本身。
那么,你的出现对我来说,究竟有什么意义呢,艾伦……
“殿下,臣还是不得不问一个问题,希望恳请殿下的原谅。”
“说。”杰克的视线一直落在窗户外的新月上,未曾离开。
“您和圣子达成共识,在布鲁赫和圣教不久开战的那天,如果布鲁赫战败,那么新月条约会当即无效被撕毁,从此以后,血族十三氏族在人类的世界将永无立足之地,而且会被圣教驱逐出境,血族从此只能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
杰克的红瞳稍稍移了过来,看着他,“是的,怎么了。”
“臣想知道,殿下为了交换艾伦回来,而做到如此地步,退让这么多步,真的值得吗,亦或是……殿下今后是否会后悔今日的决定。恕臣直言,这个结局关系着全血族的命运,如果布鲁赫不幸战败,那么所有长老和贵族的矛头都会指向殿下您,人们会对议院发起攻击,甚至会从王位上赶走殿下,而这么多障碍之后,殿下已经很难好好保护他了,因为牵带着艾伦,也会被指责和惩罚。”
“如果这些事情发生,殿下您,真的也还不会后悔今日所作的决定吗?这个带着万人苦难和命运的决定……只为了,换回艾伦一命。”
“伊莱啊,我很自私对吧。”
“不,臣没有这个意思。”
杰克摆摆手,“无妨,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你说的那些我又何尝不知道,所以我现在才发现,原来我可以自私到如此地步。为了一个人,拿万人的命运作赌,赌输了,就失去了一切,什么都不剩下。所以我很怕,这是我第一次惧怕战争,从前父王还在的时候,没有战争的日子令我痛苦难安,因为我没有展示的机会,而如今,我竟然为了一个暴狂的血族,而想要放弃一切,放弃这王位,放弃权利放弃荣誉放弃血统和身家!带他远走高飞,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所有人的人……可是每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就会回荡着父王的声音,我还有布鲁赫,我承担着这个最伟大的血族的命运和历史!我无法离开,更无法放弃一切,不,是我不能,我无法走出这座城堡,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可去,我的族人会遭到其他联盟的攻击,我的权利会受到斜视,我的家族,会受到诟病……我还有一个唯一的弟弟,我知道我今天作的这个决定,也许会对他的将来产生不利,可是我还是无法放弃对艾伦的拯救,我不仅是想带他回家,还想弄清楚,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走火入魔,变为暴狂,在阿尔萨斯做出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是布鲁赫的首领,也是十三氏族的领袖,我不会为了一个人而舍弃剩下的人,但是就这一次,让我和自己赌一把,如果战争赢了,那么我和艾伦都会安然无恙的生活下去,圣教将会对我们无可奈何,而如果我们输了……那时我也不会让我的族人白白走上牺牲的道路,他雅各,必须也要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仅那一瞬间,伊莱浑身发凉,出了一背的冷汗,这是第一次殿下让他这么直接的感受到,王者的冷漠有多么可怕,而王者的工于心计,又是多么令人感慨,他无法想象杰克在开战的那一日到底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谁也不会猜透杰克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任何人都不可能,甚至包括艾伦。
因为杰克已经不只是王,而是一个隐匿在黑暗中的,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与此同时,门外敲响,传来一声轻轻的汇报,“殿下,人已经到地牢了。”
这一声中带着的苍凉,究竟是时隔了多少代轮回,才再次得以在你我之间旋转。
当我听见你再度重新归来的脚步,当我再度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原来你已又重新回归了我身边,我究竟该抱着怎样的眼与心,去看你那张在我这里曾被思覆了千遍万遍的脸。
而在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布鲁赫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阿尔萨斯的流血冲突,似乎从一开始,我便知道是出自你手,可我的心始终无法说服我的脑,去相信任何与你有关的证据与资料。
我想,这大概就是上苍留给我最后一次的考验,我从父皇那里得到了布鲁赫,却总有一天,或许我会因另外一个不被任何人所信任的人,丢掉正位于我头顶上的冠冕。
我曾试图寻找答案,母后与父皇之间所发生的那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我找不到答案,惶惶不可终日,父皇所处决的那些议院贵族的脸,似乎偶尔会经由梦中,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用手挥散,却永远挥之不去,我知道,那是父皇那是沾满鲜血的手,也通过王位,一度传达到了我这里。
我坐在父皇曾经独自一人坐过的椅子上,俯视这片苍凉荒蛮的大地,人类在这片土地上世代生存,可我们血族的年代与历史,却只会比之更为久远,我想,这或许就是人类注定要被我们所同统治的运命。无人可以更改自己的运命,就像你我,永远也无法逆流改变,我们曾相遇并且相爱过的事实。
圣吉尔斯堡的长廊正在我眼中渐渐消退,我仿佛只能越来越清晰的看见变得更加明亮,却恍惚间又转为更为荒唐暗淡的烛火光芒。光芒蹭过我脸颊,在我的黑色暗纹西装下,印上谁也捉不去的影子。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不想要接近那个深渊中的暗牢。明明曾几何时,我也无数次到过那里,去看望任何一位即将不用我动手也将送上刑场的囚犯。
我终究变成了我父亲的模样,孤独的盯着头顶的王冠,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步着父皇前尘,将这座冠冕带的更加稳当,于是一路走来,铺满在我脚下的血流成河水,我置身其中,却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外人,看着周遭不断变化的一切,脑袋里却只是想着你。
我曾梦想过,能接你回家,在你回家之后,便试图清洗掉自己身上与手心中央紧握的罪恶,可此刻我离你越来越近,你离我越来越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将在不久之后到达最短,可我却怯懦了。
布鲁赫族的首领,杰克国王怯步了。这句话说出去,会有几个人相信呢。
想象着,我想象着见到你后的模样,那该是我脸上才会有的模样,还是该由你做出来的表情。你定是瘦了罢,亦或是不仅没有瘦,反而比之前要匀称了许多,可我还是宁愿相信你是瘦的。
只因吸食进胃中的那些人类的血,其实并不合你的胃口。
艾伦,你是吃不惯人血的,这我知道。
尽管你生来就是血族的一员。
尽管你生来,也曾是布鲁赫中的一员。
我在走下暗牢台阶的前一秒,最终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你的呼吸,我不能再继续装作听不见,你的痛苦的挣扎,我无法再继续视而不见,我从雅各那里要回了你,并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可伤口也终会有重归于好的那天,即使会留下疤痕,可你还是回到了这座古堡,圣吉尔斯是你最后的归宿。
从一开始那晚的额吻,我相信你便知晓,当你暴狂的那日降临,唯一在生命之光融息的那刻会来救赎你于黑暗的,只会是我。
暗夜无风,像极了我们曾相识的那日傍晚。你孤身一人立在圣弗尔前的喷泉广场,仰起的面庞上隐约扬起的,带着阴郁的笑容,也一并接踵而来。我在车上远远望着你,你望着天,如此许久,我们谁都不曾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可命运究竟是什么,能在接下来的一秒后,便能改变你所有人生。这伟大的令人畏惧的力量,让我从伞下第一次如此之近的得以看清你的脸,就像接下来这几步之后,我们便再如初见,彼此相望。
只不过那一次阻挡我们离对方更近一些的,是从天而降的茫茫雨水。
而这一次,是四目间,根根分明的铁柱阴冷。
“艾伦,我们果然还是再一次见面了。”
我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对你说出了这句不经推敲的话。
圣吉尔斯堡的长廊正在我眼中渐渐消退,我仿佛只能越来越清晰的看见变得更加明亮,却恍惚间又转为更为荒唐暗淡的烛火光芒。光芒蹭过我脸颊,在我的黑色暗纹西装下,印上谁也捉不去的影子。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不想要接近那个深渊中的暗牢。明明曾几何时,我也无数次到过那里,去看望任何一位即将不用我动手也将送上刑场的囚犯。
我终究变成了我父亲的模样,孤独的盯着头顶的王冠,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步着父皇前尘,将这座冠冕带的更加稳当,于是一路走来,铺满在我脚下的血流成河水,我置身其中,却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外人,看着周遭不断变化的一切,脑袋里却只是想着你。
我曾梦想过,能接你回家,在你回家之后,便试图清洗掉自己身上与手心中央紧握的罪恶,可此刻我离你越来越近,你离我越来越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将在不久之后到达最短,可我却怯懦了。
布鲁赫族的首领,杰克国王怯步了。这句话说出去,会有几个人相信呢。
想象着,我想象着见到你后的模样,那该是我脸上才会有的模样,还是该由你做出来的表情。你定是瘦了罢,亦或是不仅没有瘦,反而比之前要匀称了许多,可我还是宁愿相信你是瘦的。
只因吸食进胃中的那些人类的血,其实并不合你的胃口。
艾伦,你是吃不惯人血的,这我知道。
尽管你生来就是血族的一员。
尽管你生来,也曾是布鲁赫中的一员。
我在走下暗牢台阶的前一秒,最终停下了脚步,近在咫尺,你的呼吸,我不能再继续装作听不见,你的痛苦的挣扎,我无法再继续视而不见,我从雅各那里要回了你,并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可伤口也终会有重归于好的那天,即使会留下疤痕,可你还是回到了这座古堡,圣吉尔斯是你最后的归宿。
从一开始那晚的额吻,我相信你便知晓,当你暴狂的那日降临,唯一在生命之光融息的那刻会来救赎你于黑暗的,只会是我。
暗夜无风,像极了我们曾相识的那日傍晚。你孤身一人立在圣弗尔前的喷泉广场,仰起的面庞上隐约扬起的,带着阴郁的笑容,也一并接踵而来。我在车上远远望着你,你望着天,如此许久,我们谁都不曾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可命运究竟是什么,能在接下来的一秒后,便能改变你所有人生。这伟大的令人畏惧的力量,让我从伞下第一次如此之近的得以看清你的脸,就像接下来这几步之后,我们便再如初见,彼此相望。
只不过那一次阻挡我们离对方更近一些的,是从天而降的茫茫雨水。
而这一次,是四目间,根根分明的铁柱阴冷。
“艾伦,我们果然还是再一次见面了。”
我终于鼓起所有的勇气,对你说出了这句不经推敲的话。
黑夜在头顶盘旋,巡视着存在于大地上的一切。曾被涂炭与奴役过的生灵,此刻正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他望着他们,仿佛在望着自己,一个本与自己生为天敌的种族,为何此刻在那双酒红色的瞳中,那双与另一对吃过血的眸子一模一样的瞳孔中,却生出了别样的悲凉。
多么想,多么想也和他们一样,能够肆无忌惮的与所爱在一起,哪怕遍体鳞伤,也在所不辞。
在阿尔的瞳仁中,行走在街道上纷繁而飞的人类,恰像一个个预备待火而去的飞蛾。飞蛾本该是渺小的不是吗,但他却连此时此刻那些准备赴死的飞蛾,都比不上千分之一。
借蓝斯之口,杰克才肯放他重回黑白酒店,夏佐死了,同时也死了他的心脏,那颗本该为布鲁赫所跳动的心脏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一并与夏佐消失的影子一起,消失的干干净净。
杰克连夏佐被埋葬起来的尸体都没有让他瞧最后一眼,一切都是从那天开始的,那一天,夏佐发誓为布鲁赫的先祖们,祭典出自己的纯净之血,可是不该被饶恕的,则应该是永远也不会被上苍所饶恕吧,就像自己没有放过逃到海滨的夏佐一样,其他人,也没有任何一个饶过他。
日子似流水一般从掌心滑过,对于血族来说,一天的时间,在他们洪荒河流的生命中,究竟才能得到几分的重量,谁也说不清楚,只是唯有他知道,他第一次,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想到了死亡。
他想要死亡。
“在想什么?”一股熟悉好听的声音传来,还是一如既往的舒服温柔,阿尔转过头向蓝斯看去,果然看见蓝斯靠在墙边,他的进出无丝毫声响,只是那股和哥哥差不多的血族身上的气息压制,能够让所有血族在半秒内,便认出这位亲王的存在。
蓝斯耳畔边上的蓝斯锆石闪了一下,阿尔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抿起嘴唇淡淡笑了下,却没有说话。
“没什么,哥怎么来了,阿尔萨斯应该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吧。”
蓝斯闻声走到窗边,阿尔的身高就快跟自己一样高了,这些日子,自己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爱上一人,再看着他再度枯萎,蓝斯望着阿尔的侧脸,眼前忽而浮现出曾有一次去他被寄养的那个学校看他时,他的那副模样。
那是一张何等倔强的脸庞。
这是蓝斯第一次在英格兰见到阿尔时的印象。那两瓣紧抿的薄唇,似乎就像是永远都不肯开口说话,而那一对和杰克相似的眼睛,杏仁眼的眼眶中,竟也带着万分的傲气与邪恶,难道这就是布鲁赫王族独有的血统吗,天生融于血液中,能够让人望而生畏的,王族血族的气息。
阿尔的瞳中,永远都带着他哥哥所没有的倔强与逆反,这点从第一次见过他后,蓝斯便清楚,他望着和杰克略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心里那面平静的大海,却早已掀起了汹涌波涛。
或许已经陷入沉睡的老国王,会有那么一天,后悔生下了他第二个儿子。
因为这双子的运命,已经不是他们自己能够掌控的了,当他们的仇恨进一步浓于亲情,没有任何人,能逃得过一场布鲁赫家族内部的变异。
蓝斯看着阿尔的侧脸,垂下了眼眸,咽了咽喉咙,用理智克制住了自己越想越多,越飘越远的思绪,他只是慌忙的也把视线投向窗外,看着过往云烟下人类的一切。
“节哀顺变,我知道他死了,你很难过。”
“哥,你有失去过一个你最不愿失去的东西吗?”
蓝斯的话语中带着落寞,阿尔听在耳中,他知道,他一直知道,蓝斯是站在他这边的。或者说,他只能这样有所慰藉的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因为起码如此,他才会不再感到孤身一人挺过死亡后的消寂。
一人扛起所有,真的很累很累。
他知道按照辈分,这样直接问蓝斯这样的问题,是有失规矩的,但他却还是那么自然的问了,问的理所应当。
蓝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个人类,阿尔,即使他那日不死,总有一天,你会亲眼看着他离开,这就是人类,他们不曾得到上天的祝福,短暂的生命只能如昙花一现,继而被历史洪流淹没,谁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即使你是布鲁赫之子。”
阿尔却并没有看到,在说这番话之前,蓝斯听到他那个问题后,微微僵硬的侧脸。
或许连阿尔也不会想到,蓝斯对于这个问题,究竟会有如何的反应。唯有蓝斯耳畔上那枚在暗夜中闪耀的锆石,轻微抖动了一下,证明了黑夜中它不可小觑的存在。
“蓝斯哥,”阿尔转过头来,却沉默了一番,“喝啤酒吗?”
弯弯的唇角上扬,歪着头,挺拔的身形,好看的眼角。
一如既往,和小时候一般倔强不肯服输的模样。
蓝斯点点头,待阿尔刚迈出几步走到冰箱前,却从那孤独的背影上,接到了他最不想接到的话。
“蓝斯哥,我相信夏佐没有死,你呢?”
“艾伦,我们果然还是再一次见面了。”
这句话从我口中说出,敲打在石灰的岩壁上,是否也会一如曾经,如同迷失在花园中的你,最终也找不到出口。
伊莱早已悄声退下,只留下杰克一人站在牢房前。
位于圣杰尔斯堡最底层的暗牢,是由布鲁赫的先祖下命制造,费时十五日日夜夜,只为了困住本该被锁在其中的那些不自由。
暗牢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一个牢房,处于圣吉尔斯堡的底下负四层,终日不得见日光与露水,就连血族最期盼的露日那几天,被压制在暗牢中的流徒也不得丝毫进食。
布鲁赫对于死刑者,向来只有判处,没有宽恕。
死亡遍及这个世界的每一处角落,在外人的眼中看来,圣吉尔斯堡底层的暗牢,比贵族议院所拥有的官方血族囚狱,还要可怖千倍万倍,这是与死神的距离拉近最小的一次单方面接触,不幸与灾难降临在每一名身处于此处此地的人们身上,坚固而凄凉的冷灰色墙壁上,留下了无数捉摸不透看不清道不明的手印。
鲜血之味顺着走廊的石阶攀爬而上,吸入肺腑后,带着前所未有的对于恐惧的震撼。
一句流传于血族流徒之间的话语,似乎仍能在重新站在此地后,抵达杰克的耳朵。
圣杰尔斯堡的暗牢,是死神在人间安的家。
可即使此般,我也无丝毫畏惧。
只因这暗牢正处你家之下,而你,也正在我眼前。
两面相觑,无声无息,风过,吹灭一旁两支蜡烛其中的一支,我背靠墙壁,身后如锋芒在扎,面前却如万丈光芒般刺眼,黑暗紧随其后,跟在我身后,我甩不开,最终逃回这本该就属于我的地方,于是你出现,而我却知晓,你为了这一次的见面,究竟付出了什么。
可我却在庆幸,你没有将自己的性命交付圣教,我苦涩微笑,如果是那样,杰克也不再成其为杰克,布鲁赫也不再成其为布鲁赫。
你为了你自己,放弃了一个人类的命,你也为了布鲁赫,抓来了我。
可我究竟该对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的你,说些什么。
“你瘦了。”
我恍恍惚惚,最终和你一样,吐露出这般经不起推敲的话,落在你耳畔,你眼波定时翻起汹涌波涛,似乎是在责备我为何要说出这么一句来。
又或许,只是在责备着,我的一切。
出于艾伦的意料,却又在艾伦的意料之中,杰克于下一秒便走进了牢房,穿过那几根冰冷铁柱,似乎艾伦的脸在他的瞳孔中,只会倒映的更为凄惨。挂满人类血珠的面庞,早已消退了昔日那般白皙光滑,暴狂后残留下来的罪孽,是那双和自己瞳色截然相反的暗绿。
艾伦的眼睛,是绿色的。
“你……”
“杰克,看到了吗?”
“你怎么会是绿色……”
“杰克,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从一开始就活在不一样的世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怒喊回荡在走廊上,伊莱背对台阶,听见了那声狂啸,声音所及之处,熄灭所有烛火,阴暗与潮湿一同袭来,拥裹这片大地, 暴风雨随即而至,在这座古堡外,洗刷着所有罪恶的一切。
艾伦被杰克狠狠按在墙壁,胸前被揪起的衣领,阻挡咽喉,艾伦一贯所感受到的一切,再度如潮水而来,压制的空气中的氧,在所剩无几的空洞中四下逃窜,而他艾伦,却没有丝毫反应。
那一双碧波暗闪的瞳孔,一如初见,平静无澜,望着那对始终只倒映着他一人的眼。
那曾是他最珍爱的宝物之一,那对举世无双的酒红色的瞳孔,曾是他值得用生命去赌注的危险。
他未变,就像他也未变一样。
他还是愿用生命去直视那双他本没有资格去直视的双眼。
而他还是愿用那双眼,去换他所剩无几的生命。
暴雨,狂风。
“绿色,是血族中背叛者的标记。”
我的声音混合着你若有若无眼中的泪光,一同出现。
“布鲁赫的十六刑罚之一,惩徒者。”
碧波瞳色,叛者永罪,世代放逐。
“杰克……从一开始,从我父亲背叛你父皇的那一刻,我已摆脱不了我这早已注定的宿命。”
雷电,光亮。
“这间牢房,我来的太晚了。”
你的泪水,我的死寂。
“因为从开始,我的结束,便是这里。”
闪电倾巢而出,挡住我最后的话语,你脸上的那一行这辈子唯一流下的泪水,只为我流下的泪水,还是被照亮在我眼前,那一刻,罪徒与王族的孽,由上苍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