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克拉山所在的区域一年内大于半年的时间不是在下雨就是阴不见日,学生们早已对这种无法享受日光浴的天气司空见惯了,这其中大部分原因当然是因为许多学生就不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在阿尔到达圣弗尔前,名家子弟的车陆续到达宽阔的学校操场,一把把黑色的伞尖拱直刺阴暗的天,像一朵朵由上天滴落而下的血色,绽开在阿尔克拉山周旁,却并未像山下的挪茵河往北方流去。
他们涌进的是圣弗尔高中。
学生们有序的进着,艾伦侧身靠在值班室门边,无神的双眼空洞的望着晦暗的天,这一周已经连续下了五日的雨水,阿尔克拉山的树木显得愈发青翠。教师协会会长克劳斯已在上周决行通过生物专业的学生上山做野地考践,恰好自己也在其中之一,照这种天气下去,上山实践怕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危险。想到这里,眼睛下意识地瞥了一下右手边立着的黑色尖拱伞,艾伦的眉不由自主的紧缩着。
圣弗尔主要课程便是生物科学和古代自然历史,这两门看似互为反斥极端走向的专业,却相处的很是融洽。在吃过早饭后,夏佐急急忙忙找到了立在值班室一把无人用的黑伞,顶着湿透了的半边头向校内走去,孤单的背影在阿尔下车时看到的和昨天夜晚一模一样,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为了不让前面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阿尔几乎不敢让自己的脚步有一丝慌乱,仔细看他的额头,便会发现一层朦胧而细密的汗珠。
下个月就要进入“露日”了,这是最令他所厌恶的时刻。相比起来,自己的兄长却并不怎么在意在“露日”期间除却每日有工作要处理的杰克,剩余的血族在未得到他哥哥的同意下,没有人敢轻易出去,以免不小心暴露自己的本质。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后,由秘书带领着到自己上课的教室,阿尔在宽敞着天台的走廊内早就闻见了夏佐的气息,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同类的味道。唇角勾了勾,看来这学校的人还是不能完全隐藏自己呢。
进班的一瞬便瞥见早上见到的人,虽然杰克让自己来上学有属于他的原因,可从现在起,也有了属于他阿尔的理由。
上了几节课下来,阿尔发现坐在自己右前方的夏佐发色乌黑黑的,让人看上去很舒服,很好揉的样子,小巧的鼻子在湿气重重的空气中蒙上了一小层薄汗,微微轻抿的双唇嫩嫩的粉是别人所没有的独特,在吸血鬼的眼中虽算不上绝色,可也算是轻柔的精致了。
至少他能让阿尔对自己产生极大的兴趣,盯了自己整整一上午。
窗外的雨势见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气息,阿尔喜欢雨天,这让他的心很平静,即使过了几个世纪,他还是能在雨天想起自己的母亲死去的那一刻,从那时起,他就无比的恨所有人,父王,兄长,甚至还有自己。
雨滴滴落的每一秒,都想让他冲刷过去的回忆,只可惜,错的不是他,而是这个世界,回忆将与他一起永生。
一阵铃响打碎自己的眼,阿尔向右前方看去,眼前的人早已消失,怕是吃午饭去了吧,阿尔整整今早重新染回黑色的发向门外走去。自己之所以想再多接近一些夏佐的原因,无非两个,第一个是昨晚的原因,他的血闻起来很美味,这能让他自己克制冲动已经着实不容易了,第二个原因他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到后面会找到,或许是仅仅只想多找一个理由去见他而已。
碧朗里早已开始忙碌起来,艾伦上下跑着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其中一杯是给叫阿尔的人。
咖啡馆里没有血色玛丽,自己只能要了一杯黑咖啡,靠在挡雨车棚的杆子上,瞥见拿着红色雨伞一路小跑的人。
“先生,您的咖啡。”为了表示尊重,艾伦尽量将同学都叫做先生或女士,对方接过咖啡后却对自己狠狠地皱起了眉,这让艾伦已经不止感到疑惑,还有一丝兴趣。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先生。”嘴边的笑容上扬了几分。
阿尔并没有看他,玩弄着手中的杯子,“没,你给我的感觉很像一个人,现在你可以走了。”
艾伦此时没有深刻的去思考这话中包含的意思,等阿尔抬起头对着雨色时,操场边仅仅只留自己一人。
就在此时,阿尔觉得他和夏佐太像了,连一个人的伤感都能如此相像,自己不禁为自己而苦笑。
而此时此刻立在校长办公室窗边的杰克,收下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黑色,无时无刻不启用黑色的他,配上这下得诡异的雨,显得却是一个人的落寞。血族从出生起便和人类不一样,他们不用面对死亡,却要时刻面对让自己变成嗜血怪物的东西,他们无法摆脱一代血族该隐所背负的诅咒,却只能黯然落神。这比起一时的死亡,更令他们痛苦。
直到自己的弟弟进了校内,杰克才移开了窗边,强大的压制让校长无法轻易的对待他像对待普通人一般。
“殿下,阿尔少爷貌似挺适合这里。”威尔。伦站在门边毕恭毕敬说道。
“嗯,希望他不会给校方惹来一些麻烦。”
“你应该清楚,伦,我弟弟天生桀骜不驯,而且也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哥哥,这一切我希望能让他知道原因,一个作为兄长对自己的弟弟进行保护的原因。”
“是,殿下。”威尔。伦的目光随即变得严肃起来,“圣教那边也是仍未知道实情,圣子时时刻刻派人盯着圣弗尔,怕有个风吹草动,因此属下也万分小心,一切谨听殿下安排。”
“嗯,圣弗尔上世纪初就由圣教接手了,这里面的事情我很清楚,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便好,如果从外界人口中有人得知阿尔的生年,那谁也别想活着闭嘴。”
话说到这里,威尔。伦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以右手抚左心口以表示领任,下一秒杰克便推门而出。
雨势稍有停歇,杰克停在校厅门口,向右手方向的咖啡馆瞥去。
“我就在学校旁边的咖啡馆里打工呢。”艾伦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这是一家比较旧的咖啡馆,杰克光用鼻子闻甚至还能闻到血族在上世纪留下的圣血气息。推着木门而进,馆内只剩下奥斯顿一人在擦拭着玻璃杯,木门的铃声惊破了正在哼着小曲的自己。
“嘿,这位先生下午好,要来杯咖啡吗?”奥斯顿心直口快,块头也大,性格十分朴实,是阿尔克拉山区的老好人。
杰克挑好了位置,让随侍在门口等他,阿尔克拉山从这里望去,被水蒸气包围了一半,悠悠的绿漂浮在空中,太阳被乌云逼退,暗无日线,却又透着弱弱的光。
“黑咖啡。”并没有回头的顾客丢出了一句让人无法反抗的话语,奥斯顿愣了一眼随即眉开眼笑,开始着手准备原料。
“恕我直言,这位少爷,您的心情看上去似乎并不怎么好,也许你该出去散散心了。”
散散心?杰克笑出了洁白的牙齿,转过了精致的脸庞,那是一张极其白皙的脸,好像白到让人感觉不到它面庞下血管的跳动,而且冷气由内向外的扩着。
“哈哈,这不是笑了吗?告诉你吧,我店里的咖啡和人都是有魔法的,来这里的人不会伤心而去的。”
“是吗?”杰克带着咖啡在笑容下品尽。
“你不信,我这里有个服务员,叫艾伦,那小子无父无母的,可他现在却在我店里打工,天天逗大家,是我们的开心果呢!哎,你下次可以来认识下他,你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许久之后,杰克饮尽杯中的咖啡,再次将目光移回了阿尔克拉山。
“是啊,也许吧。”
黑夜,又一次黑夜的笼罩,黑色的保时捷载过阿尔后向远方疾驰而去,此时已没有了一点点的雨声,月色饱满的透过云层直泻而下,圣杰尔斯堡在每一丝月光之下而显得诡异又具有神秘色彩。
兄弟永远都是最亲的血缘关系,可是在布鲁赫家族中这得分情况而定。莫伊陛下即上任密党领袖今兄弟俩的父亲,与自己的兄弟就相处的很是融洽,三代血宿不仅强大且团结一心,才能够让他们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弑杀自己的父辈,十三个血族即使在之后为了争夺领土权利而引发圣战,却仍是永结同心的,这点让杰克铭记在了脑子里----每一刻,家人都胜过一切。
古堡内再次陷入了暗夜的怀抱中,前后的脚步声回荡在依旧漫长而无尽的走廊上。火苗摇曳着,柔软的地毯与精致的壁画渲染了仅有的那么一点温暖。
圣杰尔斯共七层,顶楼被初代祖先划为囚徒阁楼,为了让家族内受刑罚的血奴有一个地方面壁思过,现早已废弃了。一楼大厅的漆金门正对面直上的三十九层阶梯,阶楼之上有一个圣王之座,之前摆放着长方形办公桌,小高台左右半旋转而上的十三层阶梯通向二楼,无尽的长廊左右绵延,至少此时此刻在杰克和阿尔的脚下是这样而言。
太长时间一个人的生活,阿尔早已不知该如何维持和哥哥相处间那仅存的一点平衡。这对于自己来说很可笑,逃避了十年的自我再一次重返家族,这简直就是个讽刺!
可惜杰克却丝毫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尴尬,或者说他哥哥天生就是这幅冰冷的脸孔,自己从出生起就就没怎么见过他的笑,一味的强迫与严肃让阿尔开始厌恶和抵制。
然而有些事,却是像环城游一样,终将回到起点。
这是一间极其大的会餐厅,显然是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而定制。杰克双手始终插进暗纹口袋中,不曾回过头看过一眼自己的弟弟,家族成员俨然已全部到齐,最重要的主角最终进了场,全体成员整齐的站起了身,恭敬地弯着腰的同时以右手抚上了左心口。
“殿下。”
杰克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挥手让各位就座,长条西餐桌的尽头北上,杰克让阿尔坐在了左边第一个位置,这是纯种血统尊贵的象征,没有血族敢质疑这种象征,他们对纯种家族的领导者是从血性里透着忠诚的。
长桌上共坐着三十七个人,每个都是阿尔记忆中能够搜寻到的影子,他们的存在让梵卓家族在十三氏族之中占据着王的宝座,至今也仍然如此。
“殿下,阿尔少爷终于结束了游历的年华回归布鲁赫家族了,我想在此敬殿下和少爷一杯。”金黄发红眼瞳的面庞上流露着说不出的喜悦。在杰克抬起酒杯的一刻所有人站了起来忠敬的喝了杯中的酒。
“阿尔少爷,您能给我们讲讲您旅途路上有趣的所见所闻吗?”
“听说巴黎大学城内最近死了几个学生,我怀疑又是魔党那些种干的好事,您觉得呢阿尔少爷?”
“亲爱的殿下,阿尔少爷已经回到了家中,是不是也该学习如何讨论政事了呢?”
一大堆问题接踵而来,阿尔只得停下手中的刀叉,即使做样子也要做得像一些。杰克却全然不管向自己弟弟发难的诸位亲王和首领长老们。密党一族的亲王与各区的首领长老比自己兄弟俩年龄加起来还要大,他不是惹不起,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弟弟会如何应答,再怎么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这些人也不敢做的太过火,他们自有分寸。
就当阿尔不情愿的想要开口回答时,长桌右边的一个人却犹经久违的吐出了一句话。
“阿尔少爷刚刚回到家中,想必还需要学习和了解许多事,自己的事肯定也需要处理,我想我们不妨给少爷一些时间,您觉得呢,殿下。”
伦纳德右手抚上心口低下了褐金发色的头,唇角的笑一如阿尔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的一样,没有丝毫改变。
杰克勾了勾嘴唇,用绒丝巾抿了抿几乎看不见血色的唇角,看向了伦纳德。许久,餐桌内静的没有一个人发话,大家都看着亲爱的殿下弯向伦纳德亲王的侧颜,便都立马慌乱而又不失稳重的低下了头,稍微年长一些的,则没有这样谨慎,他们迟早都是会被杰克找借口处死的人,现在只是留给他们时间玩乐享受。
“当然,你说的很对,阿尔从小不在家中,落掉了许多学习的机会,那这个任务就交由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伦纳德亲王。”
伦纳德在话音落下的同时站起了身,恭敬地弯腰领下了命令。之后的便都是些密党族内事务,阿尔不便参与,便安静的从餐厅溜到了透风阳台上。
硕月大的惊人,七分月虽不似先前饱满,却还是不像新月般尖锐,月光倾泻,家族会餐从小吃到大这是最累的一次,以前的每一次坐在杰克位置上的不是杰克,而是自己的父亲,回忆胡乱闪过,刹那间定格在某个人的脸庞上。
“阿尔少爷。”一声明亮却不噪耳的柔声响起在耳边,阿尔很远就闻到了他的气息,于是并没有回头。
“亲王大人,以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还请你多多指教呢。”不知为什么,伦纳德此刻眼中的阿尔背影比十年前自己最后一次见他,要成熟得多了。
“阿尔少爷,请允许我讲一些话,我一直以为殿下对少爷是极其细心的,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始终都会是向着少爷您的,您应该用心去感受这属于家的温暖。”
“亲王大人。”阿尔仍没有回头,伦纳德安静地立在自己的后方,“您一直对我哥哥和这个家族十分忠心,可是现在我要问你这个问题,你忠心的理由到底在哪里?”
紫红色的瞳和自己的兄长一样威不可慑,死死地盯着伦纳德同发色的眸子。
“梵卓家族在我父亲那一辈初是盟友,而后却变成了世仇,直到如今,亲王大人您,一个梵卓家族的领袖竟然受封于我哥哥而作为亲王管理科西嘉区,如果你是我,又会作何感想呢?”阿尔的侧颜阴影投射在白石凭杆上,面目相对,双方的笑容已浮现在朦胧光影交错之下。
伦纳德迈腿走上前与阿尔平齐,收回视线开口:“阿尔少爷您要知道,杰克殿下及先王对于梵卓家族有恩,而至于世仇嘛,世事总会北变南迁的殿下,世仇也一样,您说是吗?”
“哼,又是这一套,我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我没想到你给我的答复和给我哥哥的一模一样。”
“而殿下选择了相信我们,那么现在,少爷您又会如何作择呢?”伦纳德的眼光到现在为止已经无法让阿尔看透了,但自己没有权利追问太多,至少现在他还不能够这样做。
先调身往杰克书房走去,“明天早上我还有课,学习的事情后面再说,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是,少爷。”忠诚的亲王深鞠一躬,便匿身在黑暗之中。
把学校要实践的事情汇报给了杰克,伊莱收回了手中的信息表,换上了另一张学生信息册,只印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学生。
“那么,你确定是他,伊莱”
“是,殿下。”
“好生看着,有必要时照顾一下,记住不可以让阿尔知道。”杰克随手燃尽了手中的纸册,飘洒的灰烬落在了纸篓中。
“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安排。”伊莱回应了一声后随即消失在黑暗中。
“咚,咚,咚---”像是知道下一刻会有人进来一样,伊莱消失后阿尔不等杰克应门便推入而进。
“来了,晚餐吃得还好吗?”
“我很不喜欢家庭会餐,你知道的。”
阿尔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带笑望着正看着自己的哥哥。
杰克双手交叉支桌,嘴角的弧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曾改变。阿尔也试图去想过自己的哥哥到底是怎样的人,但他没有成功过,杰克嘴边的那一抹笑时有时无,然而大多数时他是看着这种笑长大的,若是某一天自己看不到这种笑,就意味着哥哥他真的生气了。
喝了口桌上盛满红色液体的高脚杯,杰克修长的手指抬起用指尖轻轻拭去了一抹红,阿尔看着自己的兄长进完了今晚的最后一餐,轻轻踱至不小心被月光撒了一地的窗台下,打开了通向天台的那一扇门。夜晚的风从玛丽山上吹来,丝丝点点的血腥弥漫在空气中,混杂着血族特有的气味,给圣杰尔斯印上了强大的不可侵犯的符号。
“这几天学校要去阿尔克拉,晚上不会回来了。”
杰克自顾自地看着地上的月光,紫红的双瞳在饮尽鲜血后慢慢浮现,却并没有要回答阿尔。视线上移,顺着爬满身体的月色,完美的身影倒映在眼中。
“不过我猜你肯定比我知道的还要早,作为你‘唯一’的弟弟,还是汇报一下比较好,就像这十年劳易斯对你汇报我的生活一样。”阿尔自嘲般的回过头看向了杰克,四目相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阿尔,你还在恨父亲。”
“不!我没有!但是你也不要给我提他。”相对的眼中顿时生起了不可救赎的火,阿尔不等杰克的话音落下便生生的打断了他,这是他心中的伤,不可以让别人触碰,尤其是,尤其是与自己最亲的家人。
杰克嘴边的笑似乎并没有消失,反倒含了一抿无奈在其中,他挥手黑暗了房间中仅剩的那一株让自己厌恶的烛光。
“阿尔,当年的事情错的不只是父亲,还有……娜塔莎。”
“不管你怎么想,我们用的始终还是一个父亲的眼瞳。”像是故意要看阿尔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杰克有意的瞥向了站在月光下因痛苦的回忆而微微发抖的人。
“娜塔莎的事情已经灰飞烟灭了阿尔,就像这十年你所极力地想要忘却一般地,她已经不存在任何气息于这个世界之上,而你只能属于这个家族,接受我这唯一的兄长给予你的保护。”
“因为,如果没有我,你会死的不知其因。”
杰克加狠了最后一句的决意,眼瞳中让阿尔从小到大就恐惧着的威慑有增无减。
一席语毕,空气凝固在阿尔身边,耳廓边母亲死前撕心裂肺的声音似月光般源源不断。
夜晚,让血族的力量得以回归的时刻,却成了他阿尔最为回避的一瞬,为了摆脱过去的以往,他不敢轻易入睡,因为一个人的感觉太孤独太寂寞。
一个人的感觉在他眼中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生不如死
“扑哧---哈哈,哈哈哈……”用拳抵在唇边,转过一如既往的背影,阿尔下一秒消失在杰克的眼前,雕琢般精致的杏仁眼看向了自己弟弟消失的方向,唇边的笑消失殆尽,若告诉他每当自己一个人时的感觉也和你很相像,你会信吗,阿尔。
痛苦的人在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个,可你知道的却只有你自己。
房门角,一段时间前消失的伊莱重新出现在黑色中,轻轻地唤醒了沉思中的杰克。
“殿下,少爷他,用不用派个人跟着?”
挥了挥手,伊莱随即低下了头,等待着吩咐。
“不用,随他去,这几天学校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还有,这个男生也一样。”顺着杰克的目光,散尽成灰于纸篓中的尘土上,仿佛还可以淡淡映着夏佐那一抹纯色的笑。
阿尔克拉。圣杰尔斯
距离“露日”的前一个月,分布在巴黎区的布鲁赫家族逐渐进入了力量衰弱的时段,如若是其他氏族此时便是最容易遭受侵占的时机,但若是布鲁赫事情便会完全不同。
在阿尔上山的前两天,杰克前往柏林参加了一年一度的十三血族三党派的“重谈会议”,只有伊莱一人随行。
阿尔克拉的雨水赶着在“露日”前加大了脚步,雨势越下越大,圣弗尔的学生们不得不暂停标本采集,各自分散寻找避雨点。
阿尔被分到了夏佐在的四人组,而另两个血族成员早已不见踪影,如今自己与夏佐在寻地方避雨时却碰到了早被淋成落汤鸡的艾伦,摩挲着双臂在树下瑟瑟发抖。
夏佐给阿尔做了个手势便撑伞跑向艾伦的方向,自己则接着找可以避雨的地方。然而一阵轻小的风拂过鼻尖,自己便顿在了原地。树木林中心跳的声音与硕大的雨点一起跳动着,阿尔扔下手中的伞一瞬间窜至艾伦身边,揪起了对方的衣领。
艾伦和夏佐呆呆的互望了一眼,任由朦胧的雾气在三人身边团绕。
“你身上,你身上怎么会有!……”阿尔不好直接说出“我哥哥”这个字眼,只能颤着微紫的双唇,牙齿咯咯碰响的声音传至艾伦耳边。
“阿尔你突然怎么了?艾伦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夏佐清澈的声音从自己右边传来,阿尔抿紧双唇眼神却不经意看向了夏佐递给艾伦手中的黑伞。
“这伞……”
“哦,这伞是那天早晨在艾伦借住的值班室暂用的,今天想着带来给你的呢艾伦,但是却提前下雨了,真不好意思啊。”夏佐的话却仍没有让阿尔放开揪着对方衣领的手。
“这把伞是哪来的?”这是艾伦第一次从刚转来的阿尔眼中看到愠气的存在,那种力量是望不进去的,那里面深不见底。
看阿尔这样执着,艾伦只好兜出了那日下午的所有情景,雨声之中的叙述伴着阿尔的手缓缓落下帷幕。
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开的人听过故事后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泥水溅起在脚边阿尔许久愣在雨伞之下,眼底的千思万绪瞬瞬闪过。
这伞和艾伦身上都有属于自己哥哥的味道。
看阿尔要走夏佐赶紧追了上来嘴里还不停的问着刚刚自己怎么了,阿尔顿了顿后随意丢了一些解释给追问自己的夏佐 由着身边的人抱怨着雨势。
透过湿透的黑色发丝望向了艾伦,那人在原地撑起伞整了整上衣便朝反方向走去,然而在回眸的一刹那,嘴角早已勾起了戏剧性的笑。
伞的味道和自己身上的味道重叠在一起就变得有趣了呢。
夏佐见艾伦已经走远怎么叫也叫不回来,便赌气般的看了眼身边比自己高半个头的人,没想到却被眼前的人用手替自己整理了已经凌乱的发丝。
阿尔的手很冰,不,不只是冰,而是没有常人的温度。
接下来的行程,艾伦始终一个人走着,自己从小就不合群也怪不得别人,除非需要伪装,就像在碧朗那样。
可是伪装了的自己每当一个人时不得不卸下沉重的面具,毫不回避的望着被自己戳破的自己,那时候一切像极了泡沫,轻轻地触碰便会揭开过去的伤疤。
我们每个人都是有一段故事的人,现在也是。
杰克的气味依旧存在于当时紧抓着头顶衣服的双手上,其他人是闻不到的,这世上除了自己和杰克的弟弟以外,不会有第三个人闻到让杰克隐藏的很好的气息。
而艾伦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淡淡的香。从小时候起,从自己的父母被强行带去时,便铭记永生。
此刻的杰克坐上了返回巴黎区的飞机。魔党还是和几个世纪以来一样,丝毫不会妥协,若不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想必中立氏族已和缺席几百年的魔党撕破脸皮了。
“殿下,科西嘉区狼人一族,若是仍然不肯与我们合作,到时该怎么办。”
伊莱端来杯血色,不发出一丝声响的放在了杰克桌前。
“办法有很多,就看他们是要合作还是要自我毁灭了。”
杰克的坚决与狠毒是伊莱一心跟随的原因之一,算起来自己已在殿下身边两个世纪了,除了这几个让旁人心服口服的理由外,还是多多少少有自己的专属秘密在其中。
见伊莱垂手立在眼前,杰克抿了口红便伸出了手指让对方离自己近一些。
“累么。”好看的杏仁眼放大了几倍呈现在自己眼前。
“回殿下,不累。若殿下累了臣可以服侍殿下歇息。”
“伊莱”紧追着站着的人刚落下的话语开了口。
“是殿下,请吩咐。”灼热的鼻息喷在颈间,一路向下,斑斑点点的红绽开起来,杰克的唇却突然向前含住了圆巧的耳垂。
“给我查个人,今晚就要给我结果,懂?”
伊莱的瞳一瞬那紧缩了下,一丝丝泛起的灰色杰克不是没有见到过,只是自己并不想继续下去,他不要毫无任何意义的关系,在遇到一个人之前,绝不会。
灰色的丝点从瞳中浮现至无边无际的天,昏暗了天空,被雨点打散。
飞机正越往阿尔克拉,杰克重新坐回椅中,看向窗外的瞳已随着月色的出现浮出了一抹红,渐渐地转变为紫红,瞳月交映,仿佛看见山上那一抹期待着见到的身影。
却不见已端起酒杯的伊莱深弯下了腰,柔顺的黑丝发顶并不进看向窗外的眼。
不知道是从何时起,又是什么原因,艾伦已经占据了杰克心中的一种地位,一种时不时会想起,想要探索的那一种欲望愈来愈强。
“是,殿下。”
一时间,无影无踪消身匿迹,只留杰克欣赏山旁虚无缥缈的月色。
艾伦的味道至今还在杰克那件西装上,无论怎么去也去不掉,这是第二次让杰克开始对这个不一样的人类有了浓厚的兴趣。
三天的实践采集在雨后天晴的第一个清晨结束。阿尔克拉拥有全法国最珍稀的动植物,这其中大部原因可归功于这里阴湿的气候条件。
艾伦准备提早动身离开山区,下了一整夜的雨水,山间泥泞不堪,辛亏手中带着昨夜夏佐送来的伞起码可以当拐棍支撑自己不必滑下山坡。一丝丝柔光从绿色的叶片泻下,剪碎在自己斜齐的刘海上,小心地挪动着身体,却还是避免不了一些即将滚落的沙石和淤泥颇多的池沼。
太阳已近正午时分,艾伦杂乱的心绪在指南针失灵后再一次涌上心头,却不想在自己才要踏出下一步的时候听见了一丝点点的喘息声------这是狼的声音。
阿尔克拉什么都有却唯独没有狼,这是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一点,然而在这种情景下,他什么也不能做。
或者说,到现在为止,他艾伦还什么都不可以做。
当自己黑色的瞳迎上那双燃烧着烈火的狼眼时,一丝战栗还是袭进了他的脑海。这只狼巨大的惊人,有一般地三四只大,通身金色的毛皮在日光下熠熠生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金色的毛皮下隐见暗暗血色。
艾伦朝后退着,每一步似乎都像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般,向自己逼近,低重的呼吸声打破着周围的寂静。这时即使呼救也无丝毫用处,夏佐和那家伙早已在天亮前下了山,而自己为了采集标本却耽误了许多时候。
想到这里艾伦心中便窜起了一丝火气,若不是为了那个人,才不会走去那么远捡那株可遇不可求的艾雅草。
艾雅,只存在于山区的人口中的“神圣之草”,据说死去的人可以利用这株草还回归走的魂魄,受伤的人则利用一小片就可以痊愈。
乌云被日色逼退,天空完全放晴,狼是怕光的尤其是没有云片遮挡的赤裸日光。在要踏出第三步的同时,艾伦发现狼敏锐的收回了逼近自己的脚步。
仔细看去,这匹狼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艾伦边瞪大眼睛朝伤口方向看着,边迟疑着把手放在背包后,一时间又收回了手。那里装着艾雅草。
待等双方逐渐的平静自己的呼吸,艾伦发现这是一匹非常漂亮的狼。金色的毛皮是其他狼所没有的独特,狼眼深处似乎暗藏着无可奉告的秘密,探底望去,一丝丝波澜与伤口折磨后的疼痛留在其中。而巨狼见对方慢慢平定了下来,便也重新站直了身子,直挺挺的立在阴影下,丝毫没有触碰那可恶的光线。
这只狼不敢沾取一点点的光线------这是艾伦无意之间发现的秘密。
三缕光线射向艾伦与它之间,由天空滴落的金黄不禁一会儿便洒满泥地中央,时机马上到来,于是自己便壮起胆向后又迈了一步。
然而一阵轻拂的风刮起了树上的枝叶,形成了一片支离破碎的阴影。一刹那艾伦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便撒腿向下方跑去,可追着自己的毕竟是只狼。
在筋疲力尽的同时山间的泥水终于滑湿了自己的双脚而向山下跌去。滚落的石子割着自己的脸,血印由伤口划开,疼痛感席卷而来。终于在一块巨石的阻挡下停止了身体的坠落,可是一个大力的碰撞让自己的前额损伤颇多。
在这之后艾伦只知道眼前的黑暗和周围随之而来的一片寂静。
一声狼嚎在山间的悬崖边散开,像是预言般的语言,一片黑云带过,阿尔克拉提前进入今日的雨期。
两天过去了,阿尔与夏佐算是摆脱了初见开口时的尴尬,自己也大概算是知道了关于夏佐的部分背景。父母因疾病相继去世,姐姐因某些特殊理由而出走。
阿尔现在还记得说起姐姐离家时夏佐那忽闪的眼神,好像记起了什么可怖的东西,闪现的恐惧被自己一丝不落的收进脑中。
血族与人类也可以如此相像,因为软弱的我们始终无法摆脱各种伤痛,痛时的呻吟都显出低迷的憔悴。
艾伦已经两天昏迷未醒了,在殿下的吩咐下伊莱从那一夜起便不曾离开这个房间一步,只是自己始终不明白殿下为何要把自己的卧室空出来给这个碰上狼族的倒霉人类。不过现下想来算是弄清了一点。
这人类身上的味道和殿下保存下来的西装上的味道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