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见一个人在你的面前死去,你会怎么做。
当这个人是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做。
每日每日,这世界每日不断有人死去,你知道自己也终无法逃过一劫,或许也并没有人能逃过此劫。我们举目凝望,试图探索自己是否依旧存在于那死亡名单上,就像是宰牲节待宰的羔羊,而当我们抬起头试图看清这一切,却又恍然发现,那把行刑的刀其实早已架在了我们的脖口上。
那时我们才知道,一切都是枉然。
不论再轮回千遍,无法改变的依然上演,能够改变的却未能改变。
从三年前的十月初起,位于芬兰的冰川王国,便开始接连的出现人口意外死亡事件,而事件的源头,是从一个孤儿的木屋里开始。
男孩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在自己面前死去,而那种犹如万雷穿心的伤感,足以令他在短暂时期没,甚至一度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最后变成了一个哑巴。
稍加熟悉一点当日情况的人是这么回忆的,那日男孩赶到集市上去买蔬菜,那是弟弟爱吃的蔬菜汤,由于冰川王国的村镇实际上很小,所以街坊都十分关照这对儿童。
大孩子原本只是一个某日突然出现的被丢弃的孤儿,小孩子是大孩子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和自己一样的孤儿。就这样两个孤儿在一起相依为命,将彼此当成了自己最终的归宿,哥哥与弟弟的羁绊就此发生,而不论因缘如何转变,会相遇的还是会得到结果。
本不该在一起的,终无法重见天日。
等男孩提着一篮蔬菜回到家时,自己的弟弟已经死了,死状十分难看,是被人用工具肢解过的,血色流成了河水,顺着男孩的目光流向屋外,只孤影一只立在山头上的小木屋,似乎在顷刻间化为了一潭泡影,连同男孩想要出,却流不出的泪水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人听见的那一天,我们俩,成为了全世界最悲惨的人。
从男孩的弟弟被残忍杀害起,冰川王国的村镇内便开始不断发生类似事件,每日每日不断死去的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被肢解的人体七零八落的散放在成堆的木材上,村长从自己儿子的手中接过了那把燃的正旺的星火,点燃了集中收集在此处的死去村名们的尸体。
由十月初至十月底,村镇内一共被杀害了三十多人,其中小孩子占到一半,老人妇人不及孩童。此事被作为紧急事件最终被上报给了白皇后,可是待国王陛下准备亲自驾临村镇追查此事时,奇怪的事却再度发生了。
从十一月五号起,人体肢解的谋杀事件再未上演,太阳升起的时刻,便是阴谋再度重启的瞬间,怀抱在心里的不安与惶恐,随着每一日每一日的平静而渐渐消散,谁也不曾再听闻过村镇内有人死去的消息,就连本该到了时候却依旧未死得病人老人,都奇迹般的活着。
得知了这一点的白皇后,没有亲自前往村镇,返回村镇的侍卫通报了各家各户的注意事项,便带着从城堡内迁出的一大群人马,往山头上而去,从此众人皆知,国王陛下不再需要服侍她的人住在城堡里,而是和村民们在一起,每日派遣一人过去打理皇后的生活。
时间毫无声息的飘过,在这个村庄不惹人眼的地方刻下了唯一一道深深的印记,人们开始逐步忘却曾经的恐惧,带着只能够看到前一步的目光,走向神秘莫测的未来,山头上成为了城堡里来的侍卫和仆从们住的地方,愈来愈多的木屋掩盖了原先只有孤影一只的凄凉。
集市比以往更为热闹起来,而用来制作蔬菜汤的蔬菜也被更加新鲜的叫卖着,人来人往,仿佛真的开始存有那么一只无形的手,教授着所有人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
谁都忘记了深埋潜藏在神经里的不安。
谁也都忘了,第一个死去的那个小孩,曾经最爱吃的也是蔬菜汤。
直到次年的九月底,九月三十号凌晨三点十五分,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伪装已久的夜空。
村长夫人的儿子被肢解失血死亡了。
最完美的结果,往往都在不经意间来到我们的身边,看着血淋淋的事实被摆在眼前,却忽视了最初的最初,那一切的开始,就好像是走马灯,一步步于眼前跳跃轮转,等待到所有事情已成定局,便是新的一番光景。
那个原本被土地深厚埋葬起来的死去的人们,在地底下听见了生人之声,那是悲戚与痛鸣的哀悼。
谁也不该忘记过去与历史,即使是冰族之人,也决不能望。
村长的儿子在一夜之间被肢解于自己家中,发现者是其母亲村长夫人,村长夫人和往常一样在清晨走进房间,端着手中那杯牛奶,刚从牛肚底下挤出来的新鲜奶冒出热气,被凉意的晨风吹散,飘落一边。
九月三十日起,连环轮回的噩梦,再度上演。
一个国家的噩梦,和一个身为王者需要背负起来的伤痛,在白皇后的城堡外止住了脚步,三年之久,冰族之人似乎已经掌握了肢解事件发生的规律,时值每年十月初,直到十月底,是谋杀惨案发生频率最高的阶段,而此时,也正是一个王者最为虚弱孱病之时。
冰族的皇后生病了。
而国王陛下的病期,也正是冰族人惨遭杀害的时期,冬天在这段时间的这片土地上,渐渐消失了踪影,直到新一月的到来,沉睡在这片夜空上方的融雪终于苏醒,由天际缓缓降下,再度来到这块熟悉的冰川王国。
雪花并不会一直飘落在这里,仿佛全天候的冰晶都在一瞬间从沉睡中醒来,待到降临之际,便穿过太阳光与云层,来到这片始终饥渴的世界。对于寒冷冬季与凛冽冷风心存希冀的人们,看着漫天终于飘落的雪色,合起手掌默默祷告,这意味着新一轮回的结束,死去的人们都已死去,而活着的仍在继续苟活,无论生还是死,雪花终究仍在护佑着这片土地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
直到新一季的来临,和新一轮回的来临,雪花终止于足下,返回夜空,留下翘首以盼的人类,继续固守着独自的阵地,祈祷冰川之神的到来,和白皇后的平安。
无人知晓国王陛下究竟得了什么病,也无人说得清楚这场到了时机就不下的雪,和到了时机便一一死去的人们之间究竟有何关联。
他们唯一知道的是,今年的十月初,也即将来临。
“……”阿尔支着太阳穴,坐在沙发一角静静无言,阴影将他完全沉沦在了自己的世界,借由亚尔弗列得说出的所有故事,他几乎完全忘记了此刻街外正慢慢升起的黄昏,太阳的暖黄像无声的空气来到眼前,跳跃在一起的光子因为太过晃动因此而折煞了眼睛,阿尔只是听着,始终沉默着没有发问,等待亚尔弗列得终于完全和盘托出,他的瞳孔才好似得到了甘霖一般得以放松收回。
而原本快要在外人面前露出的酒红血瞳,终归被力量压制,乖乖藏回了体内。
亚尔弗列得望着眼前一句话也不说的人,轻轻呼出一口气,作为一名接受过王宫正统教育的少年,他相信自己已经用足够充分的语言表达能力去向阿尔诉说一切事情。
包括他知晓的,和不知晓的。
语言能力对于他来说,曾一度被上帝之手夺走,也曾喜抱欢悦再度归来,语言,是他一生都无法忘记的节点。
“就是这些了先生,我将所有我知道的实情都告诉了你,再没有任何隐瞒。”
阿尔被少年的声音惊醒,从自己的虚梦中拉回现实,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这名少年,故事仍旧不停伴随着亚尔弗列得的脸在脑海中徘徊,没错,任何一段故事都有一个节点,那是所有关键的转折,是所有故事结尾的主要致使原因。
“十月马上就要来了。”阿尔还是用手撑着太阳穴盯着亚尔弗列得,明明心中想说的想要发问的并不是这句话,可嘴中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段语言。
阿尔隐隐告诉自己,这段故事的隐情,其实并没有结束。
亚尔弗列得没有告诉他全部,他告诉的,永远都只会是他想告诉他,和想要他知道的。
“是的先生,”少年离开软凳来到窗前,昏黄日光透过山头耀进那对眼眸中,藏着所有悲伤与疼痛的眼睛,看上去究竟会是什么样,是完全消失了快乐与愉悦,还是只是将那些与悲伤对立的东西,藏的更深而已。
阿尔搞不懂眼前的人,可看着少年独自孤单一人的背影,却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打动,他知道那是夏佐不散的灵魂,在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可是既然如此,这个身上带着你气息的人又是谁,他的眼中究竟埋葬了多少我还不知道的隐情。
或是说将那些隐情埋在他眼中的人,又是谁。
“从三年期的十月开始,白皇后便会进入一段时期的虚弱期,而在那段时间里冰川王国的雪停了,冬季从这片土地上溜走,村镇上的居民也会接二连三被谋杀致死,手段皆为一致,”
阿尔顿了顿,喝了杯红茶继续道,“都是人体肢解。”
“不对。”
亚尔弗列得突然的回答让阿尔手中端着的茶杯轻轻一晃,洒出几滴红色的液体在脚边,弄湿了一小片暗纹地毯。他看着转过身来的亚尔弗列得微微一愣,抿抿薄唇。
“可是你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有些话当着你的面我不太好说。”
“什么意思?”阿尔感觉到自己的目光随即在刹那间沉落下来,暗沉的眼盯着站在窗边的少年,嘴角下撇。
“人们是都被肢解了没错,可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我没对你说。”
“什么细节?”
少年微微动动喉咙,看着阿尔许久后才默默开口,“所有发现的尸体在发现时,已经被吸干了。”
“什么吸干了……”阿尔知道自己这是明知故问,可他还是想要问出这一句话,似乎只有这样问了他才能理得心安,介于对吸干这两个字眼无比的敏感与在意,他甚至想要不惜一切代价,让眼前的小孩立马消失,吞下他即将说出口的那句话,从他眼前消失,消失的越远越好。
“阿尔先生,”亚尔弗列得深呼吸一口气,长叹一声,“所有的死去的人都被吸干了身上的血,我想不出除了血族还有谁能与这个连锁事件相关。”
“你再给我说一遍!”
刹那间充斥在房间内的血的味道令人心生厌恶,看着自己脖颈上渐渐滑落的血珠浸染了身上穿着的衬衫,亚尔弗列得轻微皱了一下眉头,而不知是什么时候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冲向自己的阿尔,已经用右手紧紧捏住了自己的脖子。血珠顺着阿尔的右臂滑落,滴打在地板上,发出诡异的声响。
“先生,请你冷静。”
“我说,你再胆敢给我说一遍,我便会在瞬间拧下你的脑袋,然后让你落得和故事中的那些人同样下场。”
阿尔第一次在冰族的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血族之眼,酒红色的瞳孔在亚尔弗列得洁白光滑的皮肤上隐隐晃过光芒,红色涟漪不断泛滥,随之在少年脸上留下无痕印记。阿尔生气时候的模样,足以令一个非人族感到惶恐与震惊,纯种的吸血鬼能够在血族之眼下驱使任何人去做任何事,可对于眼前的这个人,他感到了不同,他并没有丝毫恐慌,相反的,他有的,只是不疑的肯定与确信。
“你到底是谁……”或许我会胆战心惊的向你问出这个问题,可我却在心底默默祈祷你能不要对我这个荒唐的问题进行回答,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的没有答案,支配着我此刻行动的,只是我心中占据了一切的恐惧。
没错,能够对我感到恐惧的不是你,应该是我自己,是在那段诉说过那段悲惨故事之后,仍旧能用此般镇定的目光看着我的。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