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一群人又围着炉火坐着,微安精神不济,很快就昏昏欲睡,琴娘见状便把她带进了客房。
这房间一看就是刚收拾出来的,被褥也是新弹的棉花,摸上去无比软和,连被面都是崭新的红绸布,不知道因为他们这次到来孙家人做了多少准备。
说是睡觉,可翻来覆去的也睡不踏实,半坐在床榻上发呆,没一会儿令予宁便走了进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微安淡淡地瞅了一眼令予宁,轻轻开口道。
令予宁撩起衣袍坐在一旁的躺椅上:“瞎说什么呢,你自己没发觉身子越来越康健了么,前些日子都有胎动了,放心有飞扬在你还不相信他。”
“那是孩子要出事对吗,我与它只能活一个?”微安轻笑着问,话语间仿佛是在谈论别人的生死。
令予宁没有直接回答,侧过脸问道:“如果让你与孩子之间选择一个,你会怎么选择?”
“我想与它一同活,我知道这很难,可我想去试一试,去搏一把。”微安低下头轻轻地抚上小腹,那里已经圆圆的鼓了起来,“没有人会想死,每个人都想用力的活下去,我也不例外,更何况我觉得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才刚开始,所以我想活想带着我的孩子一起活。”
丝毫不差的答案,与飞扬,与他心里推测出的答案一模一样。
绝不会因为自己活命而放弃孩子,而是奋力抓住那一丝希望,为自己和孩子奋力抓住那一丝生的希望。
令予宁的鼻子酸了酸,眼睛也微微有些发涩,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属于她的脾气秉性,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舍弃她认为重要的人,不管多糟糕的境遇都会选择奋力一搏,为自己,为他人争得一线生的希望。
当年自己不也是这样被他一次次救下来的么。
令予宁看了她一眼,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我听飞扬说五个多月的胎儿已经长耳朵了,能够听到外边的声音了,我这个作舅舅的不会唱歌,我给它吹个陨吧。”
微安有些失神地望了令予宁一眼,仔细回想着他刚才的话。
他说,他这个作舅舅的……
舅舅……
微安心头一震,虽然不知令予宁这些天为何会放下心中的执念,不再想逼迫她,不再想囚禁她,只是单纯地为了她的身体,她的孩子考虑。
可此时她心里多是感动,她感谢他的放手,感谢他的体谅,感谢他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她。
同时心里也隐隐对未来作出了估算,可能越临近生产她与孩子的性命危险就越大,现在看起来一切无虞,后面必定有一场恶战在等着她与她的孩子。
一首语调轻快的江南小调从令予宁指间传了出来,那只小小的陨好像在他手中有了魔力,美丽的音符缓缓从那小小的洞里流出。
她忍不住跟着节拍摇头晃脑,把心里的烦心事都抛到脑后。
反正还没有到那最后一步,她现在只需放宽心,好好的吃,好好的喝,好好的休息,把自己和孩子都养得好好的。
可惜她不会乐器,若能奏琴,应该能和这陨声应和起来。
“你知道吗,这陨是魏如辰的。”一曲结束,令予宁把玩着手里的陨轻声道。
微安有些惊奇地望了他一眼,也没有发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后续。
“确切讲,这只陨是魏如辰母亲的,当年他与他母亲一同来到大楚为质,他母亲走的时候给他留下了这只陨,中间因为缺钱他还把这只陨送进了当铺。
“我出征回来知道了,就把它给赎回来,当做新年礼物送给了他。可是没想到他离开大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这只陨也被他留了下来。”
令予宁低头轻轻摩挲着手里的陨,陨身已经被摩擦的微微泛着油光。
“当年他也是恨令府的,在他看来他所经历的所有暗杀都是令府所为,都是我所为,他走的时候恨着我呢。”令予宁声音沙哑,语调依然平静。
微安想起很久前在咸江郡那晚魏如辰给她说的那番话来。
确实,他离开大楚的时候对令府对令予宁很是失望。
令予宁继续低声讲着:“当初看到他坠崖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很高兴,至少心里会舒坦一些,毕竟那些年,在迟载王宫,在他身边的那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让他死。
“后来他真的死了,不见了,连尸首都找不到了,我却一点都松快不起来,我也不知为何我们二人会变成这般模样。是因为你吗,不是,或许你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一个借口。
令予宁又低头笑了笑:“可惜人死不能复活,他的陨声比我的好多了。”
微安默然坐在床榻上,心中涌起阵阵酸涩,或许对魏如辰而言,忘掉一切成为司温伦,是最好的选择,也是最完美的结果。
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魏如辰的死而尘埃落定,所有的一切都与司温伦无关,她与孩子都会跟着司温伦一起跨入新的篇章。
“你想他吗。”令予宁抬眉望了微安一眼,“孩子的父亲,你想他吗?”
“嗯。”微安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他很想要个孩子的,可那时候我受伤刚好,身子虚,原本打算我带魏至益回去后再好好调理身子好好准备准备的,没想到来得这样突然。”
令予宁见她这般模样,又低声笑了笑,酸涩地摇了摇头,从来,从未,她从未在他面前有过这样青涩害羞的模样。
“我可要先说好,孩子出生了我就是它舅舅,这聘礼也是需要备两份的,你南幽兄长要什么我不管,可这令府的聘礼得司温伦这家伙亲自给送过来。”令予宁慢悠悠地说。
微安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发僵。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以为你南幽灵鸾殿那宫女能瞒多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再不弄清楚还能算得上是大楚的安国将军么。”令予宁白了她一眼,“之前钮鲲与司温伦之间我还犹豫了片刻的,可后来觉得钮鲲那样幼稚,你断然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