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书桃三人各怀心思赶回家时，另一边的沈海也听着小道消息将信儿带回。
沈海微微低着头站在沈永寿面前，这是他学的沈永晖回话的姿态，因儿子是秀才，又念了书，也管不得这般模样是为何，总之他觉得儿子怎么做都是好看、有礼，便也就跟着学得了，就好似他这一低头，便也是念书人一般：“听说是遇到了那个刘疯子，被吓着了。”
“刘疯子？”沈永寿半眯着眼睛想了想，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当真不知道此人，回忆了许久都没将这个名字与记忆中的哪个人联系在一起，不由又问道：“哪个刘疯子？”
沈兴下了地，沈如从却是留了下来，这会正拿着块红糖糕哄着秀儿吃，他亦是竖着耳朵听些这边的谈话，见沈永寿发问，立即开了口：“还能哪个刘疯子，就刘旺叔家的二儿子，自刘汪叔死了，他姐姐又嫁了人，他就没人管了，原先都是被村长……前村长锁在院里的，不知怎么了，最近他不是砸了门就是趁人不备翻墙出来。前些日子我还看到好些人追着他呢。”
如此看来，此事倒是真的了。
沈永寿顿了顿，又点点头：“既然是被吓到了，怕是没什么大碍。”想起沈四水那着急忙荒的样子，他嘴角不禁带出一点鄙夷：“这么点大的事，也值得四水大呼小叫，拿碗符纸水灌下去不就好了。”
时人被吓，大多都是去寺里求道符纸，回来以火烧了融于水中，再喝入肚中便无事了。
沈四水为了这事还请大夫、吃药，在沈永寿看来，就是不把钱当钱来看。
沈海笑着应了两句：“四水这孩子还小，等回了族谱，还得您教导呢。”
若是沈四水不回族谱，沈娇娇便嫁不得陶家，若是这桩婚事不成，他到哪里去将沈如晖要的五百两银子凑全呢？
正说着，史书桃三人也从外面走了回来，沈海一见王芽眉上带喜，只当是沈娇娇无碍或是沈四水已经应下了沈娇娇的婚事，忙冲着她挤了挤眼，却只得了王芽茫然的回应。
沈海暗衬此时人多，不好直接相问，不免对王芽的愚笨有些不满意。
不过等会也能知道事情结果，他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想到这，他忙上前扶了史书桃，缓缓露出一笑来：“娘辛苦了。”
王芽见他只说婆婆辛苦，竟全不朝她看一眼，心中微涩，却又不敢相争，只能酸着鼻子低下头。
洪珠则是一扫屋里，没看到自家相公，也知是多半去了地里，便先向沈永寿及史书桃开了口，道是先去地里头帮沈兴做活儿。
这四媳妇比起大媳妇要话少木讷些，她要走，也没人拦着，只随她去。
洪珠看着自家儿媳如满月似的脸盘子，微微一笑，低低留下一句话：“从儿，秀儿想吃什么你就都做，别饿着我大孙子。”
沈如从自是连连点头。
史书桃却是等不及，像献宝一般将腰间的十两银子拿了放在桌上，又让王芽把那六个鸡蛋拿了出来：“瞧瞧，去了一趟，一文没花，事都打听清了，还有个好消息。”
沈永寿才断出沈娇娇身体无碍，这会她便把银子并鸡蛋都带了回来，他眼皮子跳了跳：“不是让你把鸡蛋留下吗？”
史书桃嘿嘿一笑，两个深陷在眼眶里的眼闪着精光：“给什么鸡蛋，那四水媳妇脸不脸，嘴不是嘴，给她们做什么！”
沈永寿皱着眉头：“四水……不回沈家来？”
史书桃疑惑看了他一眼：“什么回不回，给他个台阶他还能不跨，你就是多心。”
见她尾巴都要翘到天上，沈永寿一下便沉下了脸：“你去到底打听了什么？”
沈海暗暗责怪母亲没有眼力见儿，卖关子也不挑着时辰，又担心沈永寿真生了气不好收拾，赶忙道：“娘，沈娇娇到底怎么样了？”
史书桃不满意儿子的态度，瘪了下嘴，又准备开嗓子教育，却被沈永寿一拐杖敲了脚。
“快些说。”
史书桃被他当着小辈去了面子，气性一下上来，翁声翁气道：“我走这许久的路，回来没见到半杯茶，你倒是会使唤人。”
沈海心急难耐，只得寻了杯子倒了茶端到史书桃手边：“娘，喝茶。”
史书桃心里这才好过了些，慢慢悠悠喝了口茶，终于开了口：“这沈娇娇啊，瞧着样子怕是没几天活头了，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的，脸红着呢。”
沈海大惊：“不是就被吓到了吗，怎么会这样？”
史书桃不满看了沈海一眼，气他打断了她的话，她反驳道：“什么被吓到了，说是什么寒，什么火，我也没听到明白，左右就是个不容易好的病。”
王芽也点头：“是，四水是这么说的。”
她们这么一说，沈永寿同沈海一下子就沉默下来，父子二人同时想到一事。
“那陶家的亲事怎么办？”
沈永寿琢磨了一下：“要不先去陶家，与他们商议亲事，先把聘礼拿到手，到时嫁到陶家去的是个病秧子还是具尸首，就看陶家运道了。”
沈海皱着眉，心下在计算着这样做的可能性。
毕竟这陶家有些银子，若到时收了聘礼，嫁不出个沈娇娇，怕是最后不好收场。
沈如从在一旁忙点头：“这样好这样好，到时候就算是陶家发现了，如晖大哥也成了大官了，我不信那时候陶家还敢对我们沈家做什么！”
沈海却还是犹豫，这科举一事，到底还有些未定之数，若是……
沈永寿却是直接点了头：“那就这样说定了，改明儿我去陶家，亲自把沈娇娇的生辰八字送过去，反正她是做小，也没那么多规矩，最好这几天就把聘礼拿过来先给如晖应急。”
史书桃又道：“这可随你，不过啊，我过去，可还瞧到一件好事呢。”
“什么好事？”沈永寿不耐烦问道。
史书桃不满瘪嘴：“我瞧见，村长给四水送了好些银子。”
王芽道：“瞧着起码有一百二三十两。”
沈如从惊讶道：“这么多？”
史书桃道：“可不是，也不知道村长想些什么，居然说什么不够让四水再找他去要。”
沈海顿了两下，看向沈永寿，他道：“爹，既然村长愿意给四水银子，一出手还是这么多，不如这样，陶家的亲事便算了。如晖那儿不够的，就让四水去找村长拿……”
沈永寿听到那一百多两时，忍不住心潮彭拜了一番，他拿着拐杖不停敲着地面，内心似在焦灼，又似在强逼着自己平静下来：“不……”
“什么？”
“陶家的聘礼，我们得要，但四水那儿的银子，也得要。”
许是担心自己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他咳嗽了两声，补充道：“陶家的聘礼，拿到手之后，便给如晖上京打点，四水那儿……家中不能没点积蓄，再说了，如晖如今年纪这么大了，秀儿都怀了孩子，他还没娶个媳妇回来，这银子，便用作他娶媳妇用。”
沈如从不愿意了：“爷爷，你不能这么偏心如晖哥，我也要银子呢。”
沈永寿懒懒看了他一眼：“你要怪，就怪你爹娘溺爱你，这么大了，斗大的字不认一个，还有本事同如晖争。”
王芽见沈永寿替沈如晖想得这般周全，不禁脸上乐开了花，心里不止一次感慨当年好在坚持让沈如晖念了书，这么些年，一直在给她长脸。
这心里一舒坦，又道：“如从，没事啊，等你哥当了官儿，先就给秀儿买个大金镯子，护着我这侄孙子。”
沈如从这才心满意足，将手上的红糖糕塞到秀儿手里，乐道：“那我就先谢过大伯母了。”
在场众人之中，唯沈海一人不见喜色。
王芽不知他忧心什么，只当他是忍着高兴，刻意做出个沉稳的模样来，拉着他袖子学着先前他的模样朝他挤了挤眼睛：“相公，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同你说。”
她压着声音，明显是不想让旁人知道。
沈海犹豫了一下，便朝沈永寿道是也要下地了，在沈永寿点头之后，他领着王芽出了头，这才细问道：“什么好消息？”
王芽打量了四周，瞧见了两个面生的男人，一人黑黑瘦瘦另一人高高壮，便是画本里头守着门的护卫，她只当是村里的过路人，也不生意，毫不顾忌就开口：“你觉得村长怎么样？”
沈海想了一下：“就远远瞧过两回，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瞧着不是善类。”他疑惑看着王芽：“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芽又是一笑：“今儿个我就站在他对面，模样生得是真好，一出手就是百余两银子，可见也是个有钱的主儿。”
沈海见她神色，也大概是想到了她的意思，迟疑道：“你是想……如淑？”
王芽点点头：“反正如淑也和隔壁村的谈砸了，陶家也没瞧上她，再说了，等如晖考上，当了官儿，到时候她嫁给村长，还是村长攀呢！”
沈海想了想，总觉得此事不大靠谱，但他这会儿心里想得都还是沈如晖进京的事儿，哪里管得了王芽这想一出是一出的主意，清清淡淡吩咐道：“随你怎么来，反正别耽误了如晖就是。”
王芽笑着点点头。
而另一边华星阑听着章程与高和两人有模有样的盼相，忍不住黑了几回脸。
章程右手翘起个兰花指，拉着发上垂下来发带当作女儿家的头发，倒在华星阑身边娇笑道：“将军，你有了人家还不够吗？还要招惹人家的姐姐……”
华星阑忍了两回，终是开口：“福伯，今天晚上，不准煮他们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