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有意拉着华星阑等沈四水和陈银花回来,又不想让沈林有机会先走,便借着帮华星阑熟悉村内的由头,让沈林与华星阑二人聊着。
华星阑心下虽因沈娇娇抹眼泪一事对其心存芥蒂,但也不愿拂了沈娇娇面子,有心在沈林面前对沈娇娇好些,想让她知道沈娇娇是他罩着的人。
这无心之举倒是让沈林心中越发不是劲儿。
她虽不常在村子里住,可沈娇娇那娇蛮懒庸的名声她也是听说了的,虽这两年里陈银花嫁过来天天使唤着,可到底自幼养成性子,这哪里是一天两天就能改好的。
在村里,这丑姑娘不怕,可懒丫头可是人人唾弃的。
这新村长不知道是什么个毛病,怎么偏生瞧上这懒丫头!
沈林一抬头,正对上沈娇娇那双灵动清亮的眼睛,她心思一动,唇上就勾出一个小幅度的嘲讽。
看来这华星阑是被这丫头相貌迷惑了,沈林在心中暗讽,不出七八日,等他知道沈娇娇的名声,指不定多后悔今日替沈娇娇出这头呢。
这心里虽对华星阑与沈娇娇多般不耻,可面上却是和善的紧,一张嘴叭叭地就将村里村外的大小事说得个七七八八。
华星阑听进去多少沈娇娇不知,但她坐在一旁听了一遍倒是对沈家村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正准备再套沈林的话时,沈四水与陈银花竟然回来了。
“咦,四姨婆你来了啊?”瞧见院里三人,陈银花愣了一下。
沈林点了个头,冲陈银花一笑:“银花回来了啊。”
陈银花本来是送了个小筐子去地里的,见沈四水辛苦,便就留下帮她做了一会儿活,没隔一会儿便听村里头有人说华星阑往她家去了,想着家里就沈娇娇一个人,担心这孤男寡女让人误会,这才急急忙忙回来了。
一回来见沈林也在,不由得松下一口心,到底有个长辈,旁人瞧了也不会说什么。
两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这才近上前,和华星阑打了招呼。
华星阑应了几句,算是作了回应,几人终于坐定。
沈家凳子少,大大小小拢共不过四张凳子,原先沈四水夫妻二人不回来倒也无事,可他们一回来,凳子便不够了,心念着兄嫂下地辛苦,沈娇娇便主动将自己的凳子让给了陈银花。
可华星阑并不知是因凳子不够的缘故,只当是陈银花欺负沈娇娇惯了,当下又沉了脸来,刚想着替沈娇娇说句话,却不想沈娇娇先开了口。
“嫂子你回来了,那这帕子钱就你自己给四姨婆算吧。”
陈银花听了沈娇娇这话,不由有些奇怪,这交帕子一事上次也只沈娇娇一人来的,怎么这次还特意留到了她回来。心中误会,又以为沈娇娇懒惰。
可一见华星阑与沈林两个人在,也不想在外人面前落沈娇娇面子,生生将火气憋下,算着等人走了再与沈娇娇算帐。
沈林抬眼看了一下华星阑,见他正瞧着沈娇娇的方向,对这事并没上心,便也放下心来,语气和善向陈银花道:“这娇娇啊,可了不得,与我算起帐来可是厉害。”
她向来以和善示人,眼下又不想横生枝节,她看出华星阑正护着沈娇娇,便有意让自己对沈娇娇极好。
陈银花却是狐疑,这账算得厉害,怎么又拖到自己回家才算呢。
沈林继续道:“你这二十条帕子,我不过就说了算两条折损,她都不愿意哩。罢了罢了,这回便不算是折损。”
陈银花一听多了六文银,眉眼一下笑开:“多谢四姨婆。”
说完才看了沈娇娇一眼,不懂自己分明是绣了四十多条帕子,怎么就只剩下二十条了。
沈娇娇咬紧了牙,真不知这人怎么能这样无耻,当着村长的面都这样面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这人这样卑鄙,可就不怪她出手了,今儿个她定要让这恶妇将以往坑陈银花的银都吐出来!
她眨着眼睛语气却是不屑:“四姨婆可真是会说话,分明你那小本本上,就写了余字,原就该给我嫂子六十文!怎么说得还跟我嫂子占便宜一样!”
沈林嘴角抽了抽,她哪里想到沈娇娇竟然这般斤斤计较,自己给足了她脸面,她居然还朝她甩脸子,这沈家没了爹娘,教养可真是差,这姑娘都这般不尊长幼,这当兄长的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姨婆那会儿写错了,就没划掉。好孩子,快把本子拿出来,姨婆再给你两文钱去卖糖吃。”
陈银花想着早拿到钱就早定下心,也就跟着沈林一同催着沈娇娇把本子拿出来让她按手印。
沈娇娇走了几步,看似是要将本子交到沈林手上,却是有意走到华星阑身旁。
她伸手到袖中,却好似小本本长在了袖子里,沈娇娇面色微凝,又伸手扯了扯,在沈林极在意的目光中,一个“失手”,将小本子甩到了华星阑身上。
无巧不成书,这落下时本子被风一吹,正好就翻到了记着陈银花账单的那一页。
沈林脑门上一下就落了汗来,正想着起身去夺册子时,华星阑便先瞄到了今日新添的一条记录上来。
“清二百文?”华星阑将册子拿到手中,又微微偏了身子,正好躲开了沈林向她扑来的动作。
“我怎么记着你方才所说,是给六十文呢?”
沈林扑了个空,身子一歪又坐到了地上,见华星阑此时只是疑惑发问,并未猜测她是骗账,借着起身的在心中盘算的说辞。
沈娇娇却先探头去看华星阑手中的账本子,一副迷茫的模样伸手去看册子上的字儿却装作不识的模样:“不对吧……一张帕子三文钱,怎么就二百文了?”
陈银花上前去扶沈林,听着华星阑和沈娇娇二人的话,她看向沈林的目光就变了。
她不识字儿,但总识数,以前她也曾问过沈林为何本本上的字是什么,可沈林有时候说出来的字数儿分明与本子上写的字数儿不一样,可她总想着沈林与沈四水家沾着亲,总不至于坑她。
可如今这新村长却说这本上的数目与沈林口中所说的数目不一样。
一边是与自家的亲戚,另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村长。
她要信谁的话?
“三文?这本上记着的可是十文一方——”
华星阑话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这是什么原因,再仔细往上看,果然看到帕子不同的价格,但都是比那三文高了许多。
沈娇娇捂着嘴惊叫道:“四姨婆,你骗人!”
沈林此时也有了说辞,当下就叹了口气:“这孩子,说什么呢!”
她看着陈银花又道:“你也知道这帕子姨婆是替人家收的,人家上面也有主子,这册子也是替人家记的,目地就是多讨主家几两银子。
这城里大大小小收绣活的就那几家,若是不同意将绣品的价格记高了,人家也不找我啊,不找我,你们平日这绣品又卖给谁。”
沈林红了眼眶:“姨婆是什么人银花你还不清楚,每回给银子时从来不扣着你银子,何况咱还是亲戚。”
陈银花被她这么一说,心自然是偏向了沈林,当下面上就现出恼意:“娇娇,胡说什么呢!快和四姨婆道歉。”
她语气并不严厉,毕竟陈银花也知道沈娇娇是为了她,也不忍责备,这话不过是说给沈林听的罢了,沈娇娇若是撒个娇就对付过去了。
可沈娇娇和华星阑却不是这般想。
若果真如沈林所说,这本上的虚高的价格都是为了给别人谋利,那方才沈林不管不顾抢本子的行为,又是为了什么呢?
沈娇娇瞥了沈林一眼,只瞧得她面上挂着委屈之色,可却没开口,想来是在等她的道歉呢。
华星阑又握着本子翻了翻,突然得见有一页上清工钱时,是自己签得名儿。
在大黎,不识字儿的人往往是按手印儿当签名儿,但识字的人瞧不上这种方式,都是自己手写姓名的。
可巧的是上面记个那人住处。
“柳家村是在隔壁对吧。”
华星阑初来沈家村时,曾路过了柳家村,对这地儿也有些记忆。
一直没开口的沈四水终于找到地方插嘴了:“正是正是。”他说完又补充道:“离我们村也就一里地,半柱香就能到了。”
“那请这位柳夫人过来,看看本子上所标价格是不是高了不就好了。”
华星阑可注意到,这个签自己名字的女子,每方绣帕的价格可都比其他人的价格低,最高的时候是一方五文,而其他人名下记录的,可都是七文往上。
沈林听到华星阑所说之人,脸色当下就变了,她暗怪自己想着多赚一份钱,不顾那柳氏识字,还用了同一本册子记了,如今被华星阑瞧见了,还说是要去请那柳氏,这人一过来,她扣下的那些银钱可不都得让人知道了。
华星阑交待了沈四水两句,便欲让他前去柳家村寻人,这沈林一瞧,忙上前去拦,方才还柔弱到要陈银花搀扶,这一会儿拦在门口的架势可让人咂舌。
“沈四水,你还真把这姓华的当村长啊,你听这外姓人的挑拨,是不是忘了祖宗!我可告诉你,你今天要是出这门,你媳妇以后的绣活,我可都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