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知道，哪怕她今日将沈永寿气走，可就依着沈家人的脸皮，指不定没几日就再换个人上她家来，虚情假意说上几句话，就算哄不得沈四水回心转意，也少不得是告诉村里人，她家与沈家还没断得干净。
所以接下来，她要让村里头人人都知道这件事。
而又有什么比村中妇人传闲话能让此事传播得更快呢？
要说是这一招，沈娇娇还是向沈娟儿学得呢。
若不是上回沈娟儿借村中人中伤于她，害得她在村里的名声一差再差，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有人瞧了她走过还指指点点。
“娇娇，你说什么？你家和你爷爷家，早断了关系了？”
胖玉儿大惊，手中端着的茶杯都溅出了几大滴水。
沈娇娇点点头：“若不是上回三姑姑来说，我和哥哥还都蒙在鼓里呢。”
族谱除名一事，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沈洋自不会轻易向旁人提起。
胖玉儿体谅的一点头，又好奇道：“那如今呢，沈家是要认回你们吗？”
沈娇娇一摇头，突然觉得一股无力，头又晕了一回，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这才接着道：“爷爷说，认回可以，但是需要我家给百十两银子，可你也瞧见了，我还病着，兄长这些时候日日操劳，哪里还能再凑全百十两给他家呢。”
“这也太不要脸了，你哥这些年往他家送了多少银子，事到如今，居然还要银子！要我说，这名儿，除就除了，左右沈家这一脉，也没个显贵人……”
沈娇娇笑了笑：“倒不因为这，这显贵或是清贫，如若是知心体贴的亲人，那都是要认的。可是爷爷今日过来，不分清红皂白，不过就是听了两句不如意的话，动手便打了我哥，若不是哥哥拦下，他怕是连我都要打。”
说到后来，她眼眶又红了两回，直叫胖玉儿心疼。
陈银花坐在床边，听着沈娇娇一句接着一句，她总是忍不住去怀疑沈娇娇这场病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此时相公已经和沈家断了关系，她也没有必要再装了。
可若是真的……总未免是太巧了些。
胖玉儿捧着杯子喝了两口杯，见杯底见了空，才将杯子放到一旁：“那他也太过分了！你哥不会同意给银子了吧？”
陈银花见沈娇娇脸色实在苍白，只好替她答道：“没有，相公不愿意回族谱了。”
胖玉儿拍了拍她的手：“自当如此，如今你家不认沈家这门亲戚，往后日子怕是要好过不少呢。”
陈银花强撑着笑了笑，轻轻点头：“但愿如此。”
沈娇娇却抬手抓住了胖玉儿的胳膊：“玉姐姐，此事我怕还有变数，可为了替我哥哥出这一口气，也为沈家咄咄逼人，我想着，还需要你的帮忙。”
胖玉儿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我倒是想帮，可是我也不是你家的人，总不能拿个砖头替你打他们吧。”
沈娇娇愣了一下，微微偏了头，有些尴尬道：“倒也……不必如此。”
胖玉儿憨憨笑了两声，见陈银花也难得松了眉头露了个笑脸，也反应过来此事不妥。
哪有当着人家孙女的面说要拿转头砸人家爷爷的。
“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沈娇娇轻扬起嘴角：“只需要玉姐姐下地时、浣衣时，将此事告知村里其他人，若是能教旁人知晓此事，我觉得爷爷他们总不好意思再来我家打秋风。”
胖玉儿想了一下，怀疑道：“就这样？”
沈娇娇认真点了点头：“便这样。”
胖玉儿豪迈道：“这有何难，这村中人趣事少，都盼着能听听别人家的闲事儿，我若是告诉了她们，我觉得不出两日，这村里人就都知晓了。”
沈娇娇忙道：“如此，便多谢玉姐姐了，等我身子好了，必要重谢玉姐姐。”
“这等小事，哪里用得着谢字。”
胖玉儿很是着急，怕是再谈下去，就要耽误了此事，故此没再说两句话就忙忙起身告辞。
陈银花送她到了门口，又转身回了沈娇娇屋里，见她已经拿了本书在瞧了，不免多说两句：“你这身子还没好，别看了，多睡睡，养精神，也好得快些。”
沈娇娇如言抬了头，将书合起放到一边，却没躺下：“嫂子，你有话要问我吧？”
陈银花顿了一下，刚想着否认，可心中的困惑却是汹涌难平，当即也就拉了先前胖玉儿坐的凳子坐到了沈娇娇对面。
“是有些话。”
沈娇娇笑得温柔又淡然：“嫂子说吧。”
“你这病，是真是假？”第一个问题，是这几日陈银花一直想问出口的。
沈娇娇看了一眼屋外，陈银花知她所想，立即道：“你哥去山上了，暂时不在家里。”
沈娇娇笑了一下：“病是真的。”看着陈银花疑惑不曾减弱半分，她又补充道：“不过，倒是没那么严重。”
为了这场病，她确实向华星阑讨要了一种能让人晕睡几日且瞧起来不大好的药，那日她吃下之后便倒地不起，没想到陈银花并沈四水二人为了让她好生休息，竟倒了晚上才进了她的屋子，那时的她，已经在地上躺了半日了，这般不病才怪。
所以那个大夫过来时，才会被她的脉吓到，好在只是起了场热便就好了，而她吃了药，又比先前预料的醒得要早些，这才有她无意识抓紧了陈银花手的事。
这几日的无力也是真的，但这是华星阑早与她说了的，那药吃过之后，大多都会有七八日不能行动。
不过这些，沈娇娇都没有向陈银花细说。
陈银花知了最想知晓的事后，对于其他，倒是不很在意了，只是随便问了两个问题：“那你原先是不是就想着借这次病，让你哥彻底与你爷爷家断了联系？”
沈娇娇一笑，点头承认。
沈四水选择了她而放弃了沈家，只这一条，她便愿意以后护着沈四水同陈银花两人。
陈银花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吃什么？”
这倒是让沈娇娇愣了好一会，后才笑道：“吃了几天清粥鸭蛋，我想吃肉，红烧的。”
陈银花哼了一声：“病还没好，吃什么肉，晚上继续喝粥吧。”
说完她便起身往外，留下无语的沈娇娇一人倒在床上，双眼盯着床边的纱缦。
事情有点出乎沈娇娇的意料，据胖玉儿在外绕了一圈所说，这半日里，沈家村已经大半人知道了沈家与她家毫无关系。
不少人都明里暗里骂着沈家没良心，居然不要脸皮要了沈四水这么多年的银子，年长些的人还回忆起当年沈洋在沈家也总受欺负，以致后来成婚后，许久都不曾回过一次沈家。
这些如同漫天雪花一般的漫骂让沈家人没脸了好些天，直到沈娇娇完全能下地了，沈家人都没有一人再出现在她家。
“这回，还要多谢华先生。”
沈娇娇端坐在华星阑面前，经过此次的事，她好似也成长了不少，甚至都能觉察出能在半日里将沈家与她家关系公之于众的事传遍大半个沈家村，除了胖玉儿的那份力，更多的怕还是华星阑从中周旋。
华星阑浅浅“嗯”了一声，抬眼打量了她几眼：“那药的药效……过了？”
沈娇娇眯了眯眼睛：“过了过了，这几日总睡在床上，人都长圆了两圈。”
华星阑见她脸上确实较先前圆润了些，也只笑笑，连自己都没觉察出来，他低头的一瞬间，眼中尽是宠溺。
“对了，这是先前您拿给哥哥的银子。”沈娇娇从袖中将那银子拿出，又拿出了张叠得四四方方的银票，与荷包一同推到了华星阑面前：“你看看，可是这个数？”
华星阑看了一眼银子，本想着让她收着，可一瞧见那个被退回两次的荷包，很是无奈，他知就算多说，沈娇娇也绝对不会将银子收下，干脆就点了头：“嗯，是。”
沈娇娇见他收下，心中也总算是松下一口气，她先前已经将这几日的计划都与他说出，又谢了数次，眼下连银子都退了回去，实在是不知要再寻什么话题与他说一说了，可又觉二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甚是诡异。
——或许并非是诡异，而是她心虚。
至于心虚什么……
她倒是不敢承认。
好在华星阑见她坐立不安的模样，主动挑了个话题：“你可记得，你那些亲戚之中，有个叫沈如淑的姐姐？”
沈如淑？
沈娇娇点了点头：“记得，她有些不讲道理，我不喜欢她。”
华星阑笑了一声：“你如今倒是直接得很，怎么半点不遮掩些，听说旁人家姑娘都恨不得将自己表现得宽容大方又善良，哪有你这般将自己喜恶表明得如此明显的。”
沈娇娇低下头：“本就不喜欢，何必要强求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想见吴问兰，也不知她如今可曾住到她的书局里去，再过不久，她的书局就要开张了。
华星阑又笑道：“她约我中秋那日，去桐右观灯。”
“观灯？”沈娇娇愣了一下抬起头，紧张道：“为何约你……你应了？”
华星阑看着她：“缘由我哪里知道，依她所言，是我今年才至沈家村，对桐右习俗怕是知之甚少，她自幼长在这沈家村，有心带我瞧瞧这中秋盛宴。”他顿了顿，再道：“不过，我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