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道应下后,沈娇娇便出了酒楼要回书局。
先前古边旬留下了好些帐本,书局开张在即,她首先需要将书局里的书册都对应整理完成。
她还没寻到合适的伙计,这些小事也只能自己上手了。
可才行至街头,便见陈银花正站在书局门口东张西望,神色不安,一直在门前徘徊。
沈娇娇暗觉不对劲儿,她在书局的事,村中只有宋启和华星阑、桐右还有位裳绣这三人知晓,明知她如今与沈家吵了架,若是无事,这三人绝对不会将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她们。
“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当下她也顾不得此时还在与沈家闹脾气,忙就上前去唤住陈银花:“嫂子。”
陈银花一见她,先是松下一口气,眼含着泪,上前将她搂进怀里好一会,才松开她,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两圈:“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怎么瞧着瘦了好些?”
这些时日沈娇娇操心着书局,倒确实是瘦了一些,沈娇娇却是急切想知道陈银花寻她到底为了什么,她忙道:“嫂子怎么找我了?可是家中……”
陈银花又四下看了一眼,不安又现到面上:“我求了裳绣姑娘好一会,她才告诉我你的住处,可来又没见这家店开门,还担心是不是你知道了我寻你,刻意避开了我。”她叹了口气:“外面人多眼杂,可有那处地方安静些?”
沈娇娇犹豫了一下,还是请着陈银花进了淮上柳,这家铺子本来早就应该让陈银花知晓的,不过后来生了变故,这才一直瞒着。
反正以后也是要让她知道的,早告诉她,也没什么事。
可沈娇娇还没提及,陈银花一坐定便抓住了她的手臂:“娇娇,这些时候,你一定不要再回家了。”
什、什么?
陈银花面上的愧疚之色浓重,眼底的泪水忍不住也滚落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欲细说缘由,却又是先哭了一阵子。
沈娇娇只能劝了一会,又拿了热茶让她喝了,这才道:“嫂子,你说吧,到底是何事?”
“你爷爷奶奶想把你嫁人。”
沈娇娇手一抖,不可置信道:“什么?嫁人?”
陈银花点了两下头,又拉住沈娇娇:“你别担心,嫂子绝对不会让你嫁给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只是今日,你奶奶和你哥哥提了下,你哥也拒绝了,只是我担心……”
担心沈永寿和史书桃再提几回,沈四水或许就会动摇。
沈娇娇这一会的工夫,已经按捺下了愤怒,深呼吸了几口,她终于平静下来:“为何突然会让我嫁人?”
她不信这沈家的老两口会突然惦记上她的婚事,事发突然,必有起因。
陈银花顿了顿,低下头喝了两口水,顾左右而言它:“总之、总之你放心吧,嫂子今天过来,就是同你说一声,你放心,只要你不回沈家村,这桩婚事就算他们再想说成,都不可能的。”
沈娇娇正了面色:“嫂子!”
她喊得认真,陈银花面色复杂地望向她。
见陈银花还是不愿意开口,沈娇娇道:“嫂子你可知,这家书局的老板是谁?”
陈银花愣了一下,似是有些吃惊:“你……”
沈娇娇无奈道:“我来桐右卖一副画,不出半日的工夫消息都能传到沈……爷爷奶奶家去,若我这店开张,他们也势必会知晓,到时自然知道我在何处了,总不能一直躲着。”
陈银花听了她肯定,惊得合不上嘴,她咽了咽口水:“你开这书局,得多少银子啊?你还往家里拿银子……”她眼眶子又红了:“难怪瘦得这般厉害,都是嫂子没用……”
她从袖里摸了摸:“这是上回在绣庄拿的银子,嫂子知道没多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就当拿着买吃的……”
她手心里,是几块碎银子,不多,不过五两左右。
沈娇娇将银子推回:“我向裳绣姐姐借了些银子,等书局开张后赚了银子就好,银子你不必担心。”她又将话题转回了先前:“如今重要的便是要将那事解决了,否则书局都没有办法如常开张。”
陈银花叹了几口气,终于如实说出了:“还是、还是为了沈如晖要去京上打点。”
沈如晖?
算算日子,十日假日已过,沈如晖如今早就回了书院念书了吧!怎么还与他相关?
沈娇娇掐了掐手心,生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与沈如晖有何干?我嫁了,他就有钱了?”
是,也不是。
沈如晖上京考试,这是沈家全家的大事,所以连沈永寿都拿出了银子作为支持,但与沈如晖要的五百两银子,还是远远不够,所以沈家全家都将目光放到了沈四水身上。
他们以为,掌控了沈四水,便等于将沈娇娇的银子拿到了手。
哪里料到在他们提出借钱的后来,沈娇娇与沈四水竟因为翻了脸,而后来,沈四水咬死只拿出了二十两银子,哪怕是对他施加压力后,沈四水还是坚持将银子用来将房子盖完了。
眼见沈家的房子落成、沈四水身上也再不能要出多余的一文钱,沈家人终于将目光从沈四水移到了沈娇娇身上。
家有小女貌美甚。
为了沈娇娇的这张脸,都有不少人会舍下不少聘礼迎娶。
于是沈家有意放出风声,竟真有一户陶姓人家愿意出到一百两的聘礼,只为迎娶沈娇娇过门。
多么讽刺,一百两银子,不过是沈娇娇一幅画作的价格,而如今,沈永寿和史书桃竟要为了这一百两银子将她“卖”了。
可事情还没有定下。
原因有三。
陈银花握紧了杯子:“一则,你哥不同意,他也想你嫁给一知心人,你的婚事,当由你做主。”她抬头看了看沈娇娇,见她面色如常,并无起伏,只能叹了口气,继续道:“二则,你不在村里,陶家见不到人,也不会轻易将这聘礼先许下,他们是总盼着你回去的,本是想让你哥哥来桐右寻你,可你哥不愿你回家受人摆布,便一直没有来……三则,便是你……你爷爷,还想多要一点。”
沈娇娇紧抿着唇,眼睛睁得很大。
她从未想过,世上竟真有人愿意为了金钱,出卖血脉相连的亲人,同是他的孙辈,他居然为了其中一人,而要以另一人去换银子。
有商有量,好似她便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们想着将她嫁出去,将陶家给的聘礼收下,以用作沈如晖的打点。
心胸憋着一团气,难过得快要炸开。
沈娇娇按了按脑袋,另一手扶着陈银花:“若是这般,为何是选中了我,沈如淑也不曾许下人家,若是由她嫁,不是更显得合理?”
反正他们才是一家人,若是由她嫁给陶家,且不说要先过了沈四水与陈银花这关,便是她,更要多费些心思,
陈银花顿了顿:“陶家人没看上沈如淑。”
沈如淑长相虽不说难看,可与沈娇娇比起来,可是有好些的差距。
陈银花叹了口气:“先前沈如淑差些谈成的亲事也泡了汤,听说好像是你大伯觉得沈如晖这回一定会高中,所以要高了聘礼,那户人家不曾应下,她也是要重寻人家的。”
原来沦为商品的,不止她一人。
在沈家,她们都是要成为沈如晖的垫脚石。
沈娇娇深吐了几口气,身子却是摇了摇。
陈银花见她这般模样,不免又是一阵难过,她反握着沈娇娇的手:“娇娇,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嫁,嫂子一定不会让你嫁出去,我回去后,会先去寻三姑姑,她从前与公公最是要好,听你哥说,当年吃不起饭时,都是三姑姑补贴的,她若知晓他们想把你随便嫁出去,一定不会同意。”
沈娇娇这会儿脑袋里一团乱麻,她想理清一个头,却是一时无力,只能咬牙硬撑着。
“嫂子,多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若不是今日陈银花来告诉她,她必然难逃糊里糊涂就被嫁出去的命运。
但如今她既然知晓了,一定不会如沈家人所愿。
想拿她换钱?
哼!
她定要让他们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章程将后院原先的草棚修成了一个小小的厨房,陈银花是替沈娇娇做了好些菜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淮上柳。
陈银花手艺向来是极好,可如今沈娇娇却是如同嚼腊,满脑子想得都是如何对付沈家这群吸血吃肉的亲戚。
一夜难眠,及早更头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勉强想到了一星半点的办法,还想得妥善,便就再忍不住,睡了过去,等再醒来,起身一对铜镜,她眼底一圈青灰,竟还是面如纸色。
此时她突然有些庆幸起先前朱冰教会了她涂抹胭脂一类的法子,橘红的胭脂在脸上轻扫,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眼底的青灰也遮下不少,她这才走出屋外,先是将店内的书卷清点,待查清了大半帐册,她终于将好些日子没有撒开蹄子在外头跑的白霜拉了出来。
她要回沈家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