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既然不愿将此事告知华星阑,沈蝶自然不会多事,吃完饭将沈娇娇送回家后便也就回了府。
在她走后不久,沈家的门又一次被敲响。
没有元豆动作麻利地去开门,门响了许久,院里的婢女才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
“此处是画女非鱼的住所吗?”
沈娇娇在屋里的窗前作画,听了声音便自窗口抬头。
门口婢女无措看向她,脸上神色怯怯,不知作何回答。
这丫头是闻鸿郎替她安排院子的时候从牙婆手里买下的,年轻尚轻,性子内向,胆子也小,平日里只躲在院子里,也不往外走,这一会见了生人,竟是吓得面色苍白了。
沈娇娇想,若是元豆在,必然会叉着腰,昂着头,声音脆生回一句正是沈家。
可她想着小丫头必然不敢如此,只得放下笔,从屋里走了出去:“民女非鱼,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要事?”
门前为首站着的是一位红衣官员,他旁边那人沈娇娇倒有过一面之缘,乃是京都府尹,后面两列捕快分立门前,一列约有七八人,个个神色肃穆,很是严肃。
京都府尹看着沈娇娇也有几分眼熟,怎奈一时想不起,便只得按下疑惑不表。
先开口的是那红衣官员:“本官问你,你可曾在哪处得到一支如此模样的钗子?”
他手里拿了张画,大小样式都是那日乐安公主派来送请帖的人赠她的那支钗子。
沈娇娇面不改色:“没有。”
红衣官员冷哼一声:“没有?茗秀郡主有言,道是曾在你手中看到过这支钗子,你还敢抵赖?”
沈娇娇皱了下眉:“茗秀郡主?”
她道:“大人或许不知,民女曾与茗秀郡主有些不快,或许是她……”
她还没说完,红衣官员便喝断她:“你的意思是,堂堂郡主因与你有一星半点的矛盾,便敢将偷盗宫中之物的罪名强按你身上?”
沈娇娇道:“大人这是何意?”
红衣官员手一挥,作势要强行让身后的捕块入她家中搜查。
沈娇娇却是皱眉动了脚步拦在几人身前:“大人且慢!”看着红衣官员停了脚步,沈娇娇问道:“不知除了茗秀郡主的一句话,大人可还有其他证据可以证明我偷盗宫中之物?”
红衣官员面露迟疑,要证据,自然是没有的,也就是今日从宫里出来时,华星阑落后了他几步,叫他先去了茗秀郡主府,也就是那一盏茶的工夫,茗秀公主隐晦告知于他,道是曾在京都一画女手中见过此物,但那时只瞧了个轮廓,并不十分清明,她也不能确定。
他本是今年进士,才入朝中得的第一件差事便是这个,自然是想着好好表现,可华星阑行事缓慢,他着急了数日,一时得了线索,又担心凤钗之事生变,便连华星阑都来不急通知,急急寻了京都府尹就一同寻了过来。
于是沈娇娇只这一问,便将他问住了。
他答不出她的问题,蹙起眉头厉声道:“你这女子,当真如郡主所言之伶牙俐齿,待本官在你家中搜查到凤钗,必叫你见了棺材落尽泪!”
沈娇娇也冷了脸,伸手就拦下他:“大人,民女家中无父兄,当家主事皆民女一人,若大人无证据,便领着这么多男子进民女家中肆意妄为,叫民女日后如何为人?”
京都府尹看着沈娇娇这模样,灵光一闪,终于记起是在何处得见,刚想起来,后背便是冷汗涟涟,忙想叫住红衣官员时,却听得身后一声高呼。
“沈老板!”
他回头一看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才到多长时间,华将军便已经派了章程来护着了吗?
章程手上提着一只棕色的盒子,看了沈家两边的捕快,一手弹一个,推开几人从外挤了进去:“这是怎么了?”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到沈娇娇面前:“今儿个南方往府上送了些荔枝,想着是个稀罕物,我便做主挑了几个给您送过来了,趁着冰还没化开,姑娘赶紧尝尝。”
章程好似全然没发觉院中的剑拔弩张的紧张,只催着沈娇娇赶紧接下盒子。
沈娇娇无奈将盒子接过:“多谢章大哥。”
荔枝这样稀罕的东西,宫中都不见得想吃便能吃到,这将军府又能有多少,还能由着他做主?不必深想都知道必然是华星阑叫他送过来的。
那盒里装了冰,天一热自然是化了不少,沿着盒子边的缝隙不停地滴下水来,几滴便沾湿了她一片裙角。
“姑娘先进去吃吧,有什么事几位大人同我说说?”
前半句话他是对着沈娇娇说的,后半句便是对着那红衣官员:“丁大人?您不是同将军一同查宫中凤钗的案子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红衣官员见了章程,面色变了几回,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茗秀公主要趁华星阑不在的时候私下同他说凤钗之事了,原来这偷凤钗的贼人,华将军一直知晓,也难怪这些日子华星阑有意拖拉着行事,原是想着替这贼人开脱!
他向来自诩不畏强权,于是立即便道:“此画女有偷盗凤钗之疑,本宫自然是来寻凤钗的。”
章程问道:“凤钗?大人,这凤钗乃是宫中之物,沈老……沈姑娘一介平民百姓,手无缚鸡之力,连宫门都进不去,你说她偷盗凤钗……”章程顿了下:“此事你同将军商量过了吗?”
“哼!商量?”丁人圭道:“此事怕是你们将军早就知道了,本官若同他商量,这凤钗还找得到吗?”
听了这话,章程倒是连气都气不起来了,道:“丁大人,您说话慎重,将军奉旨查案,是得陛下信任,您这般,到底是质疑我们将军,还是怀疑陛下识人不明?”
几个大帽子扣下,震得丁人圭是怎么应都不对,干脆转了头向京都府尹道:“徐府尹,这女子得华越将军相护,华越将军自然不会查她,你也瞧见她方才言行,连朝廷命官都敢拦,这般无法无天,还请徐府尹立即同本官一同进去搜查,将那凤钗寻出,到时就算华将军怪罪,也得看一看事实!”
京都府尹抬起头,在章程同丁人圭之间来回看了两圈,突然笑道:“唉,两位大人都是为了凤钗一事,又何必弄成这样,方才本官也听得个大概,既然咱们没有证据,自然不能贸然进百姓家中搜查,丁大人,不如这样,等你寻到确凿证据,再去衙门叫人,到那时再搜查,也不迟。”
沈娇娇忍不住在心中轻笑,这京都府尹怪不得坐得安稳,言语之间这搅稀泥的功夫当真不错,哪方都不偏帮,可又两方都不得罪。
丁人圭初入官场,素日人又耿直,又怎么听得懂这等子弯弯绕绕,当下便道:“怎么是没有证据,茗秀郡主都说是在这个画女手中瞧见过……”
京都府尹抱着手笑道:“丁大人呐,您不是说茗秀公主也不敢确认吗,不如这样,您再去郡主府上问问,就算是郡主不曾瞧清,她身边的婢女肯定也会记得,若是,这非鱼姑娘就在京都又走不了,若不是,您这般打扰百姓,就算是为了办案,陛下要是知晓了,也……”
说着也不在意丁人圭是不是真的想走了,立即挥了手,让人撤出了沈家。
丁人圭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发生,有些不可置信。
章程冲着他一抬手:“丁大人,请吧,咱陪你一起去郡主府再问问,别让你误会咱们将军办案不公徇私……走走走,我亲自护送您……”
他边往外走边冲着屋里走挥手:“沈老板,我先陪丁大人走了。”
沈娇娇点了点头,等得二人离开,才冲着僵着身子站在一边的婢女道:“把门关了吧,没事了。”
婢女怯生生看着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敢开口,沈娇娇看着被打湿的裙角,忙着进屋擦拭,也就不曾相问。
等她处理妥当,这才打开了盒子,冰正中绕了一圈的荔枝,大约十一二个,因着冰化开,有两个滚着离开原来的位置,让一个圆生了两个犄角出来。
看着盒中荔枝,她轻笑了两声,那人口中总是绝情,还憋着这么些日子都不来瞧她,若不章程三两日里送过来的东西,她当真要以为他果真那样决绝了。
她伸手拿出一颗,将壳剥开,对着那雪白的果肉狠狠咬了一口,香甜汁水立即在口中盛开。
连吃了三四颗,她方停下。
沈蝶说得对,她这院子确实有些闷热了,平日还不觉得,眼下这吃了冰果后,再起身便觉得有些热了,可凉物不能贪多,她忍了忍,这才控制住了。
唤了厨娘同婢女过来,请他们各吃了两颗,因着马夫不在,这荔枝又放不住,沈娇娇只得在晚饭后又将剩下的吃了,因着这份冰凉香甜,沈娇娇一夜好眠。
次日醒来,沈娇娇着了新裳,突然瞧着屋中窗户关上了,不由微惊:她昨夜贪凉快,是开着窗户睡的,莫不是夜里婢女起来替她关了?
她细细在屋中检查了一番,见并未丢东西,也就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