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人圭上门后的第三日,华星阑上书天子,凤钗寻到了。
凤钗自然不在沈娇娇手中。
而是在一处池塘中,京都外的一座种着荷花的池塘。
沈蝶坐在沈娇娇对面:“那池子,姐姐也曾见过吧,就是上回乐安公主设赏花宴的庄子里。”
“哦?若是是那湖的话,茗秀郡主怕是要有麻烦了……”
沈娇娇倒也是意外,不过她不是意外凤钗出现在池塘里,而是意外千代灵居然那么早就发觉了凤钗之事,是茗秀的手笔。
便是事到如今,沈娇娇都还没敢完全确定凤钗之事是由茗秀主谋的。
不过想一想,自入京都以来,她得罪的人寥寥无几,茗秀乃是其中地位最高,也是对她最为怨恨之人,若是茗秀出手害她,也算是合情合理。
而千代灵能将凤钗丢在那池子里,自然是想好要以借此事处置于茗秀。
沈娇娇无奈叹了一声,她自以为掌控大局,没想到,自己也算是千代灵手上一枚棋子。
沈蝶疑道:“茗秀郡主?她与此事有什么联系?”
今日沈娇娇同沈蝶约在无涯书局里头,此时二人居于雅间,相对而坐,身旁便是临街的窗户,因着沈蝶怕热,只事正大开着,街头热闹遥遥入耳,说不尽的市井烟火。
沈娇娇摇着团扇,目光落在街角卖糖山楂的小摊儿上,心想着若是元豆在此,必然又要闹腾要吃了。她浅浅勾出个笑容,这才接道:“先前不曾告诉你,是怕你担忧。宫中丢失的这只风钗,其实我曾见过。”
沈蝶更为惊讶:“见过!”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高了,忙就捂了嘴眨了两下眼睛,又小声问道:“姐姐怎么会见过?又是在何处见过?你方才说茗秀有了麻烦,莫不是你在她那儿看到过?”
她一连几个问题,是说不过的好奇。
沈娇娇安抚一笑:“莫急,你听我说慢慢道来。”
沈娇娇回忆了一下,才慢慢开口:“赏花宴的前几日,公主派了宫婢送帖子给我……说来那日也是我震惊之余没来得细想,公主即使送帖子邀我去赏花宴,也不会在我成画前赠我礼物,可就是那日,公主身边的婢女交给我了一支钗子。”
沈蝶皱了眉:“就是那支凤钗?”她见了沈娇娇点头,皱了眉头道:“此举也太过明显了,就算是公主想送你礼物,又怎么可能会送凤凰之物,那一看便知是宫中规制……”
沈娇娇点头轻笑道:“所以啊,她应该是挑错了钗子,大概是当我没见过世面,又或许是她本意便是想要我确实此物乃是宫中所制,而且,若是宫中寻常钗子,想来日后她也不好让人发作而大张旗鼓的去寻。”
沈蝶沉着脸,没有打断沈娇娇的话,也没有相问沈娇娇话中的“她”是谁。
沈娇娇继续道:“不过实在不巧,我不仅认出了这钗子是宫中之物,还认出了这钗子不可能是送我的礼物。我想了数时,着实寻不了一个公主要害我的理由,而我身位低微,也不能入宫相问公主,所以只能在赏花宴那日,我寻了公主,将钗子奉于她面前。”
沈蝶伸手握住了杯子,虽然沈娇娇说得轻巧无比,她却还是忍不住惊惧,甚至因为惊惧而手抖着。
拿着凤钗去寻一朝公主,但凡公主怕事或者莽撞一些,沈娇娇面临的绝不是盗窃宫物这种“小罪”,往大了说,这是逾制,何况那时沈娇娇必还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势必会如实告知此物来处,而凤钗的来处,正是公主宫中,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轻易涉险,最简单的做法当然就是了解掉知情人的性命,再将那凤钗毁去。
沈娇娇没在意这些,甚至还有些得意:“她算错了第二点,公主同我曾有过数面之缘,而且公主品性良善,嫉恶如仇。所以公主知道此事后,不仅将凤钗拿了回去,还让我置身事外,当作不知便是,道是日后若是此事涉及于我,这无物证,自然与我无关。”
沈蝶呼吸都迟缓下来:“好毒的计谋。”她叹了口气:“公主救了你,其实也就等于救下了她自己。”
正如沈蝶所说,千代灵救下了她,也就相当于救下了自己。
否则光凭这凤钗是从她宫中流出这一条,便足以让她身背数条责罚。
茗秀此计,不可谓不毒,但凡是她或者千代灵中有一人行差踏错半步,结局必然是她所要的那般。
沈娇娇笑了一下:“有惊无险,她却将自己搭上了。”
沈蝶定了定心神,这才发觉手心已是一片汗意,拿了帕子将汗拭去,这才问道:“将自己搭上?”
沈娇娇道:“你莫不是忘了,乐安公主因何被禁足的?”
沈蝶道:“不就是公主听了茗秀嘲讽于她,一时气愤难平,责罚茗秀跳水……”
她惊叫道:“姐姐是说,到最后这凤钗在水底的缘由,会是因为凤钗本来是茗秀郡主身上,而因她落水导致其遗落在湖中?”
沈娇娇道:“不是最后,而是从凤钗从湖里被捞上来的那一刻起……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当日在场那么多世家小姐,谁不是亲眼瞧见茗秀掉在湖里的,只要一日这偷窃宫物没寻到罪人,那么怀疑茗秀的想法,便一日不会停下。”
沈蝶低声道:“这才好呢,叫她起坏心思,最好是被人骂得连门都不好意思出才是。”
沈娇娇笑了笑。
她都能想到这消息一出,茗秀会受到怎样的非议,那华星阑在打捞凤钗的时候必然也知道,可他还是在不指明是何人盗得凤钗的情况下将此事上禀天子。
沈娇娇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可她总觉得华星阑此举,好像是在替她报茗秀指使丁人圭领人要来查她一仇。
沈蝶道:“姐姐不是说这凤钗是由公主拿回去了,如今这凤钗在湖中,莫不是公主早就知道这钗子是茗秀设的计谋?”
沈娇娇摇了摇头:“公主是怎么知道凤钗之事与茗秀有关的,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猜着可能是那日送帖子一事,是茗秀鼓吹着让公主给我送的,可能公主是因为这个断定的吧。”
沈蝶倒是抬手撑着下巴想了:“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一事,那丢钗子的宠妃先前同茗秀是闺中好友,后来进了宫,那妃子曾好几次在陛下面前替她开口说好话,也正是因此,茗秀在京中的日子向往好过得很。”
沈娇娇对这些事不大了解,便也不去猜测,转而抬手替她倒了盏茶:“此事也算是快了了,就算到陛下想护着茗秀,此回公主怕也不会依了,我们就静观其变吧。”
公主既然能早就将凤钗丢到水里,紧跟着便设计让自己被禁足,或许是想借茗秀在京中立威,又或许别有目的,这京都中所有人做事,似乎都有许多的目的,沈娇娇偶尔也会觉得揣摩旁人意图当真累得厉害,可为了明哲保身,也为了保护身边之人,她不得不如此。
华星阑说京都不适合她。
可尔虞我诈的京都,适合谁呢?
雅间外林掌柜突然来敲门:“非鱼姑娘,王公子今儿个来书局了,听说你在楼上,想……”
林掌柜话还没说完,沈娇娇便听着王白的声音接着响起:“林掌柜啊,你絮絮叨叨说些个做什么,我与非鱼那是什么交情,还用得着这一套……非鱼啊,我进来了啊,今儿个我带了我妹……”
推门而入的王白在瞧清了屋中人的那瞬间,神色僵硬起来,下一瞬便想转身离开,可惜王嫣跟在他身边,将他离开的路堵了死死的。
无奈之下,他只得转过身子,憨笑两声,故作出潇洒自然的模样,手脚僵硬摇着扇子挑了个离沈蝶最远的地方坐下:“沈二姑娘也在啊。”
王嫣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颇有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偏了身朝她二人欠了欠身:“沈二姐姐好,非鱼姐姐好。”
沈娇娇同沈蝶也立即起身迎了二人:“王姑娘好。”
沈蝶无视了王白,沈娇娇却是好笑着朝王白欠了下身子:“王公子好。”
王白颇是心虚:“哎哎,你好你好。”他瞧了沈蝶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沈二姑娘好。”
沈蝶忍了忍,不情不愿回了一声,又半眼不瞧他坐下了。
沈娇娇倒是知道二人如今为何是这般个模样。
王白那日许诺沈蝶将这二人婚事搅和黄了。
王白倒是真的努力,先是与家中高堂好好商量了几回,可惜无论是态度强硬还是姿态放低,除了收获了他爹指着他鼻子骂他没担当外,往沈府去的媒人还是没停下来。
王白见这“礼”不成,便约了几个好友去了酒肆,叫了几个歌女,当着京都百姓面前连着打赏了那几个丫头好几日。
然后就被家中断了月银。
这事没让王沈两家的婚事进程受影响,倒是又让沈蝶被人耻笑,毕竟这未来夫君明知两家在谈婚事期间还与这些莺莺燕燕纠缠不清,总让人觉得这王白公子娶亲,乃不情不愿。又因沈蝶嫁给王白算是低嫁,便又有人猜测着沈蝶乃是一厢情愿,利用父亲位高相逼,更是瞧不上她。
两人因着这场莫名而来的婚事,倒是谁也没得着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