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和华星阑最终又是一回不欢而散。
她心中不解为何华星阑要拦下她，不让她“报仇”。也不理解华星阑怎么一下就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她心中有气，干脆就背着身子先离开了。
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虽然能让村里人对她的漫骂停下来，但是流言传了数时，终究是有些影响的，所以她还要再做一件事。
“七叔，听说你明儿个去县城，能不能顺便带带我。”
得了七叔的同意后，沈娇娇回家收拾了书画。
她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若是之后总要去县城里，总不好总蹭着七叔的车吧，而且多不方便，若是哪日里有急事，或者是和七叔说晚了，这不可就麻烦了。
她想到了想，突然记起那次从桐右回来时，坐得华星阑的马了。
要不要也买一匹马？
想法一出来就被沈娇娇否定了，她要是买了马，沈家这个小院子不得都被挤满了，而且马儿的价钱也贵得厉害。
上次赚的银子后来她又拿了十两给了陈银花做家用，陈银花推脱了几回，最终只收下了五两银子。
也就是说，即使是运气好，又卖出了两副画的她，但因为“那边”要去了五十两银子，家中亦是不积余的。
不过沈娇娇还是想着去县城的话，有空去瞧一瞧。
沈娇娇这次去县城已经不像上次一般慌忙了，早起后她让沈四水帮着将书筐提到了七叔家，自己则抱着宋屏和自己的书画一齐坐上了牛车。
一回生二回熟，沈娇娇对牛车的适应性很强。
“牛车虽是慢了些，却是平稳得很。”
这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从前坐马车时偶尔会觉得颠簸，现在反是能理解京中有些个寒门出身的大人出行还喜欢坐牛车了。
“娇娇啊，今儿个就带你一人，你在县里好好玩，七叔这回一定等你。”
七叔挥着牛鞭子，有一下没一下轻轻落在牛身上，与其说是赶牛，不如说是在纠正方向。
“好，谢谢叔。”
七叔一直送她到了瞻水书局门口，又帮着她把竹筐子拿了下来，这才催着牛走了。
书局的小伙计在里瞧了她，眯着眼就去迎她：“姑娘来了。”
他接过了沈娇娇手里的竹筐子，笑道：“掌柜的在和人算帐，姑娘先跟我来后院吧。”
沈娇娇应了好，心道是古边旬请得这两个小伙计可真是麻利，她不过就来了书局一次，期间又过了这么长时间，竟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怪不得虽然这瞻水书局的地理位置不如一些书局好，但里面生意却是络绎不绝。
古边旬也没让沈娇娇等太久，没过多久便跟着小伙计进来了。
沈娇娇正坐在后院里喝茶赏花。
这天儿渐渐凉下来了，古边旬院子里有几株菊竟都忍不住先开了，个头小小又形单影只的，显出一份凄凉寂寥。
“古掌柜这花倒是奇，夏天还没过去呢，竟就开了。”
古边旬目光也落到院里杂生的素菊，他有些得意摸了摸胡子，像是得了旁人夸赞自己孩子的父母：“我这花啊，年年如此的，乱着时节开，花期还长，惹人怜惜的紧。”
沈娇娇赞道：“夏日里能赏看到素菊，也算是奇观了。”
古边旬摸着胡子笑道：“可惜不能移植，前几年也有书生瞧上了，死活求了一株，可一离了这地啊，这年年早开的性子就没了。”
“那是与掌柜有缘了。”
沈娇娇爱花，与古边旬聊了许久，甚至还应下有空时来他这儿画一副夏菊图。
聊了花，二人才开始了结算。
二十册书，古边旬草草翻看了两本，又让小伙计看了两回，没发现有什么错漏，连连称奇。
“姑娘第一次抄书？”
有偿抄书倒是第一次，她醉心于画画，自是来不及瞧别的，家中请了夫子，见她懈怠学业，罚她抄到许多回诗书。
沈娇娇笑着将这些经历改成了在家时替乡间的夫子抄过书。
古边旬这才笑道：“若是知姑娘有这经验，上次就应给姑娘正籍的。”
这自然是说书册没问题，按着数量结算了银钱，古边旬又拿了帐本。
“上次姑娘放在这儿寄卖的画，又卖出去两张，一张八十两银，一张六十两银，共计一百四十两，姑娘得一百一十二两银。”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沈娇娇没想到这些时候竟然又卖出去了两副画，不禁喜上眉头，多谢了古边旬几回。
“古掌柜，这是我同乡哥哥的书画，你看可能也放在你店中寄卖？”
沈娇娇没忘了应下宋屏的话，将宋屏的画作放到古边旬手边。
古边旬点了下头，将其展开瞧了。
“倒是几张好字。”古边旬点了点头：“这些，也是按姑娘的法子……分成？”
“不不不，他道是急着用钱，不分成的。”
古边旬点点头，又将手边几副字看了几回，他道：“这字……姑娘莫怪我说话难听，这字虽好，我却也见得多了，笔力虽有，却绝非一字难求，这宋屏的名儿，我也是听过的，他的仕、途坎坷我是替他可惜。若是他初登红榜时，这一张字或许能得个高价，可如今声名不再，这字，我的收价不会超过十两。”
十两！
沈娇娇犹豫了，古边旬行商光明磊落，且看收她的画作时，她就知道古边旬不会是昧着良心赚银子之人。
时人不重书法，字画价格高者大都是有名之人，古边旬的出价可以理解。
可宋屏的字，是极好的啊。
沈娇娇咬着唇，有些迷茫。
古边旬小心地将纸卷好，又放回到沈娇娇面前：“姑娘若是觉得此价不妥，也可另寻其他人问问。”
沈娇娇忙道：“我并非是怀疑掌柜，只是这字是旁人的，我不知该不该作这主。”
来之前，她想着这画最少都要值三十两银的。
旁边沏茶的小伙计笑道：“姑娘真是心好，不过啊这人既然将字托给姑娘了，自然是信姑娘的，这字画价格虽是起伏不定，但多少是有些数的，指不定那人早有准备了。”
古边旬不悦看了小伙计一眼，却也没有拦着他。
显然这话也是他的想法。
沈娇娇想了想，明白了小伙计这话没错。
沈娇娇斟酌了一番：“既是这般，那若是按分成卖，可行？”
古边旬点了头：“可以是可以，不过字画利薄，怕是不能与姑娘的分成一样了。”
“掌柜请说。”
“四六，我拿四，他得六。”
沈娇娇点头，挑了其中一副字：“这画卖，旁的分成可行？”
“这字，我便给十两吧。”
古边旬又拿出了一张十两的银票，在帐本上记记写写，将银钱清了，又吩咐了小伙计将字画全拿到了前头。
“姑娘这回可还要抄书？”
“要的，不过我还有事，可否晚些时辰来取书册？”
“自是可以。”
收好了银票，沈娇娇按了按小布包里的两张绣样图。
她倒是画好了好几张，但与裳绣先前说定的是两张图，她还不知裳绣出价的高低，权当作是试深浅，这才只拿来了两张。
从瞻水书局出来，沈娇娇一路小跑到裳绣的织霞绣庄，在门口喘了好一会的气，她才抹了汗珠子进了门。
这回遇了朱冰等人，她们倒是没再拦着她上二楼，甚至在见了她之后，朱冰还冲她眨了眨眼，无声打了个招呼。
沈娇娇眯着眼也应了一下，娇笑一声：“朱冰姐，裳绣姐姐可在？”
“在呢在呢，这会子楼上没人，估摸着是在看帐本呢。”
沈娇娇便直接上了二楼去了上一回来时的那间屋子，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细声道：“裳绣姐姐。”
门里应了一声：“进来。”
沈娇娇推开门，探头先进去瞧了，裳绣目光还在账本之上，头先微微抬了，一手拿着笔一手扒拉着算盘，似是忙得厉害。
沈娇娇进来后又叫了她一声，裳绣才把目光从帐上移开，看着她似是愣了愣。
也难为裳绣发愣。
这次沈娇娇出门随意，只套了件在家常穿的旧布裙，是陈银花用她的衣裳改的，红底百花，料子洗得又泛白，生出些灰扑扑感觉，比起上次郑重打扮的衣裳，这件衣裳显得不那么好看。
好在她一瞬间就想起来来人是谁，眉头一挑便扬手让她坐下：“你且先等一会儿，过会儿东家要来查帐，我将帐再对一回。”
沈娇娇微微有些吃惊，她一直以为这织霞绣庄的老板是裳绣，没想到她竟还有个东家。
也不知这东家是何人，竟有本事将裳绣这样厉害的人物收入麾下。
裳绣算盘打的飞快，沈娇娇捧着脸等了一会，又见她翻了两页，这才停了下来。
“姑娘今日来，是绣样子画好了？”
沈娇娇点点头，将布包里的绣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裳绣瞧见时眼睛先是一亮：“这绣样新巧。”她又细细看了两遍，凑近了身向沈娇娇：“这两处多了两笔，若是作画是没什么问题，但成了绣样，就要乱了。”
沈娇娇顺着手点的地方看去，果然，这地儿多两笔和少两笔对绣样的影响不大，但若是真要绣出来，恐怕是不大好看。
这么一来，她对裳绣更是刮目相看。
不用绣出来，只看了一眼就能看出绣样的问题，果真是厉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