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多说，只道是之后还要请伙计，书局开张也差着物事，问了吴问兰可愿与她一同外出买东西。
吴问兰得了书局的价目表，本想着先将上面内容记住，可沈娇娇提了要求，她又不好意思拒绝，便只好将帐本子收好，跟着沈娇娇后面一同出去了。
沈娇娇怕吴问兰多心，先领着她走了几家店，挑了些琐碎物品，这才转了方向，去买被褥的店铺，想替吴问兰挑两床被子。
吴问兰以为是沈娇娇自是用，耐心跟在其后替她出着主意。
沈娇娇看中了件水青色的褥子，便转头问了吴问兰意见。
“这料子舒服，想来盖在身上极好。”吴问兰摸了两把，也点了头：“若是冬时冷了，便再塞些鹅绒进去，是又轻又暖和。”
沈娇娇笑了一声，拿了银子要了两条，让人过一会送到淮上柳去，店里伙计没听过这个名儿，多问了两句。
沈娇娇笑道：“便是云记蜜点旁边那家书局。”
伙计摸了摸头，疑道：“咦，那地儿不是叫澹水书局的么？改了名儿了？这淮上柳又是卖什么的地儿？”
沈娇娇眼睛弯得更是灿烂：“正是原先的澹水书局，如今换了店家，改了书局名儿，不过内里所卖的东西，还是同从前一般，都是些字画经义，闲谈话本一类。”
伙计动笔记下淮上柳之地，抬头跟着沈娇娇与吴问兰说着笑：“原是这般，那过几日，我也得去瞧瞧，这前几日家里忙着都没空去书局，早前买的些话本早看完了。”
沈娇娇一笑：“中秋前一日开门，到时小哥去，我定给小哥算个折扣。”
“这淮上柳的东家是姑娘？”伙计眯了个眼睛：“瞧着两位姑娘知书达理，想必这书局也是有趣，我到时去，必要好好寻购一番。”
他又说了两句吉祥话，惹得沈娇娇一时欢喜，冲动之下又挑了两个枕头并几支香包，让其一同结了帐，这才在伙计满脸笑意下出了门。
吴问兰回头瞧了那小伙计一眼，见其还站在门口，心中微颤，慌忙拉了沈娇娇的衣衫：“沈姑娘啊，我到时，也得像这位小哥一般吗？我怕……”
沈娇娇跟着回头一瞧，那小伙计已然欠了腰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只是那张笑脸倒还是同样的热情。
她摇了摇头：“说来有些惭愧，这开铺子之事，我也是头一遭，不过走了这么些店，似乎这招待客人的方式都差不多，瞧起来好似也不大难，问兰姐怕什么呢？”
怕什么？
吴问兰张嘴欲说，可转念一想，她如今能远离是非地，不必听旁人嚼舌头，全是沾了沈娇娇的光，若是她如今连接待客人都不能做，那沈娇娇留她又有何用呢？
她只好道：“好像是不大难，我就是怕到时笑得太久我笑不出来，给你丢了面子。”
沈娇娇微微一笑：“无事，我都想好了，到时姐姐就在楼上接待客人，下面的事就由我来，若是实在忙些，到时再让姐姐下楼来帮我。”
沈娇娇说着轻松，但她内心却低叹，这书局生意许是不大好做的，那日闻鸿朗所说，她都还记得，那些个风险，她自然得想到。
不过她有信心，迟早有一日，她的书局会稳定下来的，到那时，吴问兰笑不动也没关系，她可以多请几个人替着她。
她领着吴问兰又走了几家铺子，还不忘去织霞绣庄通知了裳绣她书局的开张时辰。
这中秋宴会将始，织霞绣庄里来来往往买衣裳的客人一下多了起来，裳绣还是忙里抽了个空将沈娇娇带上了楼。
二话不说又拿了两套衣裳给她：“托你的福，前些日子有人进我这庄子便指名道姓儿要买你上月穿的那两件，弄得这个月绣娘极忙，这回也没让她们多做，只这两套，到时开业时穿哪件你也自己惦量。”
说完又将吴问兰打量两遍，瞧着她轻飘飘的身段，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她冲着沈娇娇挑了挑眉：“这位是？”
沈娇娇忙介绍：“这是我先前认识的一位姐姐，名作吴问兰，如今受我之邀来我书局帮忙。”
说完也将吴问又介绍了一回裳绣。
裳绣行事素来果断，最是不喜软绵绵性子，瞧了两眼吴问兰，见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怯，不免皱了眉头：“她？”
她倒是想劝沈娇娇另寻一个，可眼下这人还站在此处，她若是当面说出这话来，难免会惹其多想，到时再让沈娇娇与她生分闹了别扭，倒是她的不是。
干脆也就没多嘴，只另问：“书局开张只请她一人？从来古掌柜在时，澹水书局可都是两个伙计的。”
沈娇娇看了吴问兰一眼：“没关系，问兰姐可能干了，而且我也算一个伙计啊，等之后遇了合适的，便再请就是，这一开始，也不必请那么多人，书局本求清静，人多了，反倒是嘈杂。”
裳绣自家铺子都忙不过来，也就不多生闲心去操心沈娇娇的书局了，她瞧了吴问兰两回，估摸出了个身量，便亲自拿了两件成衣：“旁的我也不多说，只这位姑娘穿着上还是简朴了些，若是在书局做事，还是换身衣裳。”
吴问兰脸一红，看着举到她面前的衣裳，生出一点难堪来，手指头只绞着衣袖。
沈娇娇瞧她情绪低落，又知裳绣好意，她看了吴问兰一眼，见她不动作，只好先替她将衣裳接了下来：“多谢裳绣姐姐，这衣裳多少银子，我来付便是。”
裳绣皱着眉头又叹了回头，连算盘都没拿：“一件七两三钱，一件六两八钱，两件都拿了便是十四两一钱。”
她也是开门做生意的，先前只是应下沈娇娇日后的衣裳由她织霞绣庄负责，可没说沈娇娇身边人的衣裳也包了，所以在算起衣裳价格的时候，她眼都没眨，当下就报了价。
沈娇娇眯着眼嘿嘿一笑：“裳绣姐姐，我这囊中实在是……能不能便宜点儿。”
沈娇娇拿出这银子倒是可以，只是她怕吴问兰到时不收，如今她讲个价，也算是展示一下她并非是可怜于她，拿着外物羞辱于她。
裳绣眼眉一挑：“现在倒是会算帐了，行吧，便作是十四两，另再将丫头给你拿几根发带并两方帕子，那边儿的荷包，你要是瞧得上，便也去挑两个。”
沈娇娇从腰间拿出了陈银花给她绣的，似是炫耀似是骄傲：“荷包、帕子就不必啦，我嫂子替我绣了不少，问兰姐姐也是会的。”
她从里拿了银子递给裳绣，又接过了丫头包好的衣裳，又提了一下淮上柳开张时辰，得了裳绣的应好，这才和吴问兰一同出了门。
走了一条街，已经绕过了织霞绣庄的视线范围，沈娇娇才将手上的衣裳分了一个包给了吴问兰：“哎呀呀，我拿不动了。”
吴问兰立马道：“拿不动？你再给我几个……”
沈娇娇一笑：“问兰姐姐拿自己的衣裳便好了，其他我能拿得动。”
两人无言又走过一段路，吴问兰这才忍不住：“沈姑娘，这衣裳的钱，我一时真拿不出来，不如这般，便从你给我的月银里扣……我知道这样不好……”
“好。”沈娇娇看了她一眼：“这样很好，不过我既然请了问兰姐做伙计，做老板的包下伙计的衣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只是我如今实在算不得富裕，便只包那件七两的，剩下那件六两的衣裳，只能问兰姐姐以月钱还我了。”
吴问兰看着沈娇娇，终于露出了个笑容：“好，我便只还你六两银子。”
沈娇娇见她笑容终于轻松下来，这才继续：“问兰姐，我先前落了场水，有些不大记得我从前与你是否认识，关系又如何，不过我还记得你不满你公婆虐&待于你、相公逼迫于你，宁可跳水、宁愿被休，都不愿再低头，我想你应该是很勇敢的一个女子。”
吴问兰似也回忆到了从前的日子，她紧抿着唇，将头低了下来，没有接话，只是随着沈娇娇步伐一路往前走。
沈娇娇继续道：“你那么勇敢，都挣脱了那样的枷锁，都说破茧成蝶，凤凰湮灭，我觉得你也是这般，所以明知过往不是你的错，为什么要低头呢？明明你做了那样勇敢，那样正确的选择。”
吴问兰一愣，脸上有些错愕：“你……”
沈娇娇朝她笑了笑：“你当初不顾家人的反对嫁给沈游星，你后悔吗？”
吴问兰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沈娇娇便也跟着慢了下来，她静静等着吴问兰的回答。
“我后悔的。”
吴问兰想，她可后悔了，若是当初没有选择沈游星，她必然不会受那样的苦。
沈娇娇笑道：“对啊，你反悔了，所以你也知道当初的选择不是现在的你想要的，可你现在选对了啊，当初选择是错的时候你都敢与父母相争，如今怎么做对了，却要缩手缩脚的行事呢？”
吴问兰脑中那处紧崩着的弦一下松开，眼底似也有了光：“……你，你说得是、我、我不应这般的。”
“而且，就算这条路不对，那就再寻一条路走，总能找到自己想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