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收敛神色,低下头随着宫人入殿。
“民女沈娇娇拜见陛下。”沈娇娇走至殿中央,向天子行了大礼。
“快快免礼。”上回隔着屏风,天子并不曾亲眼见到沈娇娇,眼下一观,倒是有些惊奇,在京都闹起半城风云的人物,竟是这般乖巧模样:“听王白说,这《淮上春景图》是姑娘所作?”
天子倒是见过沈娇娇一幅画——《十里枫林》,那时便觉画意上佳,只是今日这张图,是在旁国使臣面前端出的,看着他们眼中的惊叹,他自是要装装样子。
沈娇娇上回入宫,乃因茗秀而来,天子盛怒,她自也不觉可亲,眼下自然不敢多话:“回禀陛下,《淮上春景图》正是草民所作。”
“好好好,这图深的朕的心意,不知你师从何人?朕倒想知道,是哪位圣手,竟能够教出你这样画艺?”
天子对于沈娇娇的画作是越看越喜欢,更是想知道能够教出如此女子的人是何等的奇人呢?
沈娇娇一愣,随即想到依着她如今年纪,又并无家学,天子误以为自己师出名门也有因由,突然想起小道士那日的茶楼所言,她斟酌了片刻,已想好了说辞。
“回禀天子,民女并没有师傅,只不过是因为从小在田野间见过了看过了,画入心中,便想使其现出纸上。后因缘际会,民女开了一间书局,名为淮上柳,书局有客赏识,指点一二,民女受万家所长,这才初窥门径。”
“淮上柳?”天子脸上的表情似是凝住了一般:“为何取名淮上柳?”
沈娇娇微怔,直觉此名于天子有些关系,书局取名之时,华星阑也在,若是天子有此忌讳,他当时便应提出,她心一横:“民女当日择了几个名字,皆觉不如意,后有一小道士入门求水,赐下此名。”
天子似是从一场梦中惊醒,将那淮上柳三字念了数遍。
“大黎天子,这《淮上春景图》虽妙,可到底画成数时,既然如今请得此画的画师到了宫廷之中,不如由这位画师当场在这里为大黎天子您来做一副恭贺生辰如何?”
说话的西南边国的一位使臣,他看了一眼沈娇娇,眼中带着挑衅的以为,天子同她这番作答,不过是嘲其国诗画不胜,大黎便是一普通民女,都能有些才华。
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他不信这个没背景的小姑娘能够作出《淮上春景图》这般的画作,或许只是大黎天子早让人画好,借今日展出罢了。只要自己揭穿这一阴谋,正好驳了大黎面子,好叫此后……。
殿中华星阑听到他的话微微皱了下眉,倒不是害怕沈娇娇无法作出优秀的作品来,只是害怕沈娇娇会成为两国之争的牺牲品,这使臣一看就是在挑拨,万一沈娇娇被挑出瑕疵来,很有可能会被迁怒。
沈娇娇似是察觉那道目光,不动声色看向华星阑,对他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
“民女不才,既然使臣大人提出了,民女便就在这里为陛下献上一画,以贺陛下生辰。”
天子看到沈娇娇临危不乱,也很是欣赏,立刻让人搬上来了笔墨纸砚。
沈娇娇站到抬上来的桌面面前,伸手拿起一只毛笔,沾了沾砚台里的墨汁,开始在纸上舞龙挥凤。
众人看到沈娇娇当场开始画画,都想要站起身来探头看看传说中柳上淮的掌柜时如何绘画栩栩如真的画作的,就连天子都忍不住的直盯着沈娇娇的笔尖。
只见沈娇娇片刻间就描绘出一条龙来,驾着腾云,撕开阴霾,展现出无限的活力,在场的人无不连连的惊叹。
不多时,画作就即成,沈娇娇动作轻松,将毛笔放回了笔架。
“民女斗胆以墨绘此云中之龙,是言陛下英明,带领大黎破开阴霾,百姓安居乐业,更是能够保佑我大黎边境安宁和平,就如同这龙腾驾雾一般,给百姓们带来光明和希望。”
“好好好!”
思来如今西南的道道秘闻,天子连日忧心,他不知这沈娇娇到底是何缘故提起这边境之安宁,但到底是个如意的兆头。
“来人,传朕旨意,沈娇娇妙手丹青,画艺高超,又有忧国之心,天下难得也,今赐圣手之尊,以慰其才。”
沈娇娇立刻谢恩:“多谢陛下。”
华玉成坐在一侧,看到沈娇娇的不卑不亢的姿态,思及沈父那日所说,眼中渐有深意。他一生自诩只信自己所见所闻,却不想,还是三人成虎。
天子亲赐圣手之称,沈娇娇的名字好似一夜之间便响彻了整个京都,她居于沈府之内,旁人倒是不敢轻易递送帖子,不过闻得京都无涯书局幕后东家与其相识,这雪花般的拜帖,竟往无涯书局投递了。
林掌柜颤颤巍巍看着突然到京都的自家少爷,劝道:“因着非鱼姑娘,咱们书局这回在京都是立住了,虽说这几日生意是影响了些,不过到底是名声传开了。”
闻鸿朗抿了抿唇,叹了一声:“先将这月账本送到我屋里,然后找个车,将这些送到她那处去……顺路再去一趟华将军府上,将我的帖子送过去。”
林掌柜爽快应了一声,才转身向外走,又听着闻鸿朗道:“将我到这处的消息同沈老板说一声,若她得空,也请她过来一趟。”
“闻公子来了?”
听着沈家下人的话,沈娇娇立马坐不住了,转头向坐在一旁翻帖子的沈蝶道:“闻公子乃是我旧交,此番突然来京都,怕是有什么大事,我得去见她一面。”
沈蝶点了点头,突然从自一张帖子里抽出一张银票来,看了一眼上面的面额,她乐道:“我倒是要看看这是谁家的帖子,送拜帖还带银票,还只五十两银子……哦,顾三公子,他是脑子不好,还穷兮兮的……姐姐,他约你吃饭,你去吗?”
沈娇娇看着那张银票,无奈摆了摆手:“既然家境清贫,还是还回去吧……这些帖子,妹妹若是得空,便替我处理了。若是不得空,便由着我回来看。”
不过也没甚的必要,她在京都认识的,不过是那么几家,偶有往来,却也用不着呈上拜帖那般隆重。
若是不相识,自然不会赴约相见……他们怕也是知晓的,不过是瞧了旁人向她送了贴子,担心自己不送,便是异类罢了。
沈娇娇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管拜帖一事,向沈蝶借了马车,一路赶到了无涯书局。
闻鸿朗正瞧完了帐本,看着本月盈余,原先被一堆拜帖影响了店内生意的不快尽数消去,看着沈娇娇如瞧了几百年前便相交的知心好友。
“沈老板,数月不见,没想到再见,竟是要送拜帖才可了。”
他笑得极是高兴,手上一直不曾改换过的玉骨扇一下一下扇着。
沈娇娇额上还带着些汗珠子,她拿了帕子擦去,方管事送了茶水上来,她道了声谢,端起喝了半杯,这才应话:“闻公子竟也打趣我了……你这次突然来京都,可是出了什么事?”
闻鸿朗浅浅一笑,点了个头:“确实出了些事,不过同你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只是你淮上柳的那几个伙计……唔,特别是那个叫元豆的娃娃,最是闹腾……他们拖我带了些东西给你,过会儿让人拿给你……你兄嫂也让我给你捎个口信,道是孩子姓名至今未定,想着家里也就你懂些墨水,是想让你取的,眼瞧着娃娃一日日长大,总不好一直没有名字,所以问你何日回家,抽空替他们取个名字。”
沈娇娇眼圈一红,责道:“孩子哪有让姑姑取名的道理……”
哪里是想让她取名,分明只是想问她的归期。
闻鸿朗并不开口应和,只是笑意浅浅的看着她。
她抽了两下鼻子,又道:“多谢闻公子了……其实有一事,我早前便想写信同你说了,既然你今日来了说及此事,我便正好同你商量了一番。”
“但说无妨。”
沈娇娇酝酿了一下,抬起头郑重道:“我或许不日便要回桐右去了,往后或许会来京都,不过应都不会长久待着,如今无涯书局已定,我想着,便不再同闻公子合伙做生意了,这往后书局盈利不必再分我。”
闻鸿朗回忆了一下这月的盈余,眯了眯眼睛:“沈老板确定?”不等她开口,他又道:“我也非是过河拆桥之人,无涯书局短短数月能有如此盈收,沈老板起码要占得一半功劳,纵使是你今后只能偶尔打理,依我之见,这每月的盈利,也都是你应得的。”
沈娇娇摇头道:“还是算了,自我入京,闻公子相助良多,我已感激不尽,既然如今书局常有盈利,也算不负公子所托。”
闻鸿朗想了想,也不再劝:“那你的一份,我替你留出来,以你的名义做些善事,常行善因,必有善果。”
沈娇娇愣了片刻,犹豫了一下:“既然如些,若是方便,可否采买草药皮毛,送与西南……”
闻鸿朗微怔:“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