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妹子,娇娇。”陈银花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前日里同我相公闹了些矛盾,一气之下就离了家,后来托我们村村长给我带了个信儿,道是有地方住。可我想着,这丫头在桐右也不认识什么人,有什么难处,多半也寻不到人。也不劳您麻烦,就是想着你瞧见她时,替我劝劝她,这一家人,哪有什么过夜的仇,她若是不气了,就回家去,我这好几日瞧不着她,夜里睡觉都不安生。”
裳绣应了声:“原是这般啊,不过我瞧着沈姑娘也不是这般使小性子的人,莫不是你们欺负她,她才跑出家,我再劝她,不是当了回恶人?”
陈银花忙摆手,否认道:“哪能,就是拌嘴罢了,我相公人有些迂,一时没转个弯来,平日里是将这妹妹当宝疼的。”
裳绣也不多说,只是应下,得了陈银花的千恩万谢,这才送着她出去了。
一时间,这屋子倒又剩下了沈娇娇与华星阑两人。
华星阑见她不语,便先起了个头儿:“瞧起来,你嫂子是极担忧你的,为了寻你,都寻到裳绣姑娘这处了。”
沈娇娇点了点头,如释重负:“不知为何,她虽也不曾说什么,可我却是高兴的。”
华星阑似笑非笑:“被人惦念,总是让人欢喜的。”
沈娇娇便转头去瞧华星阑,浅浅露出个笑容:“那华先生可有惦念的人?”
“自是有的……”他想了想,又自嘲一笑:“只是不知,他们可会偶尔想起我。”
沈娇娇将下巴放在掌心:“必然会的,华先生是很好的人啊。”
倒是很少有人用好这个词来形容他。
华星阑笑了一下,起身道:“既然沈姑娘心情好了,那在下就去县衙了。”
沈娇娇这才知华星阑今日到桐右来确实是有正事的。
她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忙跟着起身:“呀,劳先生陪我,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华星阑微微一笑:“无事,陪你不算浪费时间。”
沈娇娇抿了下唇,突然记起书局里那一堆算着拆她后院的人,忙跟着华星阑走了几步:“不知章程他们是何处的人,不过华先生既然去县衙,若是方便,便向县老爷求个恩典,让他们回去做工吧,他们再没有活儿做,怕是我那处的屋子都要被他们用来练手艺了。”
华星阑愣了一瞬,而后从善如流道:“好。”
裳绣正好从楼下上来,见了华星阑出门,手按着腰处浅浅行了一礼,脸上挂着得体浅笑,倒是一话未言,而这一动作,因被华星阑挡住,在门内的沈娇娇也不曾见到,只是隐约见了裳绣,忙将手边那卷得生了皱的绣样拉开。
华星阑微一颔首,便下了楼。
裳绣盯着华星阑背影看了少顷,直到沈娇娇唤她她才进了门。
对于华星阑的身份,裳绣还是少许的好奇。
一个值得让闻鸿朗暗下吩咐的人物,沈娇娇居然能冲他撒娇玩闹,若说此人对沈娇娇半点心思没有,她可不信。
正因如此,她才更想知道华星阑的身份。
毕竟沈娇娇这个姑娘,还勉强让她看得上眼,这样的小姑娘,可不能被骗了去。
裳绣笑着转身,提起裙子进了屋子:“如何,知晓了你嫂子担心你,心中可还生气?”
沈娇娇不好意思笑了一下:“次次都给裳绣姐姐添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裳绣点了她一下:“那你得多画几张图送过来,让我多赚些银子,就不必不好意思了。”她拿过沈娇娇送来的图样,点了下头:“不错。”
也没提出什么建议,只是欣喜收下,沈娇娇瞧了没有错处,当下也就寻计着告辞。
不想裳绣居然一把拉住了她:“你且等等。”
说着便又领着她从屏风绕了进去,掀开烟纱,将沈娇娇带到内室中,边从柜子拿衣裳边道:“承你的福,你画得这些图样呢,极受欢迎,比起旁的绣庄出的图样要漂亮许多,确实给绣里赚了不少银子,东家说了,借银子期间,不能再因绣庄之事给你银两,我与几人合计了一下,便让人给你做了两套衣裳,你试试吧。”
织霞绣庄的衣裳说不上贵,但也绝对不便宜,上回沈娇娇过来买的成衣,也是挑得其中最便宜的,可裳绣手上的这两套,光是看,便知手艺极好。
确定过衣裳,是沈娇娇舍不得买的价格。
沈娇娇有些局促:“这……”
裳绣见她似乎有推辞之意,笑了一声:“你莫慌,这衣裳若是拿出去卖,价格是不便宜,可自家做的,便算不得什么了,再说,你往后也是要做掌柜的人,没一两身好衣裳,怎么走得出去。”
沈娇娇点点头,终于不再推辞:“劳姐姐费心了。”
裳绣将衣裳塞到她走手:“费心倒不至于,着我织霞绣庄的衣裳,你生得好,便也算是替我绣庄打个名声,若有人问起衣裳一事,你可莫要藏着掖着,只管往我绣庄招呼便是。”
沈娇娇连声应下。
裳绣一转身,便出了屏风,由着沈娇娇在里头换衣裳。
第一套,是件绿袖翠裙的交襟大袖裙,裙面腰带上,俱绣着沈娇娇先前所绘的白色细枝花,淡雅秀气。
她脖颈修长,穿交襟实在好看,因衣裙颜色清淡,腰带则用了厚实的墨绿,上面除了白色的细花,还多两圈金色丝线勾成的回字细纹,这腰待一系上,便更显沈娇娇腰肢纤细,可称上是身有扶柳之形。
走出屏风,裳绣才惊叹一声:“妙极妙极,原先我还怕是尺寸记错了,衣裳不合身,如今一瞧,正是合适。”
沈娇娇着了新衣也是欢喜:“这衣裳做得极好,极好看,裳绣姐姐这绣庄的手艺,怕是到了京都,都是能占得一席之地的。”
裳绣绕着沈娇娇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眼睛越来越亮:“沈姑娘,若是你方便,不如这般,你往后的衣裳,我织霞绣庄都包了。”
沈娇娇抬头啊了一声,当下反应过来:“裳绣姐姐要我做什么?”
裳绣扒着手指头:“中秋那日,城中有场庆祝的典礼,再过重阳,又有赏菊宴会,越往冬去,这城里的活动可多呢,沈姑娘若是得空往城里多走走,怕是我这织霞绣庄的门槛,得被来求购衣裳的姑娘们踏平了。”
沈娇娇知裳绣是在夸她好看,一下便害羞起来,脸上飞红:“裳绣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裳绣却不是笑言,当下便到楼下唤了两个绣娘上来给沈娇娇上上下下把尺寸量了一遍,沈娇娇颇为无奈,只能由着裳绣。
“沈姑娘,你想想,我绣庄的手艺衣裳,还是订做,这一件就得多少银两,再说了,你往后要开书局,这开销大又辛苦呢,身为女子,总得买几身好看的衣裳,是为了门面好看也是犒劳自己,与其每次都费心力去挑衣裳,不如交这事儿交由我,还不用你多花银子。”
沈娇娇哭笑不得:“这般可是占大了姐姐的便宜了。”
裳绣极有自信:“亏不了。”
裳绣想做的事,极少有做不成的,未有三五回合,沈娇娇便败下阵来,连连点下应下。
“这衣裳跟上了,这头发往后可不能这般简单束起了……”裳绣又将朱冰唤上来:“今儿个教会沈姑娘梳发。”
梳发一事繁琐无趣的紧,除了最后放下梳子看向镜子的一瞬间惊艳,沈娇娇确实不知这般折磨自己是为何。
只可惜朱冰不是这般想,朱冰为了在裳绣面前表现一下,除了让沈娇娇学了梳头,竟还超额完成了教沈娇娇用胭脂口脂简单在自己脸上涂抹一圈,锦花添色,更是明艳动人。
直到霞色翻飞,沈娇娇才抱着另一套烟紫色的衣裙从织霞绣庄逃了出来。
一柱香不到,沈娇娇便喘着粗气扶着柱子站在书局的门口,耳边好似还听到朱冰并裳绣二人的笑声,吓得她腿肚子直打颤儿。
隔壁蜜饯铺子的老板娘,照旧是红色胭脂敷面,摇着团扇控头出来瞧了她一眼,一下便惊道:“哦呦,沈姑娘你这一身,可真是好看!”
沈娇娇静了一下,跟着她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自己,微微红了脸抬头道:“织霞绣庄买的……料子,料子极好。”
老板娘用扇子遮了半张脸,从铺子里走出来,在沈娇娇同意后,还上手摸了一把袖子,连连点头:“倒是不错,她家几时闭门,我有空儿,倒也得去做身新衣裳,这中秋庆典开始,可得着身漂亮衣裳上街去玩玩。”
沈娇娇便又将织霞绣庄的地址告诉了她,温声问道:“我今年初来桐右,总听这中秋庆典,怎么?这算桐右的大活动吗?”
老板娘摇了两下扇子,先是自报了姓名,这样美艳的人,名字却是清淡,自称作漠云。
漠云道:“咱们桐右,一年到头就三场盛事,一是年关,二是元宵,第三,便是这中秋。县衙啊,会在四大主街上设灯笼,一入夜便全部点起……”她细细说了一阵,突然又笑道:“若是沈姑娘有心上人,中秋那日记得拿一枝月桂,桂子飘香,情定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