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枫林。
周家选了十盆花。
以高低木架摆放,白石为饰品,有花有藤,无一例外,全是朱红色,最高之处摆着一株矮枫叶,枫叶低指隐落旁的花前。
沈娇娇目光不由得便被吸引住了。
她不曾想到,周渚竟如此大胆。
周家乃花商,往处花宴压轴花景皆由时花聚成繁荣模样,只求热闹非凡。
可这回,周渚却反其道而行。
这花宴的主角竟由花变作了红枫。
甚至在修剪中,也保留了枝叶最天然的野性美,而非人为刻意雕琢成的形状。
可这样的效果,竟半分不输从前的匠心巧妙,甚至得到的赞叹声还超过了往年的评价。
“周家不亏是花商,每年的花宴都让人觉得已经足够巧妙了,没想到竟一年胜过一年,今日之花景,真是让人叹服。”
“是啊,这枫叶当真热闹,瞧着也不比其他花叶差,先前还想过我那宅子里植什么树风雅又不落俗套,今日倒得了灵感。”
“十里枫林,今年后这一年,桐右怕是得一城红枫了。”
来参加的看客们,个个对此评价皆是极高,沈娇娇正可惜今日吴问兰没有一同前来赏此美景,却发现在宋枚从长台上退下的下一刻,方才念出她名字的那人同样起身离开了座位。
她想了想,也跟着起身。
沈娇娇并无窥探旁人隐私的想法,她只是担心若是这人对宋枚有不轨之心……
毕竟在竹林里,曾与汪瑶有过一点误会的那个声音,同他一模一样。
那日那人自称作——
——周府二公子。
若宋枚曾经的爱慕之人便是他,这便很好的解释了为何周渚明知宋枚留在周府的理由却还是要将她送出府外,为何周渚在面对宋枚主动请求献画时会说出那句话。
“今日这等场合,他也不敢做些什么。”
因为今日是周府为主,是周家一年之中的大日子,身为周府子孙,再过份也不敢在今日闹事。
可沈娇娇还是有些担心宋枚。
就因为她先前在竹林中无意听到他与汪瑶的对话。
汪瑶一瞧便是富家姑娘,还绝非等闲的那种,这样的人那位二公子都敢上前搭讪,若非单纯是见汪瑶独一人真心相助,那便是胆子包了天,行止不端了。
沈娇娇暗中跟着那位周二公子,一路见其绕路进了园中厢房,她心中微惊,赶忙追上前去,才近厢房便听到房内有声音,正是宋枚与那周二公子的。
“枚儿,你怎么会在此地?还替我周府登台献画。”
“那你呢,又怎么会在此地?你不是同我说,学业繁重,无暇分神,却自此音信全无……若非是我主动寻上门,你又要到何时才会告知于我……道你喜新厌旧,或者是说接近我,全因我父亲身居高位,如今我家家道中落,你便无心再敷衍于我呢?”
“你,你怎会如此想我!自京都一别,我当真是用心念书,后来祖母病重,乃是兄长着人写信将我接回家中,我是当真不知你何去何从。”
“够了,周温!”宋枚的声音停了一会,而后又有低泣声:“我不愿再受你蒙骗了,有些事,过去了便让他过去吧,从自我俩桥归桥,路归路,相见陌面便是。”
“枚儿……”
“别叫我,你这样,让我觉得恶心……”
厢房门被拉开,沈娇娇下意识躲到一旁林中,园中树林茂盛,她倒是掩下身形避开宋枚与周温两人的视线,等得二人走远,她才慢慢从林中走了出来,拍了拍衣裳,又走回至园中央。
故事的开端总是圆满,可最后的结局,为何总不尽人意。
吴问兰与沈游星也曾相敬如宾,可如今二人却近成仇家。
宋枚与周温也有过心意想通的过往,可如今也落得这般惨淡收场。
至于她……
更是连欢喜都不曾说出口。
——等等。
她这淮上柳,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两个都没有好结局?莫不是预示着她们此生只得富贵漫天,却不能得一知心人?
这个想法让沈娇娇连叹三口气,可午后回到淮上柳时,她眉毛却是一挑。
她应该是想错了。
在这个前不达午饭后不着晚饭的时辰,章程竟然出现在了淮上柳。
以往此时他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淮上柳的,可今日,他竟与吴问兰相对而坐,一双眼睛直落在吴问兰身上,嘴角暗含不耐,似是瞧不得吴问兰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沈娇娇拉着元豆踏进后院,一抹额上的汗珠子,瞧着二人之间这气氛,试探道:“问兰姐,章大哥,你们……吵架了?”
吴问兰抬头瞧了一眼章程,似是有些内疚,又看向沈娇娇:“都,都是我不好。”
“你哪里不好?”章程难得脸上没有笑容,很是严肃:“分明是你那什么前夫君不要脸皮,你竟还心疼他,那样的人你给他一点笑脸,可不就是蹬鼻子上脸,怎么,今儿若不是我正好和高兄闲逛到这儿,你不就被他们拉回去了!”
沈娇娇一惊:“沈游星又来了!”
章程心中火气难平,一见吴问兰依旧低着头,明明往日瞧得她此般模样会觉得她性子温婉,最是好看,此时却是半刻都看不下去了,当下便起了身,朝着沈娇娇抱了下拳:“既然沈老板你回来了,便好好说说她,这么大的人了,竟还是非不分!我约了华兄、高兄弟一起赏花,就不奉陪了。”
他头一昂便离了淮上柳,吴问兰余光瞥到他走出了淮上柳后这才松了口气,身子跟也着软了下来:“掌柜的忙了大半日,可曾饿了?我去厨房给你和元豆煮些吃的吧。”
沈娇娇拦道:“花宴之上,周府在园中也设了宴,我与元豆都不饿……你快说说发生了何事,章大哥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我还从没瞧过他这个样子呢。”
上回章程见了沈游星,不过是轻飘飘将他丢了出去,转头照样笑闹,半分没见异样,怎么这回再遇了沈游星,便是这样大的火气呢。
吴问兰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就……就他和高兄弟来时,沈游星正缠着我。”
因着沈娇娇同元豆都去了花宴,她今日上午便没开书局的门,而是提了篮子去买菜了,谁料在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了沈游星,也不知他是从何处而来,一见了她便追上来问东问西,先是问她如今过得如何,又问可还是生她的气,她本就对他又惊又惧,哪里敢应他。
她脚步匆匆想回淮上柳,谁知他死缠烂打,又搬出了从前旧事,趁她一时心软,他便跟着她进了淮上柳,又提出了他已知错,往后必不再负她。
可她还没来得急拒绝,便被章程同高和撞到了,章程与沈游星早交过面,这一见二话不说便提了他出门,吴问兰担心章程失手打伤沈游星,被他攀扯住,当即便拦了下来。
吴问兰叹了口气:“我想着,他怕是误会了我偏向于……沈游星,这才道我是非不分,好人恶人瞧不清。”
沈娇娇扑哧一乐:“章大哥竟还有这般冲动的时候,怕是因为在意所以冲动吧。”
吴问兰脸微红:“你这……这说什么呢,他,他就是看不过去有人受欺负,他人好罢了。”
这些日子章程来蹭饭的时候比往常多了许多,沈娇娇也不傻,怎么会瞧不出来章程那有意无意落在吴问兰身上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原她还担心着章程会不会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如今瞧吴问兰这般模样,可像极了陈银花与沈四水笑闹的模样。
沈娇娇道:“我瞧着章大哥倒是不错,虽是人黑了些,又不曾念过多少书,不过好在性子好,工夫也好,日后你必受不得旁人欺负。”
吴问兰一顿,羞恼道:“娇娇!你胡说什么呢。”
看着吴问兰这般,沈娇娇也算是放下心来,念及华星阑,自己却是不免郁意上了眉梢:“得日我不曾睡好,晚饭便不吃了,书局若是有什么事,便劳您与元豆做个主吧。”
说完便提着裙子上了楼,将门合上,大被蒙过头,闭眼不想华星阑。
这脑中若天人大战几百回合,她终于是沉沉入睡。
正是好梦,门外却是一阵紧密的敲门声。
她朦胧间含糊应了一声,便听得门外元豆的声音:“掌柜的,掌柜的,华大哥来书局了。”
华大哥?哪个华大哥?
沈娇娇半梦半醒,终于挣扎出一丝理智:“华星阑?”
“是了,掌柜的,你快起来吧,华大哥还带了盆花,说是来道歉的。”
沈娇娇这才彻底清醒过来同,她急忙起身穿了外衫,又伸手拔弄了向下被压散的头发,急匆匆伸手去开门,却又想起汪瑶说的“亲事”来。
手不禁停在半空:“让他回去吧,他不必向我道歉。”
元豆疑惑:“啊?”他伸手摸了摸脑袋,有些心虚看了一眼口袋——那里面是华星阑贿赂他的松子糖。
“可是掌柜的,华大哥说他寻得的那株兰草很是难得,你真的不去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