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当下哗然。
更是有激动者,当即站起身:“祭田?义泽此言当真?”
“叔伯,我已到不惑之年,儿子都要成家立业了,说话自然是言而有信。”
“好啊,如此甚好啊!”那被称作‘叔伯’之人喃喃数语道:“有了田产,祖辈侄孙便不愁吃喝了,此乃一族鼎盛长久之相啊!”
其余人亦是透了几分喜意,全然没了适才争论得面红耳赤的样。
殷父见有戏,便顺势道:“叔伯,暂且不必顾着高兴,此举,义泽乃是有……”
“不必言说,我等知晓你此意,说来也是应该,义洺故去后,他们这一脉便断了,三小子若过继到他们这一房,也算是后继有人。”
“叔伯。”大抵是觉着殷父好说话,当即有人迫不及待开口:“照这般说,倒不如过继给义洋……”
“够了,适可而止,再得寸进尺便叫人生厌了。”另一个更德高望重之人沉声打断那人的话。
随后看向殷父,道:“你有这个心就够了,说到底过继之事虽是族中事,更是家事,既看中了义洺这一脉,便依你们的意思罢。”
“可义洋瘫痪在床,只有寡母勉强维持生计,若是殷秀得以过继给他,也能帮衬一二啊!”那人沉不住气,一时口快便将自个儿的心思都说了出来。
毕竟殷秀虽是过继出去,追根究底还是殷义泽的儿子,血脉相连,轻易断不得,他们也不会看着他穷困潦倒。
再者殷义泽家大业大,不过是指缝里漏出些银子,便够殷义洋这一房的孤儿寡母过活了。
殷父本想忍过,但此人一再咄咄相逼,顿时来了火气,当场就摔了茶盏。
“嘭”的一声响起。
茶盏落地,瓷片四分五裂,杯中的茶水茶叶亦溅洒到各处。
堂上顿时静声,尤其开口说这话的人,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你们真当我是软柿子不成?想如何揉 捏搓扁都成?”殷父抖着手指向他们:“殷义洋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清楚得多,如今却明晃晃算计到我头上了。”
殷秀不知其中缘由,见父亲震怒,生怕他气出个好歹来,忙迎了过去,与殷宿一左一右的扶着他坐下。
殷秀道:“爹,莫要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划算,若是殷家族中选不出什么好苗子,便如同阿娘所说,选个别姓人来吧!”
“三弟此言不假,一旦放出话去,有的是人上门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才将族老们请了过来,不想你们倒是沆瀣一气,不把我们当自家人看了。”殷宿也附和道。
他曾与殷父回乡祭祖过,自是知晓些内情,故而对这些在座的族老们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大哥,您知晓个中缘由?”
殷宿也不想给他们留脸面,正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殷父缓了口气,便率先道:“宿儿,你是晚辈,论不得长辈是非,且由我来说罢。”
“义泽。”那位叔伯到底是怕丢人,喝了殷父一声。
殷父却铁了心要说,当即道:“殷义洋为何会瘫卧在床?你们都忘了吗?”
“你们忘了,我没忘,还不是他嗜赌成性造就的孽障,当年甚至不惜将自己嫡亲的妹妹卖去烟花之地抵债,此事好不容易了了,他却不知悔改,最后还不上赌债被赌坊的人生生打断了腿,无银钱医治拖成了那副鬼样子,这样的人家,你让我将秀儿过继过去,让他去填那个火坑,你们还有心吗?”
想当年,老 鸨都带着人上门来要人了,到底是他父亲心疼小辈,出了银钱救下了那姑娘。
后来,那姑娘恨极了自己的亲哥哥,自个儿到大户人家卖身为奴,换取银钱还了父亲,便再没有回来过。
那些年,他尚且还是一介行脚商,走街串坊的,父亲便叫他打听,只知主家迁到别处去了。
至此,便没了下落。
后来,他娶妻生子,又有些运道,发迹后,便定居于绥阳城,只是逢年过节时,祭祖回乡一趟,渐渐地便忘了此事。
现下,又被人提起,还是将自个儿的亲儿子过继到这样的人家,他如何不怒?
殷秀都惊呆了,从来不知为人兄长的竟是这般恶毒,为了一己私欲,舍得将亲妹妹推下火坑。
殷宿虽是知晓殷义洋的腿是被赌坊的人打断的,却并不知还有卖妹子这一桩,同样有些讶然。
过后,又觉父亲震怒很是应该,做得出这样的事来,可见品行不端,日后殷秀真过继了去,指不定还要折腾出什么事来。
故而,这事绝对不能答应。
众人也知理亏,顿时不敢吭声。
无人说话,厅上又静了下来。
许久,那位德高望重之人才说:“老四,还不快些给义泽赔罪。”
“大哥,我好歹是长辈……”
“长辈不慈,缘何担得起这二字?”殷父冷冷地凝视着他,质问道:“推我儿入火坑时,怎不想想自己是不是长辈?”
那人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涨红了脸,却又开不了这个口,支支吾吾了半天。
最后,还是别人替他开了口,先是赔罪了一番,又应承下来:“此事便定了,殷秀过继到义洺这一房,明日开了祠堂祭祖,将他的名字记在族谱上便是。”
“既然叔伯开了这个口,我便看在你的面子上,此事揭过不提。”
“那祭田的事?”虽说有些开不了这个口,但毕竟事关一族的大事,面子又算得了什么。
殷父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已然让他生厌,便道:“叔伯见谅,此事等年后再议吧!”
“殷义泽,你……”
“住口。”
那人喝止了老四,这才满脸温和的看向殷父,道:“便依你的意思。”
殷父便不再多说:“诸位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明日还要忙活过继之事,必定繁忙,今日便请回屋歇息吧。”
说罢,不等他们说话,便招来庆伯:“带族老们去春客居。”
“是。”
庆伯恭声应下,方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诸位族老请与老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