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如此,殷父心中大抵也有猜测。
便道:“我儿有话不妨直说,父子间,不必拐弯抹角。”
“儿子是想问问过继之事。”殷秀便顺势道。
只是他话音一落,屋中便寂静了下来。
殷父虽有准备,内心里却仍旧腾起一抹伤怀,但又知这事拖不得。
一时挣扎,半晌才道:“放心,我已修书给族中亲老邀他们入府,商议人选,现下已经在路上了,想来不日便到了。”
“多谢父亲成全。”殷秀拱手,当即双膝跪地磕头道:“爹爹放心,儿子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虽承袭了、袭了他人香火,但我仍是你的儿子。”
说罢,便秉手于地,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
殷父忙起身将人扶起:“你有这个心便好,何需行此大礼?”
话虽如此,但他心底却是好受了一些。
“爹,瞧你口是心非的样,嘴上这般说,心里指不定是偷着乐呢。”
殷元绛人还未进门,打趣的话倒是先飘了进来。
殷父不由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
“女儿何时胡说了?”殷元绛毫不畏惧,瞪了回去。
父女二人跟斗鸡似的,谁也不让谁。
殷秀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暗想小妹这及时雨来得太及时了,插科打诨一下,爹都顾不得伤怀了。
殷父冷哼一声,说不过,便转移了话题道:“族老们可是要来了,你且收敛些性子,莫要折腾出些莫须有的事,平白惹人笑话。”
“惹不起,躲得起,族老们来了,女儿定躲着他们走。”
“这般怕是不妥,作为晚辈,合该上前行礼问安才是。”
“是是是,那女儿拜见过后,再躲着走,行吧?”
殷父自觉说不过,只得求饶,说是随她,只要高兴就好。
殷元绛便忍不住笑,斜眼看到殷秀还跟个傻子似地站在原地,便道:“三哥哥怎地这样清闲?可是不看书了?”
殷秀笑容顿时一收:“看,这就回了。”
随即跟殷父拱手一礼,便逃也似地溜走了。
殷父坐回椅子上,扫了殷元绛一眼道:“人都走远了,你还不走,留在此处作甚?”
当他看不出,他们兄妹两个沆瀣一气,当着他的面就挤眉弄眼的。
殷元绛嘿嘿一笑:“爹,您深明大义,明知三哥最怕那等子沉重的氛围了,作为妹妹,自然是要来解救一番嘛。”
“那你可曾想过为父心里亦不好受?”
“怎会,女儿这般讨巧卖乖不都是为了博您一笑吗?”
“……”
殷父一噎,随即挥手赶人:“罢了,你也走吧!莫要耽搁我看人。”
“爹爹可是还未曾定下人选?”殷元绛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正色道。
殷父点点头:“关乎你三哥一辈子的大事,自是得多斟酌一二。”
“女儿倒是有一人选,殷程殷曾祖这一脉如何?”
殷程已是第四服的亲戚了,尚未出五服,算不得近亦不远。
殷元绛之所以选他,便是与父亲同辈的一位表亲曾中了秀才,本该往上考,却因身体孱弱而病逝了。
好巧不巧的是到了这一辈,只有那秀才这一独子,又尚未娶亲,便这般断了香火。
殷父闻言,想了想这一脉的亲戚,便问:“可是殷义洺?”
殷义洺虽是过世多年了,殷父却仍记得,只因他是整个族里不可多得的人才了。
“正是,女儿听闻这位表亲逝世时,已是秀才身,可见其祖上也是品行端正之人,方能读书识字明理,三哥哥过继到这一房,不亏。”
殷父听殷元绛一说,也细细思量,也觉得不错,便道:“这人自是极好,只是并非为父一人便能定下,且等族老入府,商议再定。”
“这是自然,人不能忘本,咱们虽走运了些,但也不能脱离族中。”故而,殷元绛很是明白父亲的心思,只是她有法子顺应心意,便道:“爹爹只管提上一提,若族老们不应,那爹爹不妨提一嘴,说是愿意出银子给族里买祭田。”
“祭田?”
“是,家族根基居于子孙团结一心又繁衍不息,若是族中有祭田,便有恒产,可保殷氏一族血脉不至流散各地,无安身之处。”
如此,族老们很难不动心,至于他们要定的过继人选是谁,便能自己说了算。
殷父忍不住指尖微颤:“元儿,你……”
“爹,女儿不过是爱看些杂书,这些都是书上看来的。”
“读书明理,古人诚不欺我。”殷父眼中满是赞赏。
殷元绛便道:“既是如此,父亲何不好事成双?再出银子为族中建立族学罢,只是,只是女儿又怕他们实乃贪得无厌之人,有一就有二,将胃口养大了,说不得日后会趴在咱们身上吸血过日子。”
毕竟人心最是经受不住考验,殷元绛早就怕了。
“这事为父会考虑清楚再做决定。”殷父道。
殷元绛点点头,便不再掺和,略一行礼,便姗姗离去。
殷父只觉一颗心火热,根本歇不下来,让庆伯去将殷宿请来议事,他是长子,事关重大,殷宿自该知晓才是。
庆伯便急匆匆去请人了。
殷元绛并不知自己所说会引起多大的反应,从书房出来后,便回了秋棠苑。
昨儿从姜芜那里拿了好些东西回来,已经叫玉棋和星影都分装好了,只待她亲自写了帖子,便可送到各家去。
是以,她便急着要做这事。
另一边,谢敛心亦是着急不已。
只可惜他跟前的人看不懂脸色,还在喋喋不休:“祖父说了,将来你若大事已成,必定是要给谢家封……”
“表兄莫不是疯了?这样的胡话也说得。”谢敛心沉声打断,面上已是不耐:“此事是外祖父交代的,我必定是要将人带走的,你阻拦也没有用。”
到底是他奢望了。
他不过是一个幼年失孤的外孙,如何能与嫡亲的孙儿相比?
明知表兄谢彦霖的嘴不严,又素来爱到坊间寻花问柳,老头子还将此事告知。
心哪,都偏到了嗓子眼了。
“那你倒是说说,祖父要将人送到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