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府中的其他书童一起用过早饭,苏目便兴高采烈地向书房那头跑去了。
陆钰洐说从今日起他便教自己识字念书,因为这件事,苏目昨天晚上甚至高兴到很难入睡。
不知从何时,他已依赖于他。
清晨的太阳带着几分暖烘烘的意味,透过书房的木窗,斜斜洒在屋内的桌案上。
闽地茶工总薪资八百万两,茶叶运输耗六百万两,出货三批……
陆钰洐打着算盘的手指一刻都未停下,察觉到屋中光线里晃动的影子,头都未抬,便道,“进来。”
本还犹豫着怎么敲门才不冒昧,没想到陆钰洐已经发现了自己,将大门推开一个刚好够侧身而入的缝隙,苏目小心翼翼来到房中。
待算完手中这笔帐,陆钰洐抬头,看向站在桌前的少年。
“竟又吃的葱油酥饼。”
闻言,苏目满脸惊疑,厨房那么远,他压根就没过去,怎还知今日的早饭是葱油酥饼。
“我等下便同管家说,让伙夫给你们换个菜式。”
都连续给这些孩子吃了三天的葱油酥饼,是个人都该吃腻歪。
说完,陆钰洐从胸前掏出一片帕子朝苏目递去。
“今后吃完东西记得擦擦嘴巴。”
听到这句话苏目才反应过来,定是那葱油饼的碎屑沾在了嘴角。
双手接过带着陆钰洐身体温度的帕子,拿到嘴边擦了擦,嗅得一阵淡淡檀木香气,苏目双颊微微泛红。
“明日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不必,你拿着吧。”
“嗯。”
像是得到一件宝贝,苏目小心翼翼地揣好,这是陆钰洐送个自己的第一件东西……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明明德’则为发扬光明正大的品德,‘止于至善’则为摒弃陋习,达到极善之境也;苏目,君子应‘三省吾身’你可反省过,可知自己‘陋习’之所在。”
得其发问,苏目心中一虚,摇头不语。
已授其两月有余,每每交给他的东西他都能在最短时间内牢记于心,然却不能学以致用,陆钰洐很是无奈,这孩子,虽说出奇的聪明,但自己就从未看透过。
“那你便抄这句话,抄到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为止。”
凤天各地钱庄送来的财务统筹早就堆到小山那般高,显然,给苏目授课很影响陆钰洐处理陆家的生意。
放下手中的《大学》,拿过一本账册。
陋习,我有什么陋习,管家让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从未出过错,陆钰洐交给自己的东西自己都学会了,陆家的家规自己也是严格遵守,从未违背过……
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辩解一个字,带着委屈,苏目将这句话抄完一遍又一遍,抄满一张又一张,约是一个时辰时辰,陆钰洐因临时的事情被叫去了钱庄,屋中独留苏目一人,他便越想越委屈。
太阳从东边到了头顶,又向西边去了。
“砰砰砰——”
书房的大门被敲响,紧接着被人推开。
只见一十三四岁的书童提着食盒站在门外,瞪大眼睛看着屋中满地的纸张。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少爷这是罚你抄了多少遍啊……”
本还同许多人都羡慕他能被少爷亲自教授学问,哪知少爷罚起人来竟比学堂的夫子还要厉害,看着布满密密麻麻墨迹的纸张,书童估摸着这至少也有千来遍了。
尽管听到声音,苏目却连头也不抬,像是门口那人压根就不存在。
见其不理自己,少年轻咳了一声,那人依旧毫无反映。
毕竟是来给他送饭的,哪有人这般不礼貌,少年微怒。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专程给你带吃的过来,你不说道一声谢,竟还理都懒得理我……喂,你是哑巴吗!”
“叔权,莫要同他计较,你何时见他与谁说过一句话。”
当其抱怨之时,又一书童从远处走来。
“将李伯吩咐的食盒放进去便是,快同我掷骰子棋去,就等你了。
书童放下食盒,扣上门,便跑偏院同其他书童玩耍去了。
尽管肚子饿的厉害,但陆钰洐没让自己停下来,苏目便一刻不停地抄着,心中带着几分赌气的意思。
又过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不知耗了多少纸张,砚盘中的墨石都短了一截,苏目这才听闻熟悉的脚步渐近了,鼓着腮帮子,手中笔杆挥动的速度快了几分。
六子走在前面,将书房的大门打开,只是朝里面看了一眼便直直愣住,反应过来连忙附身整理起地上散落的宣纸。
陆钰洐背手站在门外,看了眼埋头奋笔疾书的人,又看了眼原封不动放在门边的食盒。
很快,六子便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末了,转身朝少爷微微点头。
“把食盒拿去厨房,将里面的饭菜热一热。”
待六子离开,陆钰洐步入屋中,走到苏目面前。
“还未想出来?”
一言不发。
“莫要写了,抬头。”
苏目这才放下笔杆,把头抬起来,同那人对视。
“你在置气?”
苏目不语。
“是我让你不吃饭的吗。”
目光从陆钰洐身上挪到他后面的书架,“不是。”
“那你为何不吃。”
他分明就是在气自己罚他。
苏目嘟着嘴,“不饿。”
“那你今后一天只吃一顿饭好了。”
“我……”
“嗯?”
陆钰洐挑眉,很显然,照这势头,他要服软了。
“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在置气。”
“是……”
“喜欢赌气算不算陋习。”
“算……”
神色一阵波动,苏目埋下脑袋。
“我问你的问题,总要问两遍你才说实话,这叫撒谎,撒谎算不算陋习。”
“嗯。”
每一句都咄咄逼人,逼着苏目承认了两个错误,陆钰洐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食盒是谁送来的。”
“李伯让叔权送的。”
“你道谢了吗。”
“没有。”
“不善言谢,这需不需要反省。”
“需要……”
见其一一承认,陆钰洐这才满意,至少他端正了态度。
拿起苏目身边还未晾干的那张纸,陆钰洐认认真真从头到尾过了一遍。
“嗯,不错,比昨日有进步,这字没有白练。”
一句听起来像是夸奖的话,让方才还一脸委屈的苏目瞬间扬起嘴角,方才的不开心全都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