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将昨晚梦雨的所作所为全部告知白梓,白梓听闻很是疑惑。梦雨自幼便是宫中的丫鬟,如今也才少女年华,自己对这丫头百般信任,因为她曾习得谢武艺,还将其留给洛儿府中。
“多留心些。”对于梦雨的异常举动,白梓不曾往坏处想过。
上午,一行人按照行程,前往亭观防洪的堤坝修缮处。
临近堤坝区域,积水已至小腿处,到处充斥着浑浊的腐朽气味。这样的积水,这么久的洪情,别说地中的庄稼,怕是民宅中的床榻都已被淹没,茅屋的房梁都已经发霉腐烂。
浑浊的积水中,白梓大腿突然碰到某种冰凉柔软的巨大物体。
低头,却发现水中隐约浸泡着什么。
男尸!白梓见状,脸色不由一变。尸体已经浸泡到发白浮肿的地步,模样极其惊悚惨然。
看样子与穿着应该是修缮堤坝的工人,怎会被抛尸于此处!
长期在宫中白梓未曾见过在这般景象,尽管刻意压制,但表情依旧显得很不自然。
倒是白洛,早已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场景在现代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见到,况且当时自己经常免不了充当法医的职务。
看样子已经浸泡了一两天,恐怕是修筑堤坝时过度劳累而死的壮丁,被抛尸在荒野之处。
古有秦皇修筑长城,所谓血肉所换长城,亦是如此。自古云,帝王不知百姓痛,只是现实太过残酷,也许对于帝皇来说,死亡只是一个数字。可亲眼所见却是另外一番过于凄惨的模样。
越往前走,漂浮的尸体愈发增多。
百姓们保家卫国,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真不知百姓们如何看待朝廷,看待皇帝。
只怕,白梓在亭观百姓心中的形象,不过是一个昏君,一个暴君。
白梓面色铁青,置百姓于水火,自己如今才知悉民情。朝廷上下的欺瞒,自己养官无道。现在唯一挽回的措施,只有尽早使贪赃枉法之人原形毕露。
让墨去寻得几件平民百姓的衣裳,融入其中才是最好的方式。
就如同皇城一案,正是扮成百姓,才能得其把柄。
此次出宫,白梓已将朝中事物交由司徒季打理。
司徒季与张权,乃朝廷两大重臣,但司徒季却是人尽皆知的清官明官,张权却是伶牙俐嘴的大贪官。
尽管如此,但却无从寻得张权把柄,哪怕人尽皆知,也死无对证。只是两人是前朝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事关朝野,牵扯太多,哪怕白梓也无法将两人得罪。
白梓与白洛曾猜疑,这一连贯的案件,十有八九与张权脱不开干系。想要做到真正的整治朝廷还天下安平,只有微服私访一探究竟。
换好衣服,继续前行。
许久,看见远处几个士兵正在巡查,无数庶民不停歇地在岸边劳作。
“到了……”白洛说道,握了握白梓的手。
白梓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复杂的心情,继续向前走。此刻皆为布衣,布衣之苦,君受之,固能知其苦。
“诶,你等何人,竟然偷懒!?”一士兵发现白梓一行人,急忙向其吼道。
白洛急忙遮掩过去,“我等奉长军之命,处理一具尸体。”只有这么说不让会被当成身份不明的叛贼处理。
“快走!不要偷懒,这些沙袋看到了吧,快点,你等今日若不能扛完,晚上不准吃饭。”白洛看了一眼身边堆成山的沙袋沙袋,沙袋数以千计,怕是到夜里都难以搬完。
想要融入其中,必先受其苦。
白梓没有做声,跑过去和其他壮丁一样,扛起一只沙袋,就往堤坝处搬去。
百姓是人,他也是人,不曾想过贵贱之分,疾苦亦能受之。心中虽是此番想法,却对贪官污吏更为痛恨。
官本为民,却加害于民,民不得以聊生。
白洛呓语,这种士兵,已习惯狐假虎威,自认高高在上。
奈何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如今且当一介布衣,说得越多越是自讨苦吃。
才个把时辰,白梓已经累得不行。虽说武功不错,精力却未曾得到过此番磨练,但毕竟是皇帝,自小养尊处优,何曾尝过大些的苦头。
尽管精疲力尽白梓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洛儿都能坚持,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叫苦叫累,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多扛一袋是一袋,落得白洛轻松些。
心中很是矛盾,他不希望他的洛儿长大,只希望洛儿能永远依赖皇兄,但却希望洛儿越来越好,愈来愈强,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洛儿。
白梓心中五味杂全,如今的洛儿似乎不是从前的洛儿,他的羽翼逐渐丰满,逐渐独立。
长大的鸟儿会高飞吗?洛儿会像鸟儿一样离开自己吗……
唯愿他安好。
“吃饭了!”士兵大声喊道,紧接着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在草棚子前嚷嚷排队。
“去吃点吧。”白洛对白梓说。
这种地方,食能果腹就很不错,辛苦了一个上午需要补充些能量。
拉着白梓一起去草棚排队。站了一会,所谓的午餐,并非什么充饥的食物,而是每人半碗浑浊的米汤。
盛好米汤的壮丁有的一口喝下,然后眼巴巴看着其他人的米汤,有的则小口小口慢慢品尝,好似人间美味。
不远处,看见几个士兵围坐在一木桌旁,桌上有烧鸡、蒸鱼、牛肉……与白米汤比起来,简直是珍馐美味。
壮士们看见,咽着口水,可那遥不可及的美味,和他们毫无关系。所谓贱命与官命,亦是如此。
壮丁们知道,官兵哪怕扔掉碗中的大餐也不会施舍给他们,贱命就是贱命,猪狗不如。
他们早已认命,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已经习惯,已成事实。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管怎样,社会最底层永远是奴隶与贱民。
终于排队排到了白梓一行人,却见锅底空空,哪来的半粒米半口汤。
“没了没了!滚滚滚!”士兵不耐烦的说道,他自己都没去吃饭,还要伺候这帮孙子。
这样的贱民,要多少有多少,饿死一两个完全不打紧。
听到士兵的话,白梓捏紧拳头。累死累活一上午,竟还没一口饭吃,这成何体统,完全是草芥人命。看来不背累死迟早也会被饿死。
压榨之下难太平,食不饱,力不足,家不平,唯恐有民起谋反之心,民心保不得,国难亦难保。
“听说了吗,今天又来了一批女娃娃。”听闻旁边的两壮丁讨论,应该是关于皇城少女案的事情,白梓便假装站在一边,认真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