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狄大人求雨
郭德纲2025-07-25 10:4315,405

破巫不输西门豹

急智亚赛东方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谁知盘中餐,来块烤白薯。

我说书可有些年头了。因为我没有别的手艺,就说书、唱戏、说相声这三样,干别的不灵。入佛门六根不净,进商界狼性不足。有人说你瞎说,你看你们德云社的大小买卖也不少。

我也没法反驳您,因为确实是有不少,但没有一个是我能闹得明白的。因为人一多,总得干点儿什么,是不是?大伙都得吃饭,这一堆人都得活着。德云社的这些大小买卖,每一摊儿都有不同的人在盯着,我算是乐得坐享其成。做买卖我是真不行,只有说书、唱戏、说相声还算在行。

在这一篇里,咱们要讲的故事,名字叫《狄大人求雨》。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呢?这一竿子可支远了,发生在唐朝武宗年间。唐武宗是唐朝的一个皇帝,这人在中国历史上还挺有名的。他叫什么呢?他有两个名字,一开始的名字可不好写,单名一个瀍(chán)字,李瀍。后来改了名字叫炎,李炎。不过改名字是他当皇上之后的事情,他是在二十七岁时即位当了皇帝的。

他在二十七岁之前,没有份正经工作,就是个闲散王爷。有人可能会疑惑,王爷不算工作吗?那只算一个身份,不能算是工作。李唐皇室枝繁叶茂,一支一支的,他属于皇上的亲支近派,江山社稷都是人家家里的。咱们不可能指望一个王爷去干活啊,让人家摆个摊儿卖点儿什么,或者开个饭馆给人炒菜去,那不行,有国家俸禄养着呢。

那他是什么王呢?您记住了,颖王。当时一说颖王李瀍,大家都知道。他好像没有多大的进取心,一没说自己要当皇上,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二没说自己要入朝,辅佐明君,匡扶社稷。他好像连想都没这么想过。

但是,他有他的特点,就比如唐朝的文宗皇帝好看书,他这个武宗皇帝,确实是比较好武,没事儿就骑着高头大马,高高兴兴地出去玩,上这儿玩去,上那儿玩去,到各地游山玩水。如果后来不做皇帝的话,他也可以潇洒一生。

有一天他出了长安城,跑到外地去玩儿。到了哪儿呢?到邯郸。到了邯郸,他遇见一个有名的舞女。

王爷一到邯郸,地方上的官员得招待呀。大伙儿站成一排,举着横幅,喜气洋洋地给王爷接风:

“热烈欢迎王爷到我们这儿来。”

琼浆玉液、珍馐美馔,地方上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给王爷备上,酒席宴前的弹唱歌舞也是必不可少。当时,邯郸有一个姓王的舞女,出了名的聪明伶俐,舞技超群。

当地的官员派人请她赴宴助兴:“来吧,王爷千岁难得到咱们这儿来,小王姑娘,你给王爷唱一个,跳一个吧。”

王姑娘接下请帖,前来赴宴,在一片丝竹管弦之声中轻抬玉手,翩翩起舞,连唱带跳,一曲终了,艳惊四座。王爷很高兴,越看越爱,认为这位王姑娘唱得也好、跳得也好、长得也好,于是欣然请她入座:

“来,快来,小王快来!坐到我这里来,今年多大了呀?上学了没有啊?家里父母怎么样啊?兄弟几个呀?日子怎么样?”

两人就聊闲天儿呗。聊到最后,王爷爱上她了。

“这个女孩聪明,有见识。我很喜欢,我很爱!”他扭头就跟地方官一说,“我要娶她,我要带她走。”

唐朝的社会氛围还是很开放的。这一点,咱们从那会儿的画上就能看出来,画上的唐朝女人穿得又清凉,又败火,所以时人的眼界跟后来人也是不一样的。朝里的颖王爷要娶一个舞女,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儿,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地方官就跟王姑娘招呼了一声:

“回去收拾收拾吧,归置归置,跟王爷走吧。”

就这样,颖王就把舞女王氏,带到长安去了。史书上记载,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非常好。他做了皇帝之后,两个人感情依然非常好,他英年驾崩之后,王氏竟然也自愿陪着他殉葬了,这个很难得。

回去之后,万万没想到,后来朝臣们安排他当了皇上。

这皇位原本和他没关系,但是朝廷里权臣斗智,这些大人们,都想把跟自己亲近的亲王推到王位上去。这里边也有各种勾心斗角的故事,因为咱们今天这个书不涉及这些,所以咱们就不细说了。简断截说,唐文宗病重,权臣们斗来斗去,废掉了皇太子,最后选出一位亲王作为皇位的储君,他们还给起了个名儿叫“皇太弟”。说选出一位皇太弟,选的是谁呢?其实当时首选的是安王李溶。众大臣派人去接安王爷李溶,要把他接到大明宫里来。

他们派了谁去接呢?派了一帮神策军,也就是宫中的禁军。这一大帮人都有能耐,能打人,身子也壮,但是没文化。

什么叫历史呀?您就记住一句话:历史就是相声。

这帮人来到王府门前,站在这儿想了半天。为什么想了半天呢?因为这座王府里边住着俩王爷,一个是他们要来接走的安王李溶,还有一位颖王李瀍也住在这儿,俩王爷住在同一座王府里。这帮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

“接谁呀?”

“接王爷。”

“废话!屋里有俩王爷呢。”

领头的这个禁军,说话还有点结巴。您可以去查历史资料,原文上就说,这主儿站在门口想了半天。最后说了这么句话:

“接,接大的。”

列位,什么叫接大的呀?

王府上下连带着屋里的俩王爷,都听见了他的这句话。

门口的这帮神策军都沉默了,心里都在琢磨:“接大的,指的是什么大呀?身份大?这俩都是亲王,位份都一样啊!岁数大?临出来的时候,大人们也没提呀,没跟我们交代谁的岁数大。鞋大?你四十三号你出去,他四十一号他留下?没人仔细交代过呀!什么叫接大的呀?”

这天下的事儿啊,好笑就好笑在这儿了。就这会儿工夫,颖王爷打邯郸带回来的舞女王氏出来了,到门口拿手一指这些神策军,还有宫中的这些太监、侍卫,骂道:“你们混蛋!让你们接大的,谁是大的?颖王爷是大的!不信你们看!”

她进屋就把颖王爷搀出来了:“你们看看,这一米八的大高个儿!”

神策军一瞧:“对,这是大的!好,接走。”愣把颖王爷接进宫去了,这是真实的历史啊,各位!

颖王爷被接到宫里边去,大人们一看,也知道接错人了。但这种事情,只有错拿的,没有错放的呀。大人们一摆手:“那得了,就他吧。”就这样,他作为储君留在了东宫。赶巧了,没多久,唐文宗病逝,一来二去地,他就当了皇上。就是我们的唐武宗,李炎。历史就是个相声,就这么简单。

他在位时,有人夸他,有人骂他。夸他什么呢?夸他听人劝,这点很难得。在朝堂上跟文武群臣商议国事,一旦发现自己错了,马上承认错误:

“我错了,对不起,你们哥儿几个说得对,我改。”

这个很难得呀!为什么呢?咱们有句老话:“自古君王不认错。”皇上错,错了也是对的。皇上要是敢承认自己错了,那他就是天大的圣明君主。要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武宗确实不容易。

但武宗还干了一件大事儿,什么大事儿呢?灭佛。历史上啊,有这么几个皇帝主导过灭佛,其中就有他。他信道教,而且在当皇上之前,他最爱干的事儿就是跟老道们在一块儿聚会。他就喜欢炼丹,探讨怎么修炼才能长寿。他当了皇上之后,身边有几个老道就撺掇他,就说:

“僧道不能同时存在,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他还真听劝!刚才咱不说了嘛,你要说他错了,他马上认错。

“啊,对,好。那咱们把他们灭了吧!”

打这儿开始,武宗灭佛。据统计,当时天下被他拆毁的寺庙有四万多座,和尚、尼姑,强令还俗的有二十六万多人。所以当时的天下是老道横行。历史总是这样来回地反复。到明朝嘉靖年间不也是这样吗?嘉靖皇帝也信奉道教。据传说,那时你要是在家里看《西游记》,这都算是犯法了。《西游记》夸赞的是佛呀,这不行!所以说历史就是相声,一说一乐,您也甭往心里去。

他这一信老道,天下老道就多了,出了很多人。这都有真实的历史记载,不是我瞎编的,您可以去查历史。而且天下但凡是稍微有点样儿的道士,会点儿法术的,会念咒的,哪怕是会变戏法的,只要一来长安,他都愿意看,都愿意接触。只要他一高兴,有的给封个法师,有的给封个天师。这一来,天下光天师和法师就多了六万有余。哪用得了那么多法师啊?

哎,您还别说,法师一多,活儿就多了。有一年还真用上法师了,哪儿用上的呢?山西晋阳。山西晋阳这儿天气不好。怎么不好呢?大旱,好几个月都不下雨呀,地上晒得都出裂纹了,老百姓都愁死了!您各位也知道,这个人活着离不开水、阳光、空气。尤其那个年头,种地哪离得开雨水啊?不像现在咱们有各种灌溉的机器,当年什么都没有啊,就指着老天爷吃饭。一下雨,地里的那些粮食、青菜才能长。山西晋阳这一旱,旱得真叫一个元气大伤!可怎么办呢?真活不了了!有辙的老百姓,就背井离乡,没辙的就在家等死。还有的实在急了眼,要卖儿卖女,眼瞅着就活不下去了!

谁最着急呢?地方官,当地的县令狄大人。这人姓狄,叫狄维乾。狄大人祖上可是高人。您都知道历史上有一位狄仁杰吧?就是神探狄仁杰,断过很多大案子,跟着武则天老太太办事儿,天天跟她在朝堂上唠家常的那位。这位狄大人就是狄仁杰的后代。狄大人,人很正,他这秉性是一脉相传,血脉如此。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对吧?人家这一支传下来的,自小就受家庭的熏陶和血脉的传染,品行、作风跟祖上差不了多少。

狄大人这些日子可急坏了:“我是地方官,一县的父母啊,只能眼看着老百姓过得水深火热。老天爷下不下雨,也不是地方官说了算的呀!老天爷他不听你的呀!我该怎么办呢?真没办法!唉呀!可怎么办呢?怎么办?”这事儿真是把他愁坏了!

在古代,每逢天降大旱的时候,人们首先就反思是不是我们这儿的人有问题,反省出有问题怎么办呢?狄大人跟百姓们打商量:“我们道个歉吧,我们要有一个姿态。首先就是断绝杀生,你们想杀个鸡呀、宰个羊啊、吃个鱼啊什么的,一概不允许。咱们就集体吃素,好不好?向老天爷表示我们的一片诚心。”

老百姓说:“那不用劝,现在甭说吃素,我们连萝卜干都没有了。怎么都成,您让我们干吗就干吗。”

众人先断绝杀生,连县衙里边都戒了荤腥了,狄大人也跟着一块吃青菜,全县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下雨。

等到后来还不下雨,狄大人说:“我再表表诚心吧。我一天就吃一顿饭。”地方官能做到这个程度就很不容易了。而且,狄大人还写了一篇文章,向上天请罪,文意大概如下:

“都是我的错,由于我文化水平有限,我的能力一般,导致在地方上没有政绩,上天警示,所以说这都是我的错。”

写完这封信,狄大人就把它烧了。烧完之后,就代表这封信上天了,能让老天爷看见了,这是过去的常用方法。

你漫说他一个地方官了,在封建社会里,但凡遇到罕见的天灾,比如地震、洪水,连皇上都要向老天爷承认自己错了。在位的皇帝都要写一个东西,叫罪己诏。罪己,意思就是罪过在我自己。

明朝末年大地震的时候,崇祯帝不就赶紧写了这个吗?他写了一份罪己诏,然后跪在那儿把它一烧,让老天爷知道,所有的罪过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求老天爷别为难百姓。而且崇祯那会儿还严格要求自己,主动提出,吃饭的时候减膳撤乐。

什么叫减膳呢?比如说皇上本来一顿是要摆够八个菜的,里面有炖肉、熬鱼、炸鸡腿、烤肉串、烤大腰子,等等。但现在皇上要减膳,就跟御膳房说:“都不要了,来碗芝麻酱面就行了,再来根黄瓜,我一嚼就算吃饭了。”

什么又叫撤乐呢?往常皇上吃饭时,旁边得有弹弦儿的呀。皇上、娘娘在饭桌前坐好了,旁边坐着一帮乐工,捧着玉箫揣着二胡抱着琵琶,吹拉弹唱,甭管奏的什么乐,反正得热闹热闹。皇上一说:“撤乐。让上天看看我这份虔诚。”这些乐工就都回去歇着了。

几千年来都是如此,这是规矩。

所以地方官也是如此,第一、不杀生;第二、吃素;第三、跟老天爷道歉。能用的办法全用了,管用吗?不管用。那能管用吗?那是天气的问题呀,气候的原因哪!

狄大人坐在屋子里发愁:“这可怎么弄?老天爷呀,老天爷!要是我的错,你惩罚我,你千千万万不要为难我的这些儿女百姓!他们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万一以后真的家家外出逃难,流离失所,我这个官儿还怎么当啊!”

狄大人正犯愁,他旁边站着俩班头儿,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着努嘴,欲言又止。

狄大人看见了,就问:“干吗呢,你们俩?”

其中一个赔笑道:“哎,老爷,您别着急!”

狄大人两眼通红,嗓音沙哑:“我能不着急吗?现如今咱们这儿天降大旱,不着急还行?”

“是,我们打昨天就想跟您说,没敢说。”

“什么呀?”

“就是关于求雨这个事儿,我们倒是有个主意。”

狄大人立刻说:“好啊,有主意你们就说吧。能有解决的办法那太好了,这还客气什么呀?”

班头儿叹气道:“唉,老爷,不行的话,咱们找找法师吧?”

“法师?”

“对,我听说太原有一位杨大法师,他还有一个师妹,师妹姓马。据说,两位法师去过京城,见过皇上。那是曾经面圣的法师,不能骗人。据说二人通天彻地,本领很大,法术很灵验。老爷,要不咱们去求求?他能跟上天搭话呀。”

狄大人想了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否则怎么办呢?过去老话说“病急乱投医”,对不对?比如说哪家老太太病了,孝子在旁边等着,人家大夫来了,让他夜里三点半从床上爬起来,上山揪一根草回来,或者绕着大街跑四十圈,孝子不去也得去。病急乱投医嘛,对不对?要是主意不灵,回来再去找那大夫算账,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但是人家出主意你必须信。

狄大人点点头,询问道:“这个法师姓杨?”

“对,杨法师。他有个师妹姓马。他两人搭配着干活。就好比说相声的,两人就一个逗哏的,一个捧哏的。”

“那行吧,你们哥儿俩去一趟,好不好?代表本县去请他。然后准备些礼物,别空手去。到那儿好好地说,虔诚一点儿。”

“是。”

俩班头儿——张头儿、李头儿,先到衙门的帐房支了点儿钱,打晋阳县出来就奔省城太原。两人一进太原城,就先去买东西,买了点儿水果、糕点,各种零碎东西,配了这么四样八样。哥儿俩提着包裹,进太原的衙门,找来认识的同僚一问,这儿衙门口的人就跟他们说:

“我们带您去吧。”

太原府的两个公差就带着这哥儿俩拐弯抹角,抹角拐弯,来到这俩法师的宅子门前。一瞧这宅子还挺大,一看就知道很有钱。来到这儿,门口有一个管家,也是一身的道袍。管家站在门口,一瞧衙门口来人了,迎了上去:

“您几位有何贵干?”

太原府的公差施了一礼,虔诚地问:“这是杨大法师的府邸吧?”

“不错,您几位是?”

“我们哥儿俩是咱们太原府的。他们哥儿俩是打晋阳来的,奉县太爷之命,到此前来求杨法师有点儿公干,您给回一声吧。”

“哦,好好好。几位贵差,您先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去禀告一声儿。”管家转身就进去了。

这会儿工夫,差不多是下午三点多钟。从前门进去,穿过一片院落,里面有一间大客厅。客厅正中央摆着一个大禅凳,藤子面,木头腿儿,椅面有书桌那么宽,椅背有半尺高。杨法师这会儿刚睡醒午觉,盘着腿在这个禅凳上面打坐,微闭着双眸,正醒盹儿呢。他可能是做梦了,直吧唧嘴。这时候,他的管家打外边进来了:

“法师。”

杨法师一睁眼:“啊?”

“太原府的差人带着晋阳县的差人来,说是他们县太爷有事儿要求您。”

杨法师一听,当场挺直了腰板,这相儿大了,法相庄严哪!他略一颔首:

“叫他们进来吧。”

管家转身出去了。工夫不大,这几位就跟着进来了。往屋里一走,单看屋里的摆设,就看出讲究来了。这面墙上挂一个八卦,那面墙上又挂一个老虎脑袋,满屋子挂的都是这些法器。屋里的环境、气氛,使人无端觉得很庄重,人走在里面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

这几位进来了,毕竟是来求人家的,所以先跟法师客气两句:“您好!法师,打扰您了!”

法师都没动弹,微微地睁开眼睛,点首道:“几位,请坐吧。”

“哎哟,谢座,谢座!”

客厅里还摆着别的凳子,几个人就挨着坐成一排。他们也不好意思大模大样地坐着,欠着点儿身子,屁股只有一半儿担在这椅子边上,双手摁在腿上,歪着脸看着法师。那意思就是他们随时能站起来,满脸的客气。

法师看看他们:“几位上差,到此有何见教啊?”

“哦,法师,不敢!只因我们晋阳那儿今年大旱,黎民涂炭,生不如死。奉我们狄大人之命,特来请法师,前去给我们求雨,解救黎民。”

法师神色凝重:“唉,你们这场大旱可是不轻啊。”

“是是是,您知道啊?”

“咳,天下的事儿哪有我不知道的。”

“哎哟嗬!您是活神仙哪!那法师您看这个雨能求来吗?”

法师把手上的拂尘一挥,抚须大笑一阵。

几个人心里高兴,乐了:“太棒了!那咱们走吧?”

“不去。”

几个人讪讪道:“您怎么乐完了不去呀?”

“按说你们这个雨很难求,因为你们此地的百姓作恶多端,这是上天的警示。”

晋阳县来的哥儿俩央求道:“哎哟,您别呀!我们都知道错了。更何况我们是奉大人之命来请您,要是不能把您老人家请回去,我们这吃饭的家伙都守不住了,这屁股上还得挨四十板子。您哪,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我们求您了!”

法师眼珠一转,点了点头:“好吧,既然如此,我慈悲为本,方便为怀。念在天下苍生的面上,明日咱们一同启程。”

“哎哟!谢谢您!”这几个人齐刷刷地撩衣裳跪下来,“谢谢您呐!您真是大慈大悲呀!活神仙哪!”

当天这几个人出去先找了个地方住下。太原府的这哥儿几个,把他俩照顾得不错,晚上一块儿喝了酒。转过天来,车辆、马匹都安排好了,他俩驾着车直奔天师的宅子,请大法师跟着他俩一块儿走。来到这儿一瞧,早有两位法师在门口等着他俩。一位是昨天见到的杨法师,还有一位就是他的师妹,马氏。昨天来的时候,几个人没看见这个师妹,今天瞧见了。

这师妹有点儿神仙样。那个大脸蛋子有脸盆那么大!大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戴了一脑袋花。红的、绿的、紫的,离远了看就跟个花圈似的。这两位往门口一站,俩班头儿撩起车帘子,远远地就瞧见了,心里有数:“罢了,这就是神仙!”

张头儿捂着嘴小声地嘀咕道:“哥哥,你看见这个女神仙了吗?说实在的,要是我媳妇儿捯饬成这样,我就得打死她。但是你看人家神仙,这就是不一样啊!”

李头儿拿胳膊肘捅了他两下:“少说话,少说话!”

“对对对。”

马车停在法师门前,他俩翻身下车,冲两位法师作揖:“请吧。”把两位请上车来,“咱们走,一块回山西晋阳,两位神仙给我们求雨。”

“嘚驾!”车把式[ 车把式:驾驶马车的人。

]一扬鞭,载着四个人就走了。

离开太原城,回到了晋阳县。路上没什么可说的,咱们就不说了。这就是说书的嘴呀,唱戏的腿。一句话,说到就到,一行人来到了晋阳县,得马上找个地儿把人安顿下来。因为什么呢?这不是普通的人哪!他们是法师,而且还是见过皇上的法师,那身份就不一样。俩班头儿把两位法师安排进了一所馆驿,又找来人在这儿伺候着。办妥这些之后,再回去向老爷禀报。

狄大人闻信儿,挺开心:“接来了?”

“接来了,接来了。我们去了之后就感觉确实不是一般人!那个天师,人家说话是那样的!”

“哪样的?”

“我说不出来那个样儿,反正看着就挺可怕的,挺好!还带了一个女法师,是他师妹。嗬!好家伙,大圆脸,大眼珠子,大厚嘴唇子,嗬!这个女天师,要是丢了可好找了,她长得这样好认。”

狄大人说:“这叫什么话呀?不可亵渎神灵!”

张头儿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们也没念过书,我们俩不懂,就跟您说一下这个意思,这两人真挺厉害的!挺好!”

狄大人点点头:“好,人在哪儿呢?”

“已经住在馆驿那儿了,您什么时候去看看?”

“好好好,今天有些晚了,咱就别过去打扰了。你去说一声儿,明天上午咱们见一见。”

“那好,那好。”俩班头儿就从衙门里出来了,直奔馆驿。馆驿,按现在话说就是招待所。当然,有的高档一点儿,有的普通一点儿,就看这个县里有钱没钱了。这家馆驿还是不错的,干干净净,院子也挺豁亮。

他俩来到这儿一瞧,人家两位正在屋里坐着。于是他俩走到跟前说:

“两位法师,今天太晚了,天都黑了,我们老爷就不打扰了。您两位呢,先休息,有什么事儿咱们明天上午见面再说。”

法师就点点头:“哦,好的好的。”

他俩退出去之后,就安排人给法师准备吃的、住的,一应俱全。

一夜无书,次日天明,张头儿、李头儿先来到馆驿,接两位法师到衙门去见大人。他俩来到馆驿,问候一声:

“您二位休息得可好?”

杨法师点点头:“还可以。”

“哦,太好了,那咱们走吧?”

“去哪儿啊?”

“县衙,见我家大人。”

杨法师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错了吧?”

“我们怎么错了呀”

“得让他上这儿来见我们呀。”

俩班头儿就愣了,这个情况着实是没想到,他俩想的是到这儿接着两位,一块儿去衙门。敢情人家是让狄大人上这儿来瞧他们啊,这俩班头儿做不了主。

“哦哦哦,是是是,那您稍等,我们回去回禀一声儿。”

“快去吧。”

“哎哎哎。”两人出来了,“哥们儿,怎么着?”

“这谱儿摆得真大!让大人瞧他们来?”

“其实也对,是吧?毕竟是咱们请人家来的呀。”

“那咱大人能来吗?”

“那我哪知道!咱回去说吧。”

“那走吧。”

两人又回来了,回到衙门口。狄大人很早就准备好了,冠袍带履都换齐了,跟衙门里等着呢,一瞧俩班头儿自己回来了。

“大人,跟您说点事儿。”

狄大人往他们身后看了看,疑惑道:“怎么就你们俩回来了?”

俩班头儿谁也不敢先提这茬儿,扭扭捏捏,互相谦让起来了。

“大人,是这么回事儿。”李头儿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身边的张头儿,“那个,来,你说。”

张头儿立马躲开了:“别我说呀!”

狄大人说:“你们俩怎么了?说呀。”

李头儿偷瞧了一眼大人的脸色,含糊道:“人家说让您去,让您上馆驿见他们俩去。”

“哦。”狄大人了然,“咳,可以,可以可以。来的是客,咱们这就过去。这就怨你们两个人了。早说呀!早说我就不在这儿等着了。来呀,外厢顺轿。”

俩班头儿高兴,心里竖起大拇哥儿:“嗬!看我们大人!”

张头儿跳出门槛,吆喝一声:“顺轿!”

脚夫顺轿,狄大人出得门来,身后跟着三班六房的差人,一群人呼啦呼啦来到了馆驿。到了馆驿,俩班头儿赶紧跑到里面去传话。

“法师,我们大人来了,您快出来吧。”

那意思是:“大人来了,你怎么也得从屋里出来迎接一下吧?”

没想到,杨法师微合双目:“叫他进来吧。”

哟嚯!俩班头儿瞪大了眼睛,赶忙出来回禀,“大人,那个,人家请您进去。”

“哦,好好好,来呀,前面带路。”狄大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什么叫迎不迎接不接的,都不重要。我请你来是求雨的,如果真把事儿办了,怎么都成。

“哎呀,好,好!”俩班头儿在前面带路,狄大人跟在后面。

俩班头儿进来先说:“法师,狄大人到了。”

狄大人进来一瞧,客房里正当中坐着杨法师,坐在炕上撇着嘴,他旁边坐着他的师妹马法师。

杨法师稍微抬了抬眉毛:“小狄来了?”

哎,列位,就他这表情、这状态其实就值一个大嘴巴。你别说什么身份不身份,你就是交个朋友,也不能这样啊!

狄大人听完一愣,就乐了:“不错不错,是我,我是此地的县令,我叫狄维乾。法师,一路风尘,辛苦辛苦!”

人家跟他俩这么一客气,这两人也就配合着:“不辛苦!不辛苦!您坐,您也坐。”

旁边的李头儿搬了把凳子过来:“大人,您坐吧。”这算是正式开始说这事儿了。

狄大人叹了口气:“唉!有劳两位法师金身至此。我们这儿天降大旱将近一年了,老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我也是万般无奈,才疏学浅,能想的办法全想了,实在是没辙了!听他们提起您两位大法师,有通天彻地之能。所以请您两位来,帮我们求点儿雨。”

狄大人看着两位法师,只见杨大法师把手伸出来了,撩起眼皮一看,掐指巡纹,算了一阵。屋里鸦雀无声,没有敢说话的,都紧紧闭着嘴巴,看着他在那儿算。

杨法师算了半天:“来,小狄,你也把手伸过来。”

狄大人赶紧把手递过去了,杨法师接过狄大人这只手:

“哎呀!真好,怪不得你做官呢!”

“哦,大人,您看这里面有什么说道吗?”

“这要是别人我就不能告诉,我跟你有缘分,你看见了吗?一个簸箕、一个斗、一个斗、一个簸箕……”

哎呀!把狄大人气得,把手扽了回来!

狄大人心里骂道:“哪儿的事儿?我跟你玩儿呢?一个簸箕、一个斗的?”

但他嘴上该客气还得客气:“是是是,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这个求雨的事儿……”

“不忙。”杨法师站起来了,整了整衣角,“来呀,吩咐人,咱们出去看一看,我要看看你们此处的风水如何。”

“哦,好好好,来,伺候着。”

狄大人说了声伺候着,大伙儿就都过来了。

这两位法师大模大样地就往外走,狄大人也在后面跟着,全出来了。

街上都是人,为什么呢?原来大名鼎鼎的杨法师来到晋阳县的消息,早在街头巷尾流传遍了,众百姓在馆驿门前挤来挤去,要一睹杨法师的真容。

杨法师往出一走,众百姓哗然,议论纷纷:

“咱们这儿来神仙了!”

“嚯!这下咱们可有救了!”

“神仙还是闭着眼走道儿的,真厉害!”

“你看后面那个,那是女神仙?”

其中有一个孩子,被抱在他妈妈怀里,半睁着眼,懵懵懂懂。

他妈妈指着给他看:“看那儿,看那儿!神仙,神仙!”

这孩子看着这女神仙,看她脑袋上的颜色太鲜艳了,哇的一声大叫道:“妈妈,我要吃切糕!”

他妈妈照他的嘴巴打了一下:“去!别闹,快看神仙吧!”

再看这两位,掐诀念咒,嘴里边念念有词,说的什么,老百姓也都不知道。他俩在前面走,大伙儿后面跟着,绕着大街一顿转。好些老百姓也跟着他们转来转去,百姓们心里很开心:

“来神仙了,终于来神仙了,我们这个地方有救了!”

一群人乌泱泱地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馆驿,重新落座。

狄大人问道:“二位神仙,您也看完了,您觉得我们这儿怎么样?还能不能求下雨来?”

杨法师呵呵一笑:“要是别人来呀,你这个事儿就够呛了。因为你们这儿的人哪,确实是造孽,为非作歹的太多。上天惩罚,所以你们这儿应该有三年大旱。”

狄大人登时紧蹙双眉,痛心道:“哎呀,天哪!可别三年大旱了,三年大旱就都饿死了!”

“是啊,这不我就来了吗?我来的话,你们还有救。”

“哎哟嚯!谢谢您,那么法师您看,咱们怎么才能够把雨求下来?”

“我刚才看了看,在你们西门外有一块空地。”

“对对对,很大的一块空地。”

“好,就在那个地方高搭法台。这个法台呀,要三丈三,法台上边准备一张供桌。预备香炉、纸马,我要在那儿踏罡步斗,给你们求雨。”

狄大人高兴地直拍大腿:“哎呀!谢谢您,谢谢您!听您这么一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太好了,太好了!”

道过谢,狄大人又问:“这几天您住在这儿,还需要我们给您安排什么吗?”

杨法师连连摆手:“不用,不用,粗茶淡饭就可以。你就全心全意地去搭法台,法台什么时候搭好了,我们就什么时候求雨。”

“好嘞!好嘞!”

狄大人高兴坏了,一回到衙门,就马上安排人手,让他们按照法师的要求高搭法台。三丈多高的法台,是个不小的工程。狄大人又吩咐了一句:

“抓紧,越快越好!法台搭好了,咱们就能求神仙了。”

回过头,他又安排先前的俩班头儿去了馆驿,贴身伺候这两位法师。

俩班头儿又回到了馆驿,鞍前马后地伺候着人家。快到饭点儿了,两人进房来问:“二位神仙,您刚才说粗茶淡饭,我们也没听明白。因为知道神仙不是一般人,您看您吃什么,有什么讲究,有什么说法,您言语一声?我们好安排厨子给您做,您吩咐下来吧?”

杨法师闭着眼:“粗茶淡饭就可以,不要太复杂。”

“是,您说粗茶淡饭,怎么算是个粗茶淡饭呢?您得赏下题目来呀,是不是?您想吃点什么呀?”

旁边那女神仙过来了,皱着眉头道:“哎哟!天师是见过皇上的,能随便点菜吗?没跟你说吗?粗茶淡饭,是不是?”

“是是是,那个您看着安排一下吧?”

“好嘞,你把厨子叫来吧。”

“哦哦哦。”

厨子进来了,心里也直打鼓。因为素斋素饭不好伺候,修道之人的讲究多呀!

厨子就问:“二位神仙,您吩咐一下,给您准备什么菜式,吃什么呀?”

女神仙乐了:“咳,粗茶淡饭呗。简单一点,也不外乎是鸡鸭鱼肉,是不是?煎炒烹炸、焖熘熬炖。别太复杂,凉菜四个、酒菜四个、饭菜四个、汤菜四个。完事儿各种主食看着来,也别太复杂。因为这个早点哪,不能吃得太多。中午饭呢,在这个基础上翻一倍就行。晚饭翻两倍就可以了,油大着点儿。行了,快去吧!”

“哦。”连厨子带这俩班头儿出来,都直吐舌头,“这叫粗茶淡饭哪?”

那也得预备呀,馆驿里天天都按这个标准给两位法师准备饭菜。

三天之后,这法台就搭好了,东西也都预备齐了。

这天,狄大人特意地又到馆驿里来请两位法师:

“您看看这法台行不行?”

“啊,好说好说,我去看一看。”

杨法师到了法台,东看看,西看看,又算了算方位,交代了一遍桌子上应用之物,无外乎是香炉、蜡扦、纸马之类。都交代完了以后,衙门的人按他说的给他准备齐。他眼珠子又一转,又让人在桌子上摆上供品——整猪、整羊、整鸡、整鸭,大盘的水果鲜货。整个桌子都摆满了。

最后定了下来,明日正午开始求雨。

转天中午,这法台底下跪满了老百姓。干吗呢?等神仙呢。没过多久,百姓们就瞧见狄大人陪着俩神仙过来了。到这儿一看,嚯!老百姓都跪在地上磕头。俩神仙很满意,撩袍迈步上法台,他俩都上去了。

大伙儿就跪在法台底下翘首以待,心说:“今天就要求雨了。”

法台上的这俩神仙,先拿起笔来,在黄纸上写表。不知道具体写的是什么,无外乎是求老天爷下雨之类,最后再加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唰的一声,拿桃木剑插进黄纸,用火折子点着,来这么一下,就代表太上老君能收到信儿了。

黄纸烧完之后,好戏才开始了。只见这两位掐诀念咒,在法台上面是连蹿带蹦,又唱又跳。底下人也听不懂,张着嘴巴干瞧着,心说:

“好家伙,这二位真不容易呀!有钱得让人家挣,多热的天啊,捂得那么厚!两人在上面挥着长袖子,又唱又跳的。”

俩法师声情并茂地跳了得有一个钟头,跳得差不多了,他俩便前后脚下来了,累得口干舌燥。

狄大人赶紧迎上去:“二位法师,辛苦辛苦辛苦!天意如何?”

杨法师点点头:“三天之后下雨。”

“哎呀!太棒了,太棒了!谢谢两位神仙,谢谢两位神仙!哎呀!真是辛苦了!快请,快请,快请!”

狄大人大喜,冲不远处招招手,有人过来给打着伞,有人过来给捧来茶水。百姓们跪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磕头!

俩法师由一帮差人护送着回了馆驿。

三天后下雨,那就等着吧!大伙儿都等着,三天转眼即过。等到了第三天,狄大人上午就早早地出门了,站在外面看着天。前两天还有点风丝儿[ 风丝儿:指微风。

],到了今天,赤日炎炎,万里无云,大太阳地儿,温度还升上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儿?问问神仙吧。狄大人就来到了馆驿这儿:

“二位神仙,您看今天怎么还没下雨呢?”

“是吗?我再试试。”

俩法师又上了这法台,把那天表演的节目,又连耍带蹦地来了一遍。下了法台,杨法师抹了抹头上的汗珠,解释道:

“那天算错日子了。老天爷说呀,还得三天。”

“行,三天能等。不要紧的,快回去吧。”狄大人点点头,又派人把俩法师送回馆驿去了。

那就再等三天,都已经旱了快一年了,也不差这三天。众人就接着等,三天一眨眼就到了。狄大人再次出得门去,抬头一瞧,依旧是晴空一片,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狄大人急得都不行了:“哎呀!这两位法师,他们到底行不行呢?”

旁边站着的李头儿、张头儿,也是直嘬牙花子。人是他们请来的呀,万一不灵,不就是他们办事不力吗?

“大人,要不咱们再过去问问?”

“行啊,那就去问问吧。”

狄大人又来了馆驿,他是真的爱民如子,替老百姓着急。换作别的地方官,不会这样的。

“二位神仙,此事怎么样了?”

杨法师正闭目养神,一听,双眼登时睁开,抓着狄大人的手说:“我们给你算了。你们这个地方啊,有旱魃作祟!”

旱魃,是过去民间传说里的一种怪物。据说,黄帝有一位义女,名唤女魃,她就是旱魃的前身。她原本是司火的神明,但是在后来黄帝和蚩尤的一战中,因为帮助黄帝战胜了蚩尤,沾染了人间的浊气,坠入魔道,无法再回到天上,从此流落民间,成为了能带来旱灾的怪物。相传只要她在哪儿出现,这个地方就一定会大旱。老百姓只有请高人作法把她抓出来,这事儿才能解决。

狄大人虚心请教:“那旱魃作祟,该怎么办呢?”

“你们哪,出去给我捉旱魃去。”

“我们上哪儿给您捉旱魃去?”

“不要紧的,旱魃一般都藏在双身子人的身上。”

双身子,就是怀孕的妇女。

杨法师撸起袖子:“你们别担心,我带你们去,今天开始咱们找孕妇。”

这可真是缺德缺大了呀!消息一传出来,谁家有孕妇还不得跑啊?谁知道他们要干吗呀?那些提前收到消息的人家,能跑的就都跑了。有些人家晚些听见信儿,被蒙在鼓里,家里的孕妇就让他们逮着了。杨法师就领着一群差人,一口气儿逮了六七个孕妇。这些孕妇一个个挺着大肚子,被捆到了县衙门门前。

狄大人见状气坏了:“怎么回事儿?怎么把人家绑成这个样子?”

杨法师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说:“这,就旱魃。”

狄大人觉得好笑,便客气地回道:“神仙,此言差矣!旱魃只有一个呀,这里有六七个,到底谁是旱魃啊?”

“不要紧的,让她们站到太阳地儿里拿凉水一泼。谁受不了,谁肚子里边就有旱魃。来,赶紧!”

真是缺大德了!不由分说,把这几个人扯到太阳地儿里,杨法师端着水,一盆一盆地往孕妇身上泼,泼得这些弱女子连哭带叫。

这一片惨叫声,给狄大人听得心中如捣,他索性叫停:

“这不行,拉倒吧,这不像话!人家真有个闪失,咱们怎么对得起人家?让这几位赶紧走,仗着天儿热啊,但凡天凉点儿可怎么弄啊?”

把孕妇们放回去之后,到了晚上,狄大人坐在屋里想这事儿,越想越不对,吩咐人把这几天伺候俩法师的厨子、奴仆,都叫来挨个儿问了一遍。这一问完了才知道,敢情这俩法师呀,晚上在一个被窝里睡觉。明面上说是师妹,天一黑就是两口子。而且一问厨子,好家伙!来这儿不到半个月,这两人吃的饭比狄大人一年吃的东西还多。

听他们这么一汇报,狄大人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要紧的,明天还请他们两位来,咱们求雨,通知一下全县百姓都出来,一起看看。”

到了第二天,俩法师来了,全县百姓也都来了,法台底下丫丫叉叉,跪了一大片。

狄大人姗姗来迟,拱手道:“二位,今天又得求雨了。”

杨法师摸了摸胡子:“是啊,今天是得求雨了。”

“您给个准信儿吧,到底几天能下雨?”狄大人目不转睛地瞅着他。

杨法师被盯得心里发毛,转眼看向了别处:“这个,这个不好说。我是这么认为的,地方上如果出现这种事情,一定是地方官有问题,所以说这个毛病在你身上。”

见他言辞闪烁,狄大人立刻点了点头:“是,是在我身上,下官我才疏学浅,我已经嘱告天地了。如果是我的错,就让老天爷来惩罚我。但是,这不是请来您二位了吗?您来的这些日子里,我们对您是件件依从,您到底什么时候能求下雨来?”

“是这样的,我认为呀,我们俩得先回去一趟。然后我回去作法,等到七七四十九天,请我的老恩师从天而降。到时候我们一起再飞过来,再给你们求雨。”

一听这话,狄大人笑眯眯地望着他:“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好,那要这样的话呢,您也别走了,好不好?因为您回去作法,还得七七四十九天,我们等不了。到那天我估计老百姓又得多死好几位。所以,今天我有一个偏方。”

“嚯!小狄,你还有偏方呢?”

“是啊。”话音刚落,狄大人变了脸色,高喝一声,“来人哪!捆上!”

只听后边呼啦一声,跑过来一帮人,差人们拿绳子,抹肩头,拢二臂,嘁哧咔嚓就把这俩法师捆上了。

狄大人拿手指着他俩的鼻子,骂道:“你们少来这套吧!你们要是法师呀,那遍地都是神仙了。请你们来是为了拯救黎民百姓,你们可倒好,竟然上这儿坑蒙拐骗哪!”

俩骗子都被五花大绑上了,还不忘装腔作势:“咳,小狄,你不能这样对待我们,我们是神仙!”

狄大人瞪着他俩:“好,你飞给我看哪!你现在要是能挣脱了绳索,脚底下起了云烟,站起来就飞,我就承认你是神仙,你来一个?”

俩骗子欲哭无泪:“我们今天吃早点了,来不了。”

“你少来这套!你来不了,我能来。来呀!将他二人杖毙!”

什么叫仗毙?就是拿棍子打死。

差人们应声道:“是!”

几个五大三粗的差人走过去,把他们摁到地上,拿起棍子,啪啪啪,一顿打。这会儿倒快,一会儿的工夫,这两位就升了仙了。

周围老百姓全吓傻眼了,纷纷站了起来,伸长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有人惊呼一声:“哎哟!了不得了,狄大人怎么能打神仙呢?把神仙都打死了!”

另一个搭他的茬儿:“你糊涂啊!能打死的还叫神仙吗?”

这个不服气,顶了回去:“那谁知道啊!”

狄大人吩咐一声:“两具死尸,拉到法台之上。”

俩死尸就被扔到法台上面,大太阳底下晒着。狄大人登上法台,一撩衣裳就跪倒了:

“老天爷呀!老天爷!下官在此叩拜天地,如果是我的过错,那么请惩罚我,请老天爷天打五雷劈了我!如果不是我的问题,那么请老天爷开天地大恩,为我的儿女百姓普降甘霖!”

狄大人泪流满面,伸手就把乌纱帽从头顶上摘了下来,啪啪地磕响头,脑门儿都磕破了,哗哗地往外流血。百姓们很是感动!

说来也巧,正磕着头呢,就看天空,云生西北,雾长东南,紧跟着咔啦一声,天边接连落下了几个炸雷。哗啦!雨如倾盆,大雨就下来了。百姓们一瞧,皆是痛哭出声,一个两个,咕噔咕噔全跪进了水里,跟着磕头。

“狄大人!我们谢谢您哪,我们谢谢您!您才是活神仙哪,您是清官哪!”

狄大人求雨这个故事,就在民间传开了。漫说一个小小的晋阳县,就是整个山西,就是整个朝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最后就连皇上都知道了这件事儿。皇上惊诧道:

“还有这样的一个官儿啊?这可是民之父母啊,调他进京!”

立刻下诏书,把狄大人调进京来。皇上就是前文书咱们讲的唐武宗,他最信神仙。

某天夜半,皇上召他入宫,问道:“爱卿,你给寡人讲一讲,你是怎么成为神仙的?”

狄大人哭笑不得:“我不是神仙哪,就是赶巧了。”

皇上说:“不对,你这就是想卖个关子。寡人也知道规矩,法不传六耳。眼下深更半夜,殿中只有咱们君臣二人,你给寡人讲一讲,怎么才能够做神仙?”

“陛下,我真不会啊!当时的真实情况就是……”狄大人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给皇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讲了一遍。

皇上搓着手,急不可耐地说:“是是是,好好好,寡人很开心!你做得非常对,你还得升官发财换纱帽。你得告诉寡人,怎么能够做神仙?”

这可真是要了亲命了!殿上人紧着追问,殿下人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来。

问到最后问不出来,皇上退而求其次:“这样吧,你可能是觉得寡人不够虔诚。不要紧,咱们做一个小游戏,你告诉寡人,哪天还会下雨呀?”

狄大人犯难道:“我又不是算卦的,我哪知道哪天下雨呀?陛下,臣——”

皇上摇摇头:“你看,你必须得跟寡人说。难道说寡人这么虔心地问你,你都不告诉寡人吗?”

狄大人也是被皇上缠得实在没办法了,于是点点头:“行,陛下。请您赏下笔墨纸砚,我给您写一个条儿,告诉您哪天下雨。”

“好。来呀,笔墨伺候!”

不一会儿,小太监从殿外举着笔墨纸砚进来了,给狄大人拿了一张二寸宽的纸条儿。狄大人提笔就写,谁都不让看,写完之后把笔搁下,把纸条卷好,找来一只锦盒装到里边,给锦盒扣上扣子。

“陛下,这个锦盒给您,里面写着下一次下雨的时间。但是您不要让任何人动这个锦盒。”

皇上如获至宝,双手捧接过来:“快给我,快给我!太棒了!寡人这不就离成仙又近了一步吗?太好了!传旨下去,狄爱卿加官三级,赐蟒袍玉带。好了好了,你没事儿了,去忙你的吧,寡人就守着这个宝盒。对了,寡人什么时候才能打开看呢?”

狄大人说:“陛下,什么时候下雨,您什么时候打开。”

“哦,好好好,寡人记住了。”

狄大人给皇上磕了个头,就退出去了,殿里就剩下皇上一个人了。

等着呗,过了半个月,这天下大雨了。皇上很高兴:

“哎,今天下雨了!太好了,快把那盒子给我拿来!”

太监就把小锦盒拿来了。这只锦盒里外裹着好几层,一层层打开,最后把这条儿拿出来。皇上轻轻地捻开纸条儿,一看上边写着字:

今天有雨。

皇上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哎呀!太灵了!”

继续阅读:十三 良人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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