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采薇后面的话,却是将她热血沸腾的心一寸寸地灭掉。
“太后亲自给我们定下的婚事,他没有拒绝。这说明什么?在他心中,太后,权势,哪一样都比你重要。他也许爱过你,可是男人的感情一向泛滥。”
顾采薇讥讽地看着言疏。
“他留着画像,不能代表什么,毕竟谁都会留恋自己的过去。可言疏你要明白,你只是他的过去,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的将来。”
顾采薇后来讲什么,言疏都认真听着,大概就是说帝江原先对自己仅有的那点感情也被她夺走了。
帝江爱过她,但只是年少无知。如今的帝江,要的是权位,而这,只有顾采薇才能给他。
娶言疏,反而会让帝江引来猜忌。所以言疏和他绝无可能。
“说完了?”言疏挑了挑眉,“顾采薇,你这算挑衅吗?”
顾采薇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轻声笑道:“是又怎样?”
“那顾小姐知不知道在庭西,老娘被送什么称号?不知道是吗?我来告诉你,鬼面罗刹。我杀人,眼都不眨一下的。”
言疏看到顾采薇瞬间变了的脸色,笑了笑,自己浑身却是外放的杀伐之气,光是眼神,便能压迫得人不敢言语。
“所以,赶紧给老娘走。”言疏说完一脸傲色地回了卧房。
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心中涩然,如果帝江听到自己自称老娘,会不会又要好好纠正她一番?
“言疏,可啊!对付这种女人就该这样,蔑视加无视。”莫怀瑾听了半天墙角,对言疏的不屑加威胁颇为赞叹。
“你什么时候来的?”言疏愣了愣。
“翻墙。”
言疏瞥了一眼自家的高院,沉默了半晌,琢磨要不要和老爹说一声,要加固啥的。“你来做什么?”
“你要回庭西?”
“嗯。”
“什么时候走?”
“过几日就走。你什么时候去漠北?”
“不去了,我娘叫我今年寻个姑娘,给她生几个孙子孙女。”
言疏惊异地挑眉,“那我是不是要当姑姑了?”
“啧,你瞎攀什么亲。”莫怀瑾手抚着下巴,一个劲地盯着言疏。
“你干嘛?”言疏瞪他。
“边界大乱,想来你也知道,不然不会叫伯父这么早回去。我爹也正准备赶往漠北,这次一别,怕是经年难见了。”
“我知道。”言疏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看不出来丝毫伤心。
“没良心。帝江要娶妻,你伤心跑回庭西,难道京都就没有别的人值得你挂念吗?”
“你不也要娶妻了吗?”言疏对于这些分寸还是拿捏得清的。
莫怀瑾一愣,拍了拍言疏的肩膀,“你我不是姐妹嘛,就算我娶妻,我们还是姐妹。”
言疏神色郁郁,一把抱住了莫怀瑾,伤心道:“怀瑾,世事变迁,只能道一句来日方长,多保重了。”
莫怀瑾心中也难受,他拍了拍言疏的肩膀,劝诫道:“咱们算了好不好,都这么多年了。你这样的条件什么男人找不着?”
“可是我就是喜欢他,除了他,我谁也不想嫁。”言疏嗓音哑哑的,却是难得的坚定。
你瞧吧,莫怀瑾每次都要把心意说出口,但一听到言疏对帝江的欢喜,只得生生憋回去。
他甚至都不敢说话,生怕能被言疏瞧出他欢喜她。
这般,多丢人呐。
言疏出发去庭西的时候,正是天气顶好的春天。桃花始盛开,海棠含初雨。
她坐于高头大马,一身铁甲手握银枪,长缨飞扬,当是世间好儿女的模样。
在郭外长亭,言疏同莫怀瑾告别。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回头遥看了一眼京都,恋恋不舍。
“别看了,他都要娶妻了,你看了也没用。”言夫人拿长枪轻轻碰了碰言疏的脑袋。
“其实我瞧着怀瑾这孩子也不错。”言将军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言疏。
言疏却是瞥了一眼莫怀瑾,低声道:“他把我当兄弟,我把他当姐妹,再好,也是别人的夫君。”
“走啦。”言夫人叹了一口气。
言将军调转马头,一声令下。
“朔风凛冽、岁暮天寒已远,晴方潋滟,本该守得妻儿父母于家坐。奈何北方狼烟起,唤我儿郎归战场。我越武军愿誓死保卫大渝江山!此去庭西,不破宿敌终不归!”
旌旗飘,战鼓响。烈酒饮尽,豪气冲天。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城门上,一道身影远眺,一直看着言疏踪迹难寻,才下了城门。
之后三年,言疏征战四方,莫怀瑾的妻子诞下一儿一女。
战乱总算太平些许。
而帝江,终于在这一年登上最高的位置,成为万人之上的帝王。
言疏这一年冬天回了一次京都,因为莫怀瑾写信给她,孩子满岁,一定要她这个好姐妹回去一趟。
这一回去,自然就要碰上帝江。
言疏到莫家的时候,战甲都还没有脱,看起来实在有些狼狈。好在大家在宴会上穿梭,都不大注意到她。
只有她和莫怀瑾隔着数人遥遥相对,露出浅笑。下一秒,她的肩膀上搭了一只宽厚的手掌。
言疏仅仅看着这人手腕上的牙印,就能认出这是谁。那抹痕迹,还是她年少糊涂的时候咬上去的。
“臣见过陛下。”言疏回头,单膝朝帝江跪下。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所有的宾客都停下动作,肃穆地朝这位帝王行礼。
“阿言。”帝江轻声唤她,看着她被风霜洗过的容颜,心中无不是动容和熟悉。
“三年未见了。”帝江的声音缥缈沙哑得让人心碎。
言疏低声笑了笑,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见,她还能忍得住,实在是个奇迹啊。
那夜言疏回到言家,发现宅院内外已经被人打理干净,便猜得到是莫怀瑾。
只是穿过幽长的长廊,言疏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在庭院中见到他。
她望着那道背影失神了片刻,随意意识到二人的身份,连忙单膝跪下,道:“臣见过陛下,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帝江袖中的手微抖,他看着低头而跪的言疏,半垂眉目,克制道:“平身吧,是我没有知会便寻来。”
之后,二人之间长长的寂静。
“伯父伯母身体还好吗?”
“很好。”言疏有些紧张,手无力地垂下。
“什么时候走?”
“后天。”
帝江攥住拳头,看着言疏神色平常的脸,道:“来都来了,不和怀瑾多待一会吗?他一双儿女甚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