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
张老板一脸不可置信:“你放屁!我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死了!”
他一下情绪激动站了起来。
木雨山揉了揉被惊吼冲击的耳朵,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那我问你,你昨天此刻在做什么?”
张老板揪着一张脸,眼神游离:“我昨天……昨天……”
他一会看了看残破的茶桌,一会指了指埋在土里的碗,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在做什么。
木雨山知道精神病里有一个名词叫病识感,意思就是患者意识不到自己生病了。
套到现下用就是,有些人的死亡来临的太突然,他们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
一般的鬼只有残存的意识,不足以支撑身体思考,只会漫无目的漂游,这类型的鬼不出七天就会被阴间收回。
而张老板,还要高级一点点,有意识、但是意识不够。
“我昨天到底在做什么啊?”
张老板疯了一般抓自己的头发,好像在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
“好了好了,你昨天不是在给纪家大公子纪仁讲八卦吗?”
木雨山不忍心,随便编了一句。
张老板一听果然不纠结了:“是了是了,我昨天就在这,泡茶。给他喝的还是上好的毛尖。”
说着说着,张老板渐渐声弱,然后猛的一下又情绪高涨:“火!起火了!快救火!”
木雨山环顾四周,一片焦黑黑的废墟,这里再起火,还能被烧成什么样?
他安慰道:“火已经灭了,没事了。”
张老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时身后不远传来一个女声,语气有些如负释重。
“原来在这里!”
是李清烟,暖心师姐。
木雨山回头打了个招呼,一手顺带牵制住了想跑的张老板。
“你也在,手好些了吗?”李清烟关心的问了句。
木雨山笑嘻嘻答:“好多了,多谢师姐关心。”
“咦,你这么快就喊上了,不错不错。”
“……”
木雨山这嘴比脑子快的臭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
他尴尬的不动声色,把手上的张老板提溜到她面前,换了话题:“你在找他?”
李清烟微微颔首,脸上有一丝疲惫之色:“这镇里镇外已经送走一半了,他原先是刚才要走的,结果我一个不注意被他偷偷溜了。”
木雨山道:“他好像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
李清烟道:“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像他这样的。我听师弟说了当年的事,真是造孽,那场大火估计来的太猛烈,还来的太突然,这里起码七八成的鬼都是他这样的。”
木雨山回想了一下,火先是从纪府着起来的,所以纪府的鬼是怨念最深的。后来的火是符禺山着起来的,然后才是整个镇子。
原来竟是这般可怜。
李清烟道:“不说了不说了,既然你在这就把他带到菜场吧,我还得去找别的鬼呢,一个个那么能藏。”
木雨山点点头,见李清烟抬脚要走,他又问:“无尘他……”
还好吗。
话到嘴边又问不出口。
多久没歇息了?李无尘的身体才被桃花仙伤了没多久,现在又是引渡这整个镇子的鬼,要耗费多少精力。
李清烟头也不回:“他在菜场,你去了就看得到了。”
菜场。
这里的鬼气还是很重。
说是菜场,却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原先是符禺镇的菜贩们集中售卖的场地,一排排砌有石台。
现下石台都已破碎,连个完整的都找不到了。
他揪着张老板一路往前走,这里的鬼在瑶山派弟子的“规劝”下,井然有序的排着队。
队伍最前方是李清裳、聆竹等人。
无尘呢?
他把手中的张老板托给一个瑶山派弟子,由他领着去排队了之后,便四下寻找起来。
这菜场真是足够大,他一直走到队伍尽头,回头望只能望见黑压压的人头。
他走到聆竹面前,此刻的聆竹黑着眼圈给自己贴了张符,才不至于困死过去。
没来由的觉得好笑,他低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被聆竹发现了,他一把扯下符咒来了精神:“木雨山!你笑个屁!最舒服的人就是你了,气死我了。”
木雨山一边笑一边拿起桌上的水囊递给他:“消消气消消气,喝口水啊妹夫。”
“呸!没看到我忙着呢吗。”他拒绝了水囊,对着面前的鬼道:“后面右转。下一个下一个。”
那鬼领了号码牌往后走了。
下一个鬼紧接而至。
聆竹念公文一般问话:“姓甚名谁年方几何有何眷恋可愿离去投胎转世?”
木雨山接连听他念了好几个人才听清。
果真是傲娇的聆竹,看他被这群鬼烦也是怪好玩的。
那鬼颤颤巍巍开口:“我叫李四今年……今年……”
果然又是一个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鬼魂。
聆竹不耐烦的发牌:“后面右转,下一个。”
木雨山问:“你都不等人家说完话呢?”
聆竹手上发牌动作不停歇,道:“说什么完,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不愿走,不知不知道自己已死,就是知道自己死了也不想走。总之就要再看一眼这世界。”
木雨山听出他言外之意:“他们本就不该在这世界多过停留了。”
聆竹没有回他,继续起了机械的公文念话。
队伍的最前头就是这了,依旧没有李无尘的身影。听聆竹意思后面还有法阵,他便往后头去了。
右转过去,果然有一个小场地,非常小,大概一间教室那么大。
地上画着一个淡蓝色的巨大光圈,一旁分为四个队伍正纷纷往里面进鬼。
他们进入阵法的一瞬间,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李无尘正在阵法的一边用灵力维持着法阵的运转。
木雨山有些凝滞,他看见李无尘的脸色很苍白。这么久了,这法阵耗去他多少灵力?还在硬撑。
心头猛的一揪。
他快步走到李无尘身边,运起灵力注入到法阵里。
微微察觉到身旁有人,李无尘偏头看了一眼。冰冷的表情有所缓和,笑了一下:“你来了。”
木雨山笑着回他:“来帮你。”
“多谢。”
“不必。”
言简意赅,他知道李无尘明白自己说的不必,是不必说谢谢。
而不是不必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