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锋芒直指县令,就差明目张胆上去质问他是不是给那兮家做了保护伞了。不过这事儿大家心底都还有数,江胥不能摊开了在明面底下问,这县令也确实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
两人对坐便是沉默,江胥心底冷笑,面上却是摇了摇头,复又端起了茶盏。那县令就似是恍然回神了一般,若无其事的笑着招呼道:“诶,喝茶喝茶,三夫人此次前来,可还有什么要事啊?”
江胥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结果心知肚明。虽说心下对这县令为人感到不齿,甚是都想指着这县令的鼻子骂狗官,说他枉为此地父母官。可到底明面上的脸面还不能彻底撕破,江胥扯着唇角笑了笑,又缓缓摇了摇头。
是以两人一道度过了度日如年般的一盏茶,眼看着手中的茶杯见了底,江胥长长的呼出口气来,可算是逮着机会提出了告辞。
出了那县令的府邸,哪怕抬眼就是外头初春的暖阳,江胥都觉得心底一阵的发冷。这头顶上的父母官竟是这么一个只顾利益而不管百姓死活的狗官,江胥扯了扯嘴角,只觉得这县城一片阴暗。
……
不过那阴暗的可不单单是这县城,江胥试探之后不过两日,便从兮家那头得知了一个消息——证据泄露的消息已经被兮家得知,兮家如今正在排查叛徒,兮戈已经被关在了兮家祠堂里头。
这会儿江胥正跟吴易奚坐在书房,那下人话音一落,屋里原先和缓甜蜜的气氛就陡然凝滞下来。吴易奚伸出手拍了拍江胥的肩膀,温声安抚道:“这并不是你的错误,若是你没有先出言试探,而是直接将证据交给了县令,那兮戈这么些天的布局才算是白费了。”
江胥仍旧有些低落,吴易奚勾起唇角,凑到江胥身边去:“胥儿,这是件好事。虽说兮戈吃了些苦头,可我们不仅不知道了县令与这事有染,还能帮他排查出兮家其他的祸害。兮戈说到底也算是兮家的少爷,那头没有证据,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这话音落了,江胥才勉勉强强松了口气,又忍不住低声道:“可他到底是个富家少爷,若是兮家用刑,他怎么抗的过去?只要兮戈交代了这事儿,那前头的准备不就全都功亏一篑了吗?”
吴易奚却是半点不觉慌乱,还分外淡然的摇了摇头,这才笑着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他可比你担心多了。若是这事儿真砸了,你我不过是失去了一个扳倒兮家的机会,费去的不过是这么些天的等待罢了。”
“可兮戈呢?”说着,吴易奚哼笑一声,似是有些无奈一般:“他在兮家没过过一天的少爷日子,母亲也被那些畜生逼死。如果这事儿砸在手里,那他就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这话倒也有理,江胥抿了抿唇,算是将心放在了肚里。不过那兮家也确实毫无底限,为了防着那些个畜生不择手段,真的对兮戈下什么狠手,江胥迟疑片刻,从自个儿的小抽屉里头掏出两个瓶瓶罐罐来。
那下人还愣了愣神,眼看着江胥将那瓶子塞进自个儿手里才诧异的抬起眼睛。江胥便伸出手去,点了点那人手中的瓶子:“这些个药都是我自己配的,这是金疮药,用在外伤出血。这是内服的药碗,若是受了什么内伤,可以用来止血吊命。”
江胥这话音落了,那下人才反应过来被交到手里的事多重要的东西。这年轻人眼眶泛红,抱紧了两个小瓷瓶,冲江胥猛地鞠了一躬:“我替我们少爷谢谢姑娘!若他能从祠堂活着出来,您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江胥道不是挟恩图报之人,自然也不甚在意这救命之恩。不过兮戈是因为自个儿被抓,她身为合作伙伴,总不能不闻不问,任由人自生自灭。眼看着那下人就要告辞离开,江胥迟疑片刻,又抬手将人拦下。
眼看着江胥神色沉郁,那下人也是不由得正色两分,便听得江胥压低了声儿道:“那兮棋许是与县令有些关系,此次你家少爷消息泄露,多半也有县令在中作梗。记得让他多加小心。”
那下人可是兮戈心腹,不然也不会知道跑来跟江胥求援。这般灵光的人自然分得清轻重缓急,闻言这年轻人面色一变,就冲江胥点了点头,赶忙抱紧怀中的药瓶,急匆匆跑出了门去。
若是单单如此,要兮戈脱身怕是还有些困难。眼看着江胥陷入沉思,吴易奚便抬手揉了一把江胥的发顶。那宽厚温暖的感觉成功将江胥从思索之中唤醒,便见那男人眼底含笑,仍旧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曾经的书呆子越来越多的担负起与江胥探讨的责任,从一开始的被动观看,到后来能提出两分有趣的意见。一直发展到现在,江胥恍然惊觉,不知何时这男人竟已经成了自个儿的主心骨,在谋算之中占了主导的地位。
不过江胥并不排斥这变化,不分伯仲强强联手的感情才更符合她心中所想。是以江胥抬起眼来,就冲吴易奚露出个笑,想听听这男人的见解。
吴易奚也果然没有让江胥失望,他随手帮江胥将散乱的长发拢在耳后,就笑着道:“你不是想找办法让兮戈出来吗,那到底是兮家的家事,你我插不上手。能插得上手的县令又不能去找。”
江胥闻言便点了点头,低声补充道:“我们不能揣测自己在县令那头的地位,若是县令向兮家倒戈,你我找他帮忙,反倒是害了兮戈。”
吴易奚目露赞赏的点了点头,又笑着道:“不过插不上手,不代表我们不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如今按照兮家得到的消息,应当只有两条。”
江胥此时也反应过来,便跟上吴易奚的思维,抬起手来道:“其中一条是我们两家有些仇怨,因陈玉和我而起。”
“而另一条……”吴易奚正点着头,就见江胥露出个分外狡诈的笑,似是小狐狸又有了什么点子,那乌黑的眼珠子都是滴溜溜的一转:“我们不知道从何处得到了他们做那些腌臜事的证据。”
“正是如此。”吴易奚轻笑一声:“可你对县令所说却并不全面,是以兮家并不知道我们的证据掌握到什么地步。所以啊,如今兮家对我们的态度,那定然是忌惮和猜疑居多。他们这么着急的排查叛徒,也是因为……”
还不等吴易奚说完,江胥就赶忙抢白道:“因为想要知道,那些个证据到底泄露了多少,他们才好早做准备。”
吴易奚颔首微笑,江胥跟着嗤笑出声:“也就是说,他们如今是不愿意与你我爆发冲突的。那么我们就可以上门骚扰,让他们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这道理倒是没错,可吴易奚摇了摇头,温声道:“我们不能自己去。第一,这事儿还没重要到能引出我们吴家三夫人的地步,若是你当真自个儿去了,反倒是告诉兮家,我们已经有了扳倒你们的证据。”
江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便听得吴易奚接着道:“我们只管雇上些人,或是干脆去找能说会道的下人。也不必做什么,就轮番去那兮家拜访,将话题往那些个腌臜事儿上引就是了。”
江胥闻言便笑出声来,她努力压下唇角的弧度,竭力一本正经的道:“这样的话,他们就只能猜来猜去,还什么正经的结果都摸不着,因为那些个下人压根就不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
吴易奚这才点了点江胥的指尖,笑着道:“没错,我们就是要这么虚虚实实的试探与他,让那兮家自顾不暇。更何况如今他们对兮戈本就是怀疑居多,又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兮戈少爷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是为了自家的脸面……”
江胥点了点头,轻声道:“关不了几天,也得把他放出来。”吴易奚便低声应了,接着补充一句:“我们就是为他这几天争取些喘息的机会,别让他短短几天功夫就被那兮弗折腾的失了骨气。”
这也确实算是个不错的主意,或者说是无路可选之后唯一的办法,毕竟兮家虽说不是铁板一块儿,怎么也是城镇里头的地头蛇,算是百年的老牌世家。若是吴家对上说不定还有一争之力,单凭如今的吴易奚和净美阁,那可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更别提上头还有那县令压着,就是想将净美阁当场取缔,怕也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是以江胥只能避而不战,努力迂回着找些办法,好歹先将还在祠堂里关着的兮戈先救出来再说。
江胥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地道:“那便按照少爷说的做吧,除此之外,我们似乎也只剩下求神拜佛一条路能走了。”
吴易奚闻言只觉好笑,便伸出手去,揉了一把江胥的发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