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近来可不太平,虽说宇文成都的攻势,因李密的败亡转而指向了淮南,但河间府内部的麻烦却是愈发棘手。
且看那河间府,风云变幻之际,宇文成都因李密溃败,将兵锋转至淮南,然而府内之乱象,却如那愈燃愈烈之火,愈发难以收拾。
于蒲玄而言,老年痛失亲子,这打击恰似那万钧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间。当听闻蒲剑死讯之时,这位已近暮年、半截身子入土之人,心中悲痛犹如滔滔江水,难以言表。蒲剑,那是蒲家未来的擎天玉柱,是蒲玄穷尽一生心血精心雕琢的传人,本有望超越中原诸多世家门阀,引领蒲家迈向无上辉煌。可如今,竟在这场战事之中,无端丢了性命。
蒲玄乍闻此讯,只觉天旋地转,险些昏厥过去。对朝廷的抵触情绪,如那火山喷发,头一回攀升至顶点。待他悠悠转醒,第一件事便是欲调兵遣将,继续北上,趁着朝廷主力与窦建德在河北对峙的空隙,从后方突袭。
只不过,这疯狂的念头,很快便为何健等人强行阻拦。但凡参与过这场战役之人,皆深知虎牢关之坚固,宛如那不可逾越之天堑。即便朝廷主力被调去攻打河北,仅凭虎牢关之险峻,又岂是他们这两郡之地的一路诸侯能够轻易攻克的?
更为关键的是,若蒲玄此时将两郡家底倾巢而出,隔壁的李世民又会作何想法?
而蒲剑之死,所带来的更为严重的影响,便是让河间府人心惶惶,犹如那惊弓之鸟。蒲剑作为继承人,无疑是极为出众的,加之蒲家多年来在河间府苦心经营所积累的人脉,即便强如李世民,亦不敢贸然行事。正因如此,蒲氏一门,虽仅据两郡之地,却能与天下诸侯平起平坐。江东宇文家尚无资格与诸侯同列,可蒲氏却能与窦建德、李密、李世民同席而坐。这并非是靠蒲家所占的两郡之地,纯粹是仰仗蒲玄父子的赫赫声望,即便他们并非诸侯,却也有与诸侯并肩的资格。
然如今,蒲剑一死,蒲玄年迈,河间府恰似那断了线的风筝,没了合适的掌舵人。许多往日被蒲剑压制的问题,如那春笋般,纷纷破土而出。
且说徐圆朗的两个儿子徐标与徐胜,近日来频繁穿梭于河间府各大世家门阀之间,其中便包括何家。他们此举所为何事,自是不言而喻。
遥想当年,徐圆朗在河间城外,为护河间府百姓周全,毅然决然挥剑自刎。此壮举让徐家在河间府的声望不仅未减,反而如那烈火烹油,愈发高涨。再看徐标和徐胜两兄弟,虽非经天纬地之才,却也绝非碌碌之辈。徐标处理政务,治理一郡之地,条理清晰,井井有条;徐胜武艺高强,在河间府亦是名列前茅,军中除了项央之外,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
此前,蒲剑能文能武,犹如那光芒万丈的太阳,让徐标和徐胜看不到出头之日,只能暂且安心辅佐。但如今蒲剑一死,蒲家虽有几房子嗣,却并无出众之人,全凭蒲玄一人的威望维系着整个家族。
蒲玄已然年迈,想当年,面对风华正茂、在窦建德、李世民等大诸侯面前都能应对自如的蒲剑,徐标和徐胜尚可遵照徐圆朗临死前的嘱托,甘心称臣。但蒲玄为了让蒲剑尽情施展才华,已许久未曾过问政事,河间与平窑二郡的军政事务,皆由蒲剑一手操办。蒲玄以自己的威望助力蒲剑树立威望,这本无可厚非。然而如今蒲剑一死,此决定所带来的后果,便是整个河间府仿佛那摇摇欲坠的大厦,随时可能崩塌。
徐氏兄弟四处奔走,拉拢各方势力,而马泷等河间府将领的态度却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何家之主何健,当机立断,将何轴禁足。
何轴平日里与徐胜往来密切,何健却不愿他在此时选边站队。何健乃徐圆朗时期的老人,深知蒲玄的本事丝毫不逊于蒲剑,且手段更为老辣。徐标和徐胜虽有能力,但绝非蒲玄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的对手。
但何健同样也不想再将全部希望寄托于蒲玄身上。正如徐氏兄弟所言,蒲玄已然年迈,还能在这世上支撑几年?若蒲剑不死,以蒲玄对蒲剑的培养,未来蒲家或能在这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可如今蒲剑已逝,蒲玄纵然厉害,却也难以挽回人心的离散。倘若有朝一日蒲玄离世,那些依附于蒲家之人,又该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恐怕不止何健一人思索过。原本,何健并未打算投靠朝廷,但接下来数月,天下局势的变化,远超他的预料。
窦建德败得太过迅速,二十万大军在联盟瓦解之后,不过短短两个多月,便被杨桐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乐寿。清河、平原二郡相继失守,原本逐渐扭转劣势的山东,随着长河之畔,三万大军被单雄信、尚师徒团团围住,窦荣棠也再次被薛万彻压制,局势岌岌可危。
一时间,朝廷声威大震,这也让何健心中泛起了波澜。
实际上,在此之前,他更为看好李世民。但此一时彼一时,这一年来,朝廷多年积累的底蕴一朝爆发,所展现出的力量令天下人侧目。
最重要的是,朝廷鼓励经商,这对于与赵家一样同为顶尖豪商的何家来说,自然更具吸引力。事实上,即便此前未曾直接加入朝廷,但朝廷的一些商业理念,依旧不断影响着各个诸侯治下商业模式的发展。
可惜,与朝廷那边有官府认可和推动不同,在诸侯治下,照搬朝廷的商业模式,会遭到世家门阀以及官府的打压,即便何家,亦不能幸免。
故而,在权衡利弊之后,何健尝试与皇家商行的话事人接触,最终选择了赵家。毕竟昔日同为五大豪商之一,双方之间多少有些交情。
而结果,比何健想象得更为顺利。只是朝廷给出的条件,让何健有些摸不着头脑。朝廷答应何家加入皇家商行,但身份暂时不会对外公布。这对何健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既能最大程度保全何家,又能享受皇家商行的销售渠道以及一些先进物品的贩卖。
但何健心里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虽然朝廷并未明言,但他心里清楚,待朝廷需要何家之时,或许便是何家最为危险之际。
“大哥?”房间里,何轴伸手在何健面前晃了晃,眉头紧皱,问道。
“何事?”何健回过神来,看向何轴。
“你究竟何时放我出去?”何轴一脸无奈,“我已答应你不再与徐家兄弟来往,难道还不行吗?”
“不,禁足你并非为此事。”何健摇了摇头,目光直视何轴,“即便站错队,如今站在徐家兄弟那边之人众多,蒲玄即便收拾了徐氏兄弟,也不会对我何家动手,他还需仰仗我们的财力支持。况且我何家在下邳的财力,尚不足一成,蒲玄老奸巨猾,定不会做此等蠢事。”
“那你为何……”何轴一脸困惑,既然如此,为何要将自己禁足。
“此举乃对外表明我何家不参与河间府内部纷争的态度。此外,还有一事需你去办。此事关乎我何家未来,切不可掉以轻心。”何健神色凝重地看着何轴。
“何事?”何轴疑惑地看向何健,只见何健一脸严肃。
“我要将你,从我何家除名!”何健沉声说道。
“啊!?”何轴惊愕地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将我除名,这与何家未来有何干系?”他猛地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大哥,凭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何事!?”
“稍安勿躁!”何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河间府徐家二子与蒲玄之争已无可避免,此次争斗,胜利者绝非他们之中任何一方,河间府这块地方,注定会沦为诸侯角逐的战场。或为李世民,或为江南宇文家,又或许是朝廷,但最终的赢家,必不是这两方之一。此地已然成了是非之地。今夜便是守岁之夜,我会召集家将饮酒,你趁机带着小妹离开。至于去往何处,届时自会有人接应你,你只需跟随前往,无论到了何地,切莫惊讶。”
“兄长,这……”何轴皱眉看向何健,“有如此严重吗?我何家好歹也是河间府大族,您不是也说,蒲玄不会动何家。”
“未雨绸缪,小心谨慎总是好的。我倒不担心蒲玄,只是其他人难以预料。”何健摇头苦笑。
“那我究竟要去往何处?”何轴皱眉问道。
“到了地方,自然便知。”何健微笑道。
“那大哥你为何不走?”何轴看着何健,声音略显干涩。
“你觉得,蒲玄或是徐标会容我离开吗?”何健摇头苦笑道,“我代表着何家,我在此处,即便你与小妹离去,他们也不会在意。但若是我也一同离开,无论蒲玄还是徐标,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家,如此一来,何家的根基便会彻底毁于一旦。”
其实以何家的家业,河间府这点根基并非不可舍弃。但何健心里明白,天子既然选择为他遮掩,其中必有缘由,绝非仅仅为了保全何家,日后必定有需要何家出力之处。无论是让何家协助破城,亦或是其他事务,若他也离开,杨桐的计划必定泡汤。他欲为何家拼上一把,或许,这便是何家飞黄腾达的契机。
只是这些话,自然不能对何轴言说。
“大哥……”何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何健。
“好了,莫要如此儿女情长。今夜我会派人带小妹与你会合,离开之时记得将这间屋子付之一炬。”何健摆了摆手,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脸纠结的何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