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千牛卫的介入,卢晥以及一干世家门阀子弟,虽说对先前那青年寒士毫不留情的言论恼怒不已,却也只能强行忍耐。
想那洛阳城,本就是隋时风云际会之所,人来人往,繁华非常。自刑部衙门与千牛卫应时而立,宛如两把利刃,牢牢贯彻着杨桐的意志。这两个部门的出现,恰似平地惊雷,令世家门阀子弟即便心中痛恨如焚,却也只能徒呼奈何。毕竟只要它们存在,在这洛阳城的地界,以往那种随意动手抓人,乃至私自设立刑堂的行径,便如梦幻泡影,再无实现之可能。
隋律于此类事端,早有明晰之规,只是往昔执行之时,力度欠缺,犹如强弩之末,难尽其威。如今刑部衙门与千牛卫横空出世,虽无明文昭告天下,却在无形之中,极大地限制了世家门阀的特权。如今世家门阀若想对付他人,只能循规蹈矩走那正规途径,哪怕是使出陷害之手段,至少也得炮制出个像样的证据。就像今日之事,那青年寒士不过言语难听了些,若是放在从前,他们当场取了那青年寒士的性命,怕也无人敢置喙半句。可如今,此等权力已如过眼云烟,消散无踪。
纵览天下,此刻战乱频仍,烽火连天,然而这关东之地,却如黑暗中透出的一丝曙光,法治渐有恢复之象,且愈发强化。杨桐深信一个道理,恰似那航船之舵手深知航向之重要,一个政体的兴衰,全看其对弱势群体的庇护力度如何。并不指望弱势群体能反压世家门阀一头,但至少要保障他们拥有最基本的生存之权,此乃治国之根本,如同大厦之基石,不可或缺。
倘若之前双方仅仅是言语上的交锋,邓麟定会作壁上观。文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他可无意掺和其中。但若是有人欲动武,邓麟绝无坐视之理,定会挺身而出,犹如那守护城池的卫士,不容他人肆意破坏。
近段时日,洛阳城内士人纷至沓来,犹如百川归海,不知多少人将洛阳书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也正因如此,这洛阳书局承蒙杨桐亲自下令,成了重点保护之地,恰似那被重兵拱卫的要塞,不容有失。
想那皇宫,竟被士人纠集数万人团团堵住,此等情形,对于千牛卫和刑部尚书而言,实乃奇耻大辱,犹如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他们的心。但此事干系重大,于仲文和苏勖此前不止一次收到杨桐传来的指令,对于那些围住皇宫的士人,只需暗中监视即可,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动用武力,犹如猎手静静潜伏,等待最佳时机。
虽说有圣上之命在身,但那份耻辱之感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刑部尚书和千牛卫向来以维系地方秩序、秉持公正严苛著称,恰似那高悬的明镜,公正无私。虽被世家门阀视作恶犬,厌恶至极,但在民间,却因多次惩治世家门阀子弟,而获得了不小的声望,百姓对他们犹如仰望高山,充满敬意。
他们也一直以此为傲,将维护公正视为至高无上的荣耀。然而此次,面对士人将杨桐逼得两月无法上朝,他们却如同被缚住手脚的猛虎,空有一身本领,却无能为力,这让刑部尚书以及千牛卫心中憋着一股熊熊怒火,犹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蓄势待发。
皇宫外的士人他们暂时招惹不得,但洛阳书局作为杨桐重点关照的对象,虽说平日里看似无人把守,一片平静,实则如隐藏在暗处的漩涡,这里可是千牛卫重点盯防之所,旨在防止有人蓄意破坏,犹如守护稀世珍宝,小心翼翼。
此前发生的种种,邓麟皆看在眼里,犹如那明察秋毫的智者,洞悉一切。那青年寒士虽率先挑起事端,但其所言,却正中邓麟下怀,恰似那伯牙遇子期,心意相通。因此,见卢晥等人欲动手,他即刻出面阻拦。如今在邓麟这里,士人的面子可毫无用处,他只认公理与规矩。
洛阳书局每日开门的时辰皆是固定不变,犹如那精准的刻漏,分毫不差。作为一家不以盈利为目的的店铺,却能吸引如此众多的顾客,掌柜心中既欢喜又忧愁。若不是陛下严令,书籍价格必须按规定售卖,单瞧这火爆的场面,他便是将书籍价格翻上数十倍,怕也是供不应求,财源广进。
店门在既定时间一到,便由两名伙计缓缓打开,自有千牛卫迈步上前,维持秩序,犹如那训练有素的军队,整齐划一。
“凡是欲买书者,皆需排好队列,切莫拥挤!”邓麟亲自现身,他原本那阴鸷的目光,随着这些年成为千牛卫的实际掌控者,已渐渐染上几分威严之气,恰似那历经岁月磨砺的宝剑,锋芒内敛。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即便如卢晥这般的世家门阀子弟,心中纵有万般不忿,也不得不依照规矩,与那些平日里他们瞧都不屑瞧一眼的贩夫走卒一同排队,犹如那高傲的凤凰,不得不与凡鸟同列。
通常情况下,这些贩夫走卒都会自觉排在他们身后,犹如臣民敬畏君主,不敢僭越。但今日,对于这些世家门阀子弟而言,显然并非顺遂之日。只见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浑身散发着汗臭之气,面色涨得通红,如那熟透的番茄,站在原地,岿然不动。面对几名士子投来的不满目光,他丝毫不为所动,恰似那扎根岩石的苍松,坚韧不拔。
“你这老头,还不快闪开!”一名士子满脸不满,怒目而视。
“哼,我已在此等候三日,未曾合眼,凭什么每日都要给你们让位?我又不是白白拿书,凭的是自己的辛苦!”老丈面色愈发涨红,犹如那燃烧的火焰,死活不肯让步。他那略显浑浊的眼眸中布满血丝,显然为了买书,已历经三天的煎熬,忍耐已然达到极限,恰似那即将断裂的弓弦,一触即发。
“你……”那士子气得手指颤抖,上下打量老者一番,怒极反笑道,“你不过是个寻常老汉,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难不成还想附庸风雅,学那圣贤之学?李浑先生的遗作,若是落在你们这类人手中,岂不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你怎敢与我等相争?”
周围的士子听闻此言,不禁哄堂大笑,笑声犹如那刺耳的噪音,在空气中回荡。
“陛下曾言……”老汉急得面红耳赤,他一生老实本分,与人争执之事甚少,今日遇上这些士子,气势上本就弱了几分。此刻又被周围人的大笑声刺激,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犹如那生锈的齿轮,转动艰难。
“陛下曾言,这书局本就是为方便天下人而开设,人若有向学之心,又何必在意年龄?人出身或许有高低之别,但向学之心,怎能以出身来评判贵贱?”方才那名青年寒士,手中抱着刚购得的书籍,目睹老者窘迫之态,剑眉一挑,冷冷说道,声音犹如那寒夜中的冷风,透着丝丝寒意。
“没错,这洛阳书局,乃是陛下为万民所开,又非只为你们这些人。凭什么每天都得让你们先买?”青年寒士此言一出,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顿时激起千层浪,引起众人的强烈共鸣。
“一个个自恃身份高贵,莫不是想说,没了这所谓的身份,你们便一无是处?”
“我看差不多,没瞧见这儿这么多青衣小帽吗?定是这些世家门阀子弟不想让我们买书,特意派人来争抢的。哼,以前还觉得他们高高在上,如今看来,不过是些恬不知耻之徒。”
“人家等了三天,还得给他们让位,难道这圣贤之学,就是教导他们如何仗势欺人?”
“嘿,圣贤之学未必会教这些,但这帮人怕是脑子糊涂了,曲解圣贤之意。”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根本就没读过什么书,不然也不会拿身份来压人。依我看,让这些人读书,才是对圣贤的亵渎。”
人之从众效应,向来如此。此前众人畏惧世家门阀子弟的身份,加上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愿招惹他们,对于他们理所当然插队的行为,虽心中恼怒,却敢怒不敢言。但当有人率先打破这层桎梏,便如点燃了火药桶,众人积压在心中的怒火瞬间爆发。
众人早就看不惯这些人带着家丁前来买书的行径。此刻话匣子一经打开,各种难听的话语便如连珠炮般脱口而出。这些贩夫走卒,来自三教九流,论学问,自然无法与这些士子相提并论。但要说拐弯抹角骂人,民间的这些智慧,却非这些习惯以礼服人的上层人士可比。这些士子平日里即便争执,也会引经据典,却难免受各种规矩限制,即便言辞犀利,若无一定文化素养,也难以听出其中深意。但这些贩夫走卒可没那么多讲究,一旦开骂,虽不直接出口伤人,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极易听懂,犹如那直白的箭矢,直中要害。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这些人并非直接对着他们说,而是彼此交谈,却故意将声音放大,犹如那故意敲响的战鼓,声声刺耳。
一时间,以卢晥为首的一干士子,听得面红耳赤,却又无言以对。论道理,他们确实理亏;但实际上,他们早已习惯与这些人区分开来,处处享受特权,在他们心中,这些人给他们让位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此刻真要将此事拿到台面上来说,才发觉根本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一时间……
“书局乃清净之地,都给我安静些,成何体统!”邓麟摆了摆手,厉声喝道,声音犹如那洪钟巨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都排好队,切莫坏了规矩!”
他这一声令下,恰似那定海神针,顿时将争吵声压制下去。众人见千牛卫出面,顿时噤若寒蝉,犹如那受惊的鹌鹑,不敢再出声。在洛阳,千牛卫和刑部尚书的威望,有时甚至超过洛阳羽林军。毕竟洛阳作为杨桐的政治中心,自两年前裴元庆横扫草原之后,战事渐息,羽林军与百姓接触甚少,作用也随之减小。而千牛卫与刑部尚书,却常常与百姓打交道,千牛卫维护地方治安,刑部尚书维护隋律威严,每逢民间纠纷,刑部尚书必定坐镇,以避免错判,因其执行力度强且态度公正,在民间享有极高的声望,百姓对他们既敬畏又信赖。
也正因如此,邓麟一开口,无论是士子还是那些贩夫走卒,皆立刻闭上嘴巴。青年寒士微微一笑,轻轻扶着因情绪激动而身体颤抖的老者,径直走到最前方。
“你意欲何为?”正要买书的士子,恼怒地瞪着青年寒士,今日之事,大半皆因这家伙而起。
“这位老者已在此等候三日,不眠不休。敢问兄台又是何时前来的?”青年寒士神色淡然,抱拳说道。
“这……”士子瞧了一眼老者眼中的血丝,冷哼一声,无奈退后一步,让老者先行购买。虽心中满是优越感,但道理摆在眼前,无法反驳,只能满心不痛快地让步。
然而,这一步退让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让卢晥等一干士子的脸色愈发难看。
“搞什么,要买书就到后面去,老子先来的!”一名身材魁梧的屠夫,猛地一挥手,将一名青衣小厮拨到一旁。世家门阀子弟身份尊贵,他们不敢轻易招惹,但这帮青衣小厮平日里仗势欺人,如今连世家门阀子弟都已让步,他们对这些下人自然不会再客气。
青年寒士见此情形,微微一笑,在老者的千恩万谢声中,与同伴一同离去。
卢晥向前迈出一步,望着对方的背影,高声说道:“这位兄台请留步,可否告知姓名?范阳卢晥,他日定当向兄台讨教。”
青年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放声大笑道:“樊城马周,如今便住在悦来客栈,随时恭迎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