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此刻已然戒严。那杨桐传下严令,命涂猛调遣洛逸大营三千精锐士卒,将整个工部守护得密不透风。与此同时,千牛卫与刑部衙门亦是倾尽全力,加强工部周遭的巡逻。
且说这杨桐,自诏书榜文如疾风般传遍天下之后,便陷入了无尽的烦扰之中。每日,都有大批士人如潮水般涌至乾阳宫外,声声请愿,喧闹不止。
洛阳的世家门阀、幽云的世家门阀、南阳的世家门阀,乃至兰州、太原的世家门阀,皆纷纷赶来,齐聚于此,恳请杨桐收回成命。这几日,局势闹腾得厉害,连早朝都被迫搁置。
“哼,这便是世家门阀的势力?”承明殿那最高处的房间内,杨桐透过晶莹的玻璃窗,俯瞰着宫外那群将宫门堵得水泄不通的士人。若不是他早有筹谋,于宫中精心驯养了许多信鸽,只怕自己的政令莫说传出洛阳,便是连皇宫的大门都难以迈出。
“陛下,京兆诸县,如今除了京兆尹还在勉力维持运转,其余诸县的官员,已有大半辞官,一股脑儿地都跑到洛阳来了。”冯勇手持刚送来的情报,脚步匆匆地赶到杨桐面前,赶忙躬身禀报道。
“速让刘仁轨等人出任各县县令,重新整顿组建班底。当下,无论何处可乱,唯独京兆绝不能乱!”杨桐凝视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双目微微眯起,冷哼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
“传我令于千牛卫,协同刑部衙门,关东境内,各郡治下,但凡有聚众闹事之徒,格杀勿论!乡学开办之事,绝不可有丝毫延误,着裴元庆尽起洛逸之兵,巡查监察各处乡学,若有人胆敢阻挠,杀无赦!”
一道道命令自杨桐口中发出,旋即便如利箭般通过飞鸽迅速传向四方。早在杨桐筹备行动之际,他便与岑文本对各种可能的情形都做了深思熟虑。刑部衙门与千牛卫,也早已提前知晓杨桐的部署。即便此刻皇宫被大批士人重重围困,早朝无法正常举行,但各地的刑部与千牛卫,依旧会依照之前所制定的计划,有条不紊地继续执行任务。
至于各郡县空缺出来的官职,洛阳讲武堂创立至今已将近三年。虽说尚未培育出顶尖的大才,但当初杨桐既然决意兴办,在挑选学员之时,便特意选拔了不少人,着重对他们进行政务方面的培养。这些人或许难以做出震天动地的大事,但依照所学,按部就班地治理一地的民生,倒也不在话下。
“喏!”冯勇清晰地感觉到杨桐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凛冽煞气。他追随杨桐已有数年,便是当初面对王世充、段达那般险境,杨桐身上也未曾显露出这般骇人的杀意。当下,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安排人手准备笔墨。只见杨桐的一道道诏书飞速写就,而后郑重地盖上传国玉玺的印信,再以飞鸽传书的方式,迅速发往各地。
为防鸽子在途中被人击落,每份诏书皆会发送两份。
“陛下,李蓉蓉求见。”冯勇离去没多久,毓秀便神色匆匆地来到杨桐身旁,脸上带着些许紧张之色,看向杨桐。
这几日,士子将皇宫团团围住,虽说尚未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已然让宫中上下人心惶惶,仿佛天就要塌陷下来一般。
“传!”杨桐微微点头,瞥了一眼宫外的人群,冷哼一声,径直往楼下走去。
偏殿之中,李蓉蓉与一名中年文士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杨桐踏入殿内,二人赶忙躬身行礼,齐声说道:“妾身(草民)拜见陛下。”
杨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点头说道:“这位,想必便是成国公的高足,陈文勤陈先生吧。”
“正是草民。”陈文勤出身寒门,自回到江南之后,便再未入朝为官,至今仍是一介白身。
“朕虽料到有蓉蓉的书信,文勤先生定会前来,却不曾想来得如此迅速。”杨桐示意二人入座,微笑着看向陈文勤。
从江南至此,路途何止万里。而杨桐当初下诏,到后来筹备重开太学、推广书院、传诏天下,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瞧着陈文勤一脸的风尘之色,想必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这不禁让杨桐对陈文勤的印象颇佳。
“草民此番前来,并非只因师妹,实是因陛下此番举措,实乃举世无双的大功德。能够为往圣传承绝学,乃是我辈一生的宏愿,亦是家师毕生的期盼。草民虽出身微贱,但也愿尽自己的微薄之力!”陈文勤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神情庄重肃穆地说道。
他出身寒门,早年若不是承蒙成国公的赏识,即便天赋异禀,恐怕也难免一生庸碌无为。他深知寒门百姓求学的艰难困苦,因此,杨桐的这些举措,已足以让他摒弃一切成见,前来辅佐杨桐。
“好!”杨桐鼓掌大笑道:“若天下士人皆能似先生这般,一心为天下着想,又怎会生出如此众多的腌臜之事。”
“陛下,臣此番前来,还邀了几位好友一同。他们虽未必有扭转乾坤的惊世之才,但在著书一事上,想必能有所助力。”陈文勤躬身说道。
“好啊。”一个多月以来,总算传来些令人欣慰的消息。观陈文勤的为人,能与他结为好友,且愿意前来帮忙著书之人,想来也绝非泛泛之辈。这应当是自下诏之后,头一批前来投靠的贤才,这也让杨桐心中更多了几分底气。
“不知这些人如今在何处,朕即刻派人安排他们进入工部。”杨桐询问道。
时间紧迫,重整《九章算术》一事,杨桐主要交由刘洪负责。一旦成书,便会立刻制成雕版进行印刷。再加上如今这复杂的局势,宫中已不太适宜,这些人,包括李蓉蓉,稍后都会被杨桐送往工部。至于宫外的局势,杨桐眼下尚可支撑,手中的人才暂时也足够用。只要熬过这最为艰难的一段时日,待越来越多的寒门才俊涌现,至少内部的压力便会逐渐得到缓解。
“他们暂住在洛阳的悦来客栈,这还多亏了师妹从中相助。”陈文勤苦笑着看向李蓉蓉。能与他一同前来的,大多都是寒门士子,若不是李蓉蓉出面,他们可住不起悦来客栈这般地方。
“嗯,朕自会派人妥善安排。蓉蓉,你拿着这枚令牌。朕会拨派几名羽林军护送你,稍后你持此令牌,便可直接带君卿进入工部。如今诸事繁杂,朕便无法亲自送你们进去了。另外,工部之中,朕已安排好侍女,负责你的饮食起居。”
“不敢劳烦陛下,妾身这便告退。”李蓉蓉躬身行礼,说道:“妾身告辞。”
眼下洛阳的世家门阀闹得正凶,若不是杨桐早已通过皇家商行将治下的经济牢牢掌控,让世家门阀无机可乘,无法扰乱关东的经济,此刻的洛阳恐怕只会更加混乱不堪。如今士人虽闹得厉害,但对民生而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在刑部与千牛卫的正常维持下,百姓的生活基本未受干扰。至于士人们这般闹腾,与百姓又有何干系?
直至如今,洛阳的百姓依旧想不明白,陛下推广书籍、开创学堂、教化万民,此乃莫大的功德之事,为何这帮士人吃饱了撑的,非要极力反对呢?
上层的纷争,百姓既无心去管,也无力去管。正值农忙时节,大多数人除了照常安排家中适龄的子弟去学堂求学之外,依旧在田间忙碌地劳作着。洛阳这些年风调雨顺,再加上杨桐大力兴农、兴工、兴商,农税又颇为低廉,大多数家庭供一个孩子去乡学读书,倒也并非难事。
不过,这也只是洛阳的情形罢了。若是放在地方上,受经济条件的限制,即便学堂的收费已然很低,也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送孩子去读书。
送走李蓉蓉和陈文勤没多久,乔装打扮的岑文本便来到了殿中。看着岑文本那一身奇特的装扮,杨桐不禁好笑地说道:“景仁,你这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那些士人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岑文本苦笑着说道:“陛下有所不知,外面的情形实在凶险。这几日,不止一家派人来找臣,非要臣与他们一同上书。若不是千牛卫及时赶到,臣恐怕都难以脱身。”
“是朕考虑欠妥。”杨桐闻言,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道:“如此,朕让高甑生带领一队羽林军,专门负责保护你。”
“千万不可啊!”岑文本连忙说道:“陛下此举,看似是保护臣,实则会让臣今后出门都困难重重。”
高甑生可是杨桐的贴身护卫,羽林军更是精锐之师。若杨桐派高甑生和羽林军来保护他,那岂不是等于在他身上贴了个显眼的标签?以如今洛阳世家门阀的疯狂程度,只怕明日,他们虽不敢公然辱骂杨桐,但对于臣,可就不会这般客气了。说不定到了明天,臣的骂名便会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
杨桐听后,先是一笑。可笑着笑着,他突然一脚狠狠将身前的桌案踹了出去,冷哼道:“这些士人,实在是太过张狂了,真当朕拿他们毫无办法?”
“陛下暂且息怒,此刻切不可冲动。一旦动怒,正中了士人的下怀。”岑文本赶忙躬身劝道。
如今士人正盼着杨桐犯错,只要杨桐稍有过激的举动,恐怕立刻就会遭到他们的口诛笔伐。如今洛阳汇聚的各地士子,再加上他们带来壮大声势的家丁仆役,虽说没有十万之众,但四五万还是有的。倘若杨桐此时出动兵力镇压,那无疑是给了他们把柄。陛下虽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但对于那些有意投靠陛下的寒门才俊而言,若陛下表现得过于残暴,难免会落下个暴君的恶名。这对于当下的陛下来说,绝非好事。
“那诸侯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杨桐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
“回陛下,正如之前所料,窦建德、李世民、杨杲皆按兵不动,既不支持陛下的举措,也未公然反对。而李密,却是将朝廷的信使驱逐了出去。”岑文本点头回应,随后又沉声说道:“倒是杨澡,此人行事果断,不仅主动协助推行陛下的政令,还邀请皇家商行在其治下的四郡开办学堂,出钱出力,极为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