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遥见天际尘烟蔽空,仿若土龙蜿蜒,奔腾而至。待其渐近,方看清乃是一支骑兵。虽说人数不算众多,然于淮泗军中,此淮泗铁骑亦属精锐之师。队首那面大旗于风中猎猎作响,使人知晓来者身份,乃是淮泗军中地位仅次于王世充、段达的大将魏文通。
“是魏将军,速去禀报主公!”一门城校尉瞧见其旗号,赶忙一边率领众人出城迎接魏文通的队伍,一边派人前去通报王世充。
魏文通面容带着几分旅途的疲惫与风霜之色,因王仁则之事,近来朝堂之上流言蜚语不断,令他心中惶恐不安。王世充与段达权势滔天,他虽号称是王世充、段达麾下第三号军阀,可实际上手中所掌控的军队数量比起王世充、段达任何一人都要少上一倍还多。而且那王仁伟近来的行迹似乎有些不对劲,这般情形之下,他才心急如焚地将军队托付给尉迟峰,匆匆赶回洛阳,满心只想着要将此事解释清楚,无论如何,这黑锅他可不愿独自背负。
魏文通深知王世充的脾性,因而入城之后,径直奔赴段达的府邸。在他看来,此事非得段达从中周旋调解不可,如此方能避免王世充盛怒之下翻脸无情,将所有罪责都算到他的头上。虽说他并非畏惧一战,只是在这三方势力之中,他委实是最为弱小的一方。
消息率先传入了段府,此刻王世充正在段达府中与段达商议要事。往昔因卢楚之故,二人之间曾产生过嫌隙,却尚未到彻底决裂的地步。如今聚首一处,所谈论之事乃是高开道。
事由年初匪军残部劫掠渔阳,攻杀渔阳刺史,北平侯罗艺等人见高开道势力渐大,便准备表奏高开道为渔阳刺史,只是这一名分终究不够正统。高开道本欲向窦建德求取渔阳刺史的名号,奈何窦建德未予应允。故而高开道一面整顿兵马,对抗匪军,一面暗中秘密派遣使者,前来洛阳,表示愿意归附洛阳朝廷。
虽说只是名义上的归附,可对洛阳朝廷而言,却绝非小事一桩。毕竟这乃是中原地区首个表明愿意向洛阳朝廷宣誓效忠的诸侯,而且只要高开道获得了洛阳朝廷的任命,便等同于脱离了窦建德的势力范围。
如今窦建德李密雄踞南北,虎视洛阳,王世充与段达所承受的压力着实不小。若高开道果真愿意归附朝廷,不论其是否真心实意,都意味着与窦建德反目成仇,如此一来,亦能协助关东之地牵制窦建德与李密。
“君意是应允于他?一个太守之位尚且不足,渔阳刺史,这职权是否过大了些?”王世充望向段达,眉头紧皱说道。要知道太守与刺史二者职权差别极大,太守名义上并无地方军权,而刺史则可总领一州的军政大权,几乎就如同土皇帝一般。依王世充之见,只需将刺史之位授予高开道,而后再派遣心腹将领前往渔阳,掌控兵权,如此一来,渔阳、颍川便皆能纳入囊中,即便二窦联手,亦有一战的底气。
“若不应允又当如何?君以为李渊会轻易罢手?”段达摇了摇头,叹息道,“想当年杨林权势最盛之时,亦未能将各地兵权全然掌控于手中。”
“如今我们所求者,乃是高开道助我们牵制窦建德,若无兵权,他又怎能有所作为?”
王世充微微点头,只是一想到要将原本属于自己掌控的地盘拱手相让,心中总归有些不是滋味。
“报——”
正当二人商议之际,一名家将匆匆而入,躬身行礼道:“启禀主公,魏文通将军已然回城,此刻正在门外求见。”
“魏文通?”段达眉梢轻轻一挑,王世充则是皱着眉头问道:“他带了多少人进城?”
“仅有三百名亲随,并未带回军队。”家将恭敬地回答道。
“哼,真是自寻死路!”王世充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来,“且看我这便去将他斩杀,也好慰藉我那侄儿在天之灵!”
“且慢!”段达连忙伸手拉住王世充。
“怎么?你不是已然应允了吗?”王世充扭头看向段达,满脸不悦地说道。
“此事急不得,斩杀魏文通虽说并非难事,然而莫要忘了,渔阳那边尚有他的三万兵马!”段达摇头劝说道。
“那又怎样?尉迟峰难道敢与我们作对不成!”王世充冷哼一声道。
“万事还是谨慎为上!”段达再次摇头,“暂且先稳住他,我即刻命人星夜赶赴渔阳,密令王仁伟寻机斩杀尉迟峰,夺取他的兵权。明日我设下宴席,邀请你二人前来,名义上是劝和,实则趁此机会将其斩杀!”
王世充听闻此言,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光亮,点头称是:“还是你计谋多端,嘿嘿,那尉迟峰的婆娘,我早便想一亲芳泽了,如今倒是正好有此机会将她擒来!”
“千万小心,莫要打草惊蛇!”段达皱着眉头叮嘱道。
“放心,在这洛阳城中,谁人敢有丝毫异动!”王世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一脸兴冲冲地便欲离开,却被段达一把拉住。
“又怎么了?”王世充颇为不满地看着段达。
“走后门,切不可被魏文通察觉!”段达苦笑着说道。
“你这疑神疑鬼的毛病,唉~”王世充摇了摇头,心中暗自觉得段达有些小题大做了,就算让那魏文通知晓了又能如何?
只是他也并未因这点小事拂了段达的意,带着几名家将,径直从段府后门离去,却并未返回自家府邸,而是直接朝着尉迟峰府邸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段达迎接了魏文通,二人已有数月未曾相见,自是少不了一番感慨与唏嘘。叙旧片刻之后,魏文通终是忍不住将话题引到了王仁则之死一事上。
“王仁则之死,我亦痛心疾首,只是此事身为一军主帅,我虽有过错,却也并非出自我之本愿。实乃那王仁则贪功冒进,致使与中军的联系断绝,这才中了那罗成的埋伏。在我看来,此事从一开始便是一个阴谋诡计。”魏文通将前因后果细细诉说了一遍,而后苦笑着望向段达:“只是稚然的脾气,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清楚,所以今日回城,便先来寻你,还望你能多为我在他面前美言几句,化解此番误会。你我皆是一同出生入死打拼出来的兄弟,我委实不愿因此事与稚然兵戎相见。”
“魏兄但请放心,此事我亦有所耳闻,稚然他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只是那王仁则之死令他心中悲愤难平。我看不如这般,明日我于家中设宴,你二人前来我府上,我亲自为你们调解此误会,你意下如何?”段达轻轻拍着魏文通的肩膀,笑着说道。
“若你肯出面相助,那自是再好不过!”魏文通闻言,顿时大喜过望,连忙点头拜谢。
“此事成与不成尚且未知,魏兄不必急于言谢!”段达赶忙伸手扶起魏文通。
“那我先回营中安排一番,明日必定准时前来赴约!”魏文通得了段达的许诺,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当下便起身告辞。
“好!”段达亦起身,将魏文通送至门外,望着魏文通远去的背影,眼中悄然闪过一抹冷笑。如此一来,只待王仁伟斩杀了尉迟峰,这魏文通的兵权便要归自己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