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秋意渐浓而残暑未消之际,和风丽日之下,洛阳宫中却暗潮涌动。
杨桐,这大隋之君,虽居宫闱深处,却对中原大势渴慕探知。然其情报之途梗阻,唯上朝之时,大臣偶有片言只语涉及中原风云。目下二窦势力如中天烈日,朝堂论议自是难离其左右。然卢楚等臣僚,于遏制二窦之举意兴阑珊,反时以谀辞颂之,其心昭然,欲使王世充、段达息却敌对之念,莫要兴兵征伐。
王世充与段达闻此,愠怒于心,却徒呼奈何。彼等虽掌兵符,权重一时,然人心难测,岂可逆料?宇文宬自遭杨桐拒任侍中,便蛰居不出,仿若潜龙在渊,待机而动。岑文本则老谋深算,唯以“静观其变”四字,稳坐钓鱼台,其策看似无为,实则暗藏玄机,欲待鹬蚌相争,坐收渔利。
如此,王世充与段达无奈之下,只得将对付关东诸侯之谋暂搁一旁,然其心中怨愤,如积薪厝火,只待一朝引燃。
早朝既罢,杨桐依例往乾阳殿拜谒阴姬,而后返回静室,潜心修习。其武力之进境,仿若困于迷障,久无寸进,统帅之能亦同此境,虽亲领千人战阵,历经十战有余,然统帅之力臻至五十五之数后,便如坚冰封路,再难突破。
此瓶颈者,众人皆难幸免。梦境战场纵拟真若实,终非铁血征伐之尘世,其间关窍,非亲身体验、洞察世情者,不可得也。杨桐心明,身为帝王,不可逞匹夫之勇,为求武力拔升而轻身赴险,与敌死斗,此非帝王之道。故虽日练虎拳不辍,亦仅为固本培元,未萌与人争雄之念。且那系统亦未强逼,盖因帝王之途,重在权谋机变,非武力可全定乾坤。杨桐暗自忖度,若己真有此念,系统或施阻拦,以防其偏离正道,舍本逐末。
“陛下!末将……”暮霭沉沉,杨桐晚膳已毕,于御花园中信步闲游,方欲归寝,却见杨宏如影随形,悄然跟从。其目光闪烁,畏葸之色尽显,瞥向杨桐身畔之冯勇,双唇嗫嚅,欲语还休。
杨桐冷眼旁观,心中洞若观火。近来杨宏态度丕变,其缘由杨桐岂会不知?王世充、段达处既已断援,此子走投无路,方思来投效己身。冯勇之态度,杨宏必已察觉,此中微妙,杨桐了然于心。
杨宏者,三流武将而已,杨桐素未重之。然今时不同往日,身侧可用之人寥寥无几,如溺者之望浮木,虽微末亦不忍弃。然杨桐亦非饥不择食,主动招纳之事,决然不为。
岑文本、秦琼、尉迟恭之流,皆当世之杰,才堪大用。杨桐不惜屈尊降贵,倾心结交,若逢机缘,必以礼贤下士之态待之。然杨宏之才,尚不足与诸贤并列,岂有资格受此殊遇?虽其今日之困厄,杨桐或有推波助澜之嫌,然帝王之心,岂会因之而生愧疚?
此前杨宏虽有投靠之意,然心存侥幸,念及往昔杨桐之礼遇,妄自尊大,欲全颜面,求杨桐青眼相加,以为倚仗。
杨桐虽无读心之异能,然杨宏之心思,如掌上观纹,清晰可辨。对此,杨桐唯觉可笑,人若无自知之明,如盲人瞎马,夜半临池,危矣。杨桐心宽似海,亦不焦急,此时杨宏于己,暂无大用,且无其掣肘,又有冯勇周旋于段达之前,尉迟恭对己之事置若罔闻,如此一来,杨桐于宫中方可如鱼得水,暗植势力,笼络人心。杨宏之去留,于今之杨桐,不过癣疥之疾,无关大局。
然蝼蚁虽微,亦可溃堤,有胜于无。
杨桐轻挥袍袖,示意冯勇退下,目光如炬,审视杨宏:“看来,你是想通了?”
恰似初入朝堂,面对卢楚之目光,杨宏于杨桐之注视下,顿觉芒刺在背,仿若心底隐秘尽被洞悉,残存之胆气瞬间消散,苦笑着伏地叩首:“末将昔日愚钝,莽撞冒犯天威,祈陛下恕罪。”
杨桐微微颌首:“过往之事,朕亦无意深究。既你今夜来此,恰有一事委你,事非繁难,若能办妥,日后自有厚赏。”
杨桐微笑,然笑意不达眼底:“自然,朕亦不做强求,若你不愿,朕亦不责。”
杨宏闻言,心中忐忑,如惊弓之鸟。眼前十岁幼童,却似掌控全局之智者,举手投足间,皆有深意,仿若将己之命运,拿捏于股掌之间。杨宏深知,若不应允,此幼年帝君必不会轻易饶恕。往昔,杨桐为傀儡之时,或可轻视,然今者,杨桐虽仍困于宫闱,然其于宫中乃至洛阳之权势,悄无声息间已渐次增长,虽不知其因,然杨宏岂敢逆天而行,忤逆圣意?
“陛下但有所命,便是赴汤蹈火,末将亦万死不辞。”杨宏再拜,以示忠诚不二。
“此处有份名单,皆为宫中侍卫。朕会传讯尉迟恭,明日你引这些人来见朕。你且与尉迟恭将军协力,阻拦宫外之人,勿使察觉。朕需一月之期,你可能担此任?”杨桐目光灼灼,似能洞察人心。
此事干系重大,关乎杨桐之未来宏图,莫说杨宏,便是尉迟恭、秦琼,杨桐亦不会轻泄机密。今杨宏暗投,宫中看守之两大主将,一已归心,一持中立,杨桐于宫中掌控之力,遂达空前之境。
“末将必不辱命!”杨宏暗自松了口气,尉迟恭对杨桐诸事放任之态,他亦知晓。杨桐此举,必有深意,然达成此要求,于他而言,并非登天难事。
“退下吧。”杨桐神色淡然,摆了摆手。
“喏!”杨宏躬身退去,俄顷,冯勇复归杨桐身侧。
“你且告知段达,就说杨宏近日每夜潜入朕之寝宫,直至夜深方归。”杨桐遥望杨宏离去之方向,面沉如水,目露寒光。
虽觉此事生变之可能微乎其微,然杨桐深谋远虑,岂敢轻忽?杨宏此人,性本凉薄,见利忘义,若其心怀不轨,虽不知己之谋划,然若密报于王段二人,于杨桐而言,必成肘腋之患。故须先下手为强,令段达与王世充先入为主,误认杨桐欲借杨宏算计他们。如此一来,杨宏纵有二心,亦难兴风浪,其威胁自可消弭于无形。
“喏!”冯勇领命而去,步履匆匆,唯留杨桐独立于御花园中,衣袂随风而动,其身影虽显瘦弱,然其双眸之中,权谋机变之光,如星耀夜空,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