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何意？”杨桐神色满是惊惑，直直将目光投向杜如晦。在他的心底认知当中，房玄龄向来是竭诚尽忠隋室的股肱之臣。虽说当下房玄龄投身于李世民帐下效力，然而只要自己亲自降下诏书相邀，未必就不能将其招致自己的麾下。
可瞧杜如晦此刻这般言语，想要凭借此等方法把房玄龄招揽过来，似乎着实难以实现。
“出身世家门阀之人，行事处世往往身不由己。陛下倘若下诏，依微臣浅见，玄龄必定会对陛下的赏识感恩戴德，不过大概率会寻各种缘由加以推辞或者拖延。他定然不会与陛下正面起冲突，然而只要李世民尚在，玄龄就决然不会前来投奔陛下。”杜如晦凝视着杨桐，缓缓摇着头这般说道。
他对房玄龄实在是太了解了，就如同房玄龄得知他效力朝廷之后，便再也未曾提及请他出仕李世民之事。如今的房玄龄，同样也不会转投到朝廷这边来。当然，若是有朝一日李世民败亡，即便杨桐不开口，他也会帮着杨桐出谋划策，把房玄龄招揽过来，可断然不是现在这个时候。
杨桐听闻之后，便没有再多问。虽说心底有些许遗憾，可他也深知，像杜如晦、房玄龄这般顶尖人才，都有着自己的主见，对于天下局势有着独特的见解与理念，这种事情强求不得。
皇泰四年这个年号，对于天下诸侯而言，实际上并没有多大的实际意义，至多不过是个美好的念想罢了。然而，朝廷收服幽云这一事件，却让诸侯们如临大敌，这意味着朝廷已然具备了一定的实力，有能力对诸侯们采取行动了。
朝廷秉持着大义之名，这是任何一路诸侯都无法与之相比拟的优势。一旦朝廷向关东诸侯发难，在道义层面上，诸侯们便落了下风。
更为关键的是，裴元庆虽还未回朝，可他率领八千铁骑横扫黄河以西，杀得铁勒、契丹人绝迹的事迹，早已在天下传扬开来。对于裴元庆的所作所为，人们的看法褒贬不一。有人称赞裴元庆宛如当年平东将军韩擒虎再度现世，也有人觉得他杀戮过重，恐怕难以善终。不管怎样，这场战役彻底打响了朝廷的旗号，向世人彰显了朝廷的军威。
不过，接下来朝廷的举措，却让诸侯们稍稍松了一口气。朝廷开始大力推行农耕之事，十万头牛羊被分发至各地，一部分用以奖赏有功的将士，一部分充当耕牛，还有大半被圈养起来发展畜牧业，为军队提供源源不断的肉食。倘若有剩余，还会拿到民间售卖。要是有人能够察觉到其中潜藏的商机，朝廷也乐意予以鼓励。此外，朝廷还积极鼓励民间作坊研发华夏犁、水车等农具。整个关东地区，都在大力发展工农业。看起来，朝廷当前更为侧重于民生方面，而非军事，这让天下诸侯稍稍放下心来。毕竟，一旦朝廷着手收服天下，眼下诸侯割据的局面恐怕就要重新洗牌了。
然而，紧接着各路诸侯纷纷加快了自己的行动步伐。谁都清楚，一旦朝廷后方稳固，出兵关东几乎是必然之事。所以，必须在这之前，尽可能壮大自身的实力，同时削弱朝廷的影响力。
北方的窦建德，开春之后便开始转守为攻，对渔阳的土地虎视眈眈。中原地区，李世民步步紧逼，即便有薛万彻的支援，杨澡依旧难以抵挡李世民的凌厉攻势，河间府的局势愈发危急。而盘踞在南方的李密，得知朝廷的动向之后，也加大了对江左一带的掌控力度。
江左，豫章。
宇文成都从刺史府向叔父毕锋告辞出来，返回江左。刚进城，便听到一声仿若猛虎咆哮的怒吼，声音中满是狂暴之意，整个江左城都能清晰地听闻。宇文成都脸色瞬间骤变，连忙快马加鞭，朝着府中疾驰而去。刚到府外，就看见二弟宇文成文和族弟宇文铜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从府里跑出来。
“三弟又出什么状况了？”宇文成都翻身下马，看着两个兄弟，苦笑着这般问道。
“大哥，情况着实不太妙。”宇文成文走上前，一脸苦笑地对宇文成都说道，“三弟最近发狂的次数愈发频繁了，请来的郎中都被他打死了两个，如今整个豫章的郎中，一听说要给三弟看病，都吓得避之不及。”
“罢了，这些庸医，原本也治不好他。”宇文成都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大兄，您还是去瞧瞧他吧，这世间，除了您、小妹和姑母，谁都无法靠近他。”宇文铜苦笑着看向宇文成都，“如今他发起狂来，就连小妹也拿他毫无办法。”
“嗯。”宇文成都点了点头，把马缰交给迎上来的家人，带着宇文成文和宇文铜走进府中。
自从宇文化及战死，宇文家便逐渐走向没落。如今，虽然宇文成都在李密那里渐渐受到重用，还独镇江左，宇文家的境况稍有好转，但府宅依旧不算宽敞。在府宅的深处，宇文成都特意让人开辟出一座院落，还请工匠用镔铁打造了一个又坚固又巨大的笼子，四周钉上木板。除了门被反锁着，乍一看更像是一座木屋。
此刻，当宇文成都赶到时，那木屋已经千疮百孔。木屋前站着一位美妇和一个身着短打的女童。女童单手叉腰，正对着木屋里大声喝骂：“好你个三弟，我和娘亲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还凶我们！”
“我……我并非有意的，小妹，你放我出去好不好？在这里面，憋得我实在难受。”木屋里面关着一个少年，看模样和宇文成都有几分相似，只是脸上的神情略显憨傻。
“你都打死好几个人了，放你出来岂不是要害人？不行！”女童年纪虽小，可面对这个连许多成年人都畏惧不已的少年，却毫无惧色。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他们如此不经碰，我就轻轻推了一下，人就飞出去了。”少年挠了挠头，一脸苦涩地说道。
“孩儿见过娘亲。”宇文成都走上前，先是和宇文成文一起向毕夫人行礼。
“我儿快快起身。”美妇伸手虚扶，让宇文成都起身。看着被困在笼中的少年，脸上满是悲苦之色，“我宇文家也不知是冒犯了哪位神仙，本以为天降祥瑞是上天赐福，谁能想到却害我儿变成了这副模样。”
宇文成都听了，心中也是一阵叹息。当初天降祥瑞，大家都以为是吉兆，谁知道从那天起，三弟的力气就越来越大。不过十岁的少年，力气却大得惊人，就算是宇文成都，论脚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可与之相反的是，三弟的智力却在不断减退，都十岁了，反倒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一开始，宇文成都还能勉强制住他，可随着时间推移，宇文成都在力气上也渐渐被他超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宇文成都不可能真的对他动兵刃。最后实在没有办法，在宇文成轶打死几个下人之后，为了避免家宅不宁，宇文成都只好让人做了这个镔铁笼子，把他关了进去。
“大哥，你回来了。”镔铁笼子里，宇文成轶费力地把脑袋挤出来。这时才发现，那坚固的镔铁笼子，不少地方都已经被他掰弯了。
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兄弟，宇文成都心里一阵发酸，点了点头说：“三弟，别再胡闹了。”
“大哥，这笼子里实在太难受了，我想出去，你陪我练武好不好？”宇文成轶满眼哀求地看着宇文成都。
看着宇文成轶那哀求的眼神，宇文成都心中一软，点了点头说：“来人，把这笼子打开。”
“孝贤，这……”毕夫人有些担忧地看向宇文成都。宇文成轶的力气一天比一天大，宇文成都上次就直言自己在力气上已经不如宇文成轶了。如今两人要一起练武，毕夫人真怕宇文成都像那些家丁一样，被宇文成轶失手打伤。宇文成都现在可是宇文家的顶梁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宇文家恐怕连现在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娘亲，无妨的。”宇文成都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三弟他也是个人，整天被关在笼子里，时间长了会憋疯的。而且三弟有这一身神力，日后对我们宇文家来说，可是一员虎将。”
说话间，已经有人上前打开了囚笼。宇文成轶重获自由，一下子从笼子里窜了出来，兴奋地仰天狂啸。
“叫什么叫！”年幼的女童上前踹了宇文成轶一脚，结果自己差点被震倒，顿时柳眉倒竖，“你吓到娘亲了！”
宇文成轶听了，小心翼翼地看了毕夫人一眼，又狠狠地瞪了女童一眼。
“瞪什么瞪？再瞪，下次就不给你送吃的了！”女童双手叉腰，脆声说道。说来也怪，宇文成轶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对宇文成都，也是敬多于畏，唯独对这个妹妹，打心眼里有些害怕。听她这么一说，宇文成轶立刻缩了缩脖子。
“好了，三弟。”宇文成都摇了摇头，扭头对宇文成轶说，“你就跟在我身边，等我处理完军务，再陪你练武。”
“哦。”宇文成轶点了点头，走出笼子后，安分了不少，不再吭声。
“我也要去。”听到两人要练武，女童眼睛一亮，叫嚷道。
“小妹。”宇文成都扭头看向女童，目光中不怒自威。
“不去就不去，凶什么凶。”小丫头撇了撇嘴。她这一套对宇文成轶管用，可对上这个威严的兄长，却一点用都没有。见宇文成都瞪了过来，她只好躲到毕夫人身后，还探出头来对着宇文成轶做了个鬼脸。
“娘亲，孩儿还有些事情要忙，就先告退了。至于三弟，就让他暂且跟在孩儿身边，当个亲卫也好。”宇文成都看向毕夫人，躬身说道。
“我儿去吧，男儿当以事业为重，莫要牵挂我们这些妇孺。”毕夫人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宇文成都说道。
“孩儿告退。”宇文成都点了点头，带着宇文成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