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位颇具传奇色彩的陛下,李疚不禁感叹,不愧是天家血脉,真乃人中龙凤。
只见那杨桐,身着玄黑战甲,外罩玄黄披风,并未头戴兜鍪,一头乌发束作发髻。虽在成年众人里,身形算不得高大,却也达到常人水准。其身姿修长且不显瘦弱,身着戎装,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股飒爽英气,还隐隐裹挟着一丝冷峻煞气。
此陛下,必是历经杀伐,见过血雨腥风之人!
李疚目光微微凝起,心中暗自思忖。至于陛下容貌,着实无需多言。身为皇室贵胄,经数代传承,那优良血脉流淌至今,纵使先祖容颜稍逊,经这般多代更迭,身为帝室后裔,杨桐的容貌相较当世任何美男子,都毫不逊色。加之长期习武锻炼,养成的阳刚之气,更是为其增添了几分独特魅力。
众人步入大帐,重新行礼如仪后,杨桐抬手示意李疚入座。
虽说眼前只是个年仅十三的少年,但李疚怎敢将杨桐视作普通少年。如今的杨桐,在屡获胜利与成功的磨砺下,威势日盛,已然拥有十足自信。再加上那皇帝身份与生俱来的威严,初次面对杨桐的李疚,只觉一股无形威压扑面而来,令他在杨桐面前,难以保持冷静沉稳的心境。
“陛下,微臣此番前来,实是为了……”
杨桐抬手一挥,打断李疚话语:“文匡所为何事,景仁在书信中已然向朕详述明白。朕时间紧迫,只想知晓,李密欲求和议,其诚意究竟在何处?”
“这……”如此直切要害、毫无铺垫的说话方式,让李疚一时有些难以适应,他事先精心准备的一番说辞,瞬间如鲠在喉,半晌才苦笑着说道:“李公愿将南阳归还朝廷,此外向朝廷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杨桐微微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凝视着李疚,直看得李疚浑身不自在。
“仅此而已?”杨桐注视着李疚,略带诧异问道。
“呃……确是仅此而已。”李疚听闻,不禁面露赧色。李密所提条件,简直如同戏耍愚人,可陛下虽年少,却绝非懵懂无知之辈。
“看来李法主尚未认清当下局势啊!”杨桐向后靠于椅背,摇头轻叹,话语中听不出喜怒,然而任谁都能猜到,此刻杨桐心中定然不悦。
虽说早预料李密会耍些手段、避重就轻,却未料到事已至此,李密竟连假意周旋都不愿做了。
归还南阳?
如今南阳已然是杨桐治下之地,即便此刻杨桐返回洛阳,又有谁敢无端侵犯?从法理而言,这天下皆为杨桐所属。归还南阳?李密凭何能做南阳之主,又以何种身份来归还已然归属杨桐的南阳?
纵使李密家世世代代称雄一方,难道还能凌驾于皇帝之上?
至于岁岁纳贡?杨桐对此只想嗤之以鼻。
帐内陷入沉默,压抑的氛围中,李疚额头开始不断沁出汗珠。杨桐此刻沉默不语,反倒让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
“看来……”杨桐站起身来,目光扫向李疚,“李法主尚未明晰如今的形势。”
“陛下,这……”李疚赶忙起身,欲要解释一二。
“无需多言。”杨桐摆了摆手,“朕知晓此事与你文匡无关。既然李法主认为朕好欺,朕定要让他明白,这天下究竟姓甚名谁。你且回去,告知那李法主,准备好应对战事,莫要说朕以强凌弱!”
李疚听闻,唯有苦笑。
此事李密做得实在不地道,战事本是他挑起,如今被打得丢盔弃甲,却妄图不付出任何代价就使朝廷退兵!
即便陛下本有息战之意,被李密这般毫无诚意、近乎侮辱的议和条件一激,恐怕这战事也必将延续下去。
“陛下暂且息怒,或许李公尚未明了其中利害关系,臣此番回去,定会竭力劝谏李公,让他拿出足够诚意。”李疚苦笑着说道。
“好,朕拭目以待。景仁,代朕送送文匡先生。”杨桐点头,看向李疚,话锋一转,“朕听闻文匡以刚正不阿闻名,朕有意让文匡出任南阳刺史一职。若文匡愿意,下次李密派人前来,你可一同前来。”
“谢陛下隆恩。”李疚既未应下,也未推辞,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后,在岑文本的引领下,退出了大营。
“景仁,陛下那边,还望你多进言劝导。如今洛口之地,在李公严苛统治下,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实在经受不起战乱之苦了。”出得大营,李疚长叹一声,对着岑文本拱手说道,“虽说那是李公辖地,但终究都是大隋的子民啊。”
“文匡放心,此事我自会向陛下禀明。”岑文本点头,虽说李疚未直接应允,但仅从其言语之中,已然能看出有此意向。
李疚一路匆匆赶来,结果连口饭都没吃上,就几乎被驱赶出来,这叫什么事儿!
李疚无奈叹气,朝着中阳山方向走去。显而易见,陛下此次是真的动怒了,得提醒邓超多加小心。若事态实在无法挽回,就别再死守中阳山了。以李疚来时所见中阳山驻军情形,无论是士气还是军容,与舞阴大营的兵马相比,都相差甚远。真要硬拼,最终吃亏的必定是邓超。
看着李疚一脸忧虑地离去,岑文本微微一笑,转身返回大营,却见杨桐并未前往校场继续检阅军队,而是在大帐中静候,不禁苦笑着摇头:“陛下倒是悠闲,这段时日,可把臣累坏了。”
“臣子理应为君上分忧解难。景仁此番做得甚好,还需继续努力。”杨桐脸上已不见先前冷峻之色,靠在椅背上,微笑摇头道,“景仁觉得,让文匡出任南阳刺史,此事如何?”
此事是他方才忽而想到的。李疚为人刚正,能力亦出众,最为关键的是,以他的身份担任南阳刺史,足以威慑南阳的世家门阀。
杨桥为人过于圆滑,若杨桐离开,恐怕会对世家门阀做出妥协。但如今杨桐绝不会与世家门阀妥协,而岑文本也不可能长久留在南阳。最重要的是,根据内卫与紫晶阁密卫的探查,以及杨桐先前的观察,李疚的理念与自己颇为契合,是个能真正为百姓谋福祉,而不顾世家门阀利益之人。正因如此,杨桐才动了招揽李疚的心思。
反正李疚在李密麾下,李密不过是看重他的声名,私下里对李疚实则颇为厌恶,这对李疚而言,恰似明珠蒙尘。若将李疚招致自己麾下,定能让他发挥出最大效用。
“文匡乃赤诚君子,刚正不阿,只是在权衡变通之道上,稍欠火候。陛下先前之举,可把文匡吓得不轻。”岑文本听闻,不禁轻笑出声。
“并非有意吓他!”杨桐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这李密实在不知好歹,朕先前,当真动了将他擒获,施以严刑的念头。不过,也不能就这么轻易饶过他,此等之人,不将他打服,他还真以为朕软弱可欺。”
这也是因杨桐有心招揽李疚,若是换作他人为使者,杨桐可不会如此客气,直接棍棒驱赶都算轻的。
“陛下可是打算用兵?”岑文本看向杨桐,开口询问。
“不错。”杨桐点头,对岑文本也不隐瞒,“原本打算给李密留些情面,如今看来,朕还是太过仁慈了。”
岑文本颔首,既然李密如此不识趣,若不采取行动,李疚回去后,即便费尽唇舌,李密也未必会主动献出传国玉玺。必须再给李密施加些压力才行。
“陛下打算如何行事?”
“传常何来见朕!”杨桐并未作答,而是对着帐外高声喊道。
岑文本微笑点头,此计确实高明。那中阳山上尚有不少贼寇,若能策反其中一部分,攻破中阳山便并非难事。
……
中阳山上,见李疚如此迅速归来,邓超满心诧异。依照二人先前想法,此次前往宛城,定会被杨桐刻意拖延些时日,之后才会商议议和之事。李密所开条件,朝廷决然不会答应,而后朝廷定会提出议和条件,李疚从中斡旋争取,如此下来,怎么也得耗费一月时间。
如今李疚昨日刚走,今日便归,除去路途所耗时间,李疚在朝廷那边满打满算,也就停留了一日。
“先生,情况究竟如何?”邓超急切地迎上前去,“可曾见到陛下?”
李疚点头回应,确是见到了陛下。
“那结果怎样?陛下可答应议和了?”邓超焦急问道,他如今待在这山中,感觉自己都快成山贼了,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
“如何能答应?”李疚无奈摇头,“李公不愿交出传国玉玺,而且此番所开条件,将军心中应当清楚,陛下怎会应允?”
根本毫无商谈余地,陛下没拿他出气,已然算是客气的了。
邓超听闻,脸色顿时一苦。他自然知晓李密议和条件是何等模样,根本毫无实质内容,不过是向朝廷低头认栽罢了,至于其他,李密根本没想过要付出任何代价。
平心而论,即便换作自己,恐怕也不会答应。只是他未曾料到,陛下的回应如此干脆,直接就将李疚打发回来,看样子,根本没怎么深入商谈。
“那如今该当如何?”邓超满面苦涩问道。
“陛下近期极有可能兴兵,若有机会,将军应主动退兵。陛下盛怒之下,这区区中阳山,决然抵挡不住。”李疚说道。
邓超闻言,唯有苦笑摇头,此事又岂是他能擅自做主的。
李疚自然明白此中缘由,故而也未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