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支人马?”城墙上,杨桐放下千里镜,神色凝重地扭头看向罗成,缓缓开口问道。
但见那城下之军,战力非凡,协调性亦是极佳,兵员之间配合默契,显然在训练上花费了极大的功夫。在这风云变幻的隋末乱世,能于这般大规模的作战之中做到令行禁止,仅此一点,便着实值得人赞叹。
“回陛下,此乃李世民麾下之兵马!”罗成赶忙躬身,恭敬地回应道。
正说着,只见对方后阵之中,十几架井欗在众人齐声喊着号子的推动下,缓缓而出,气势汹汹地朝着城墙发起了进攻。
罗成见状,不禁眉头紧皱,厉声喝道:“弓箭手听令,给我放箭,绝不能让他们靠近!”
要知道,投石车向来是覆盖性打击,难以做到精确命中目标,而此刻那井欗又在持续移动,想要凭借投石车将井欗击毁,实非易事,这其中涉及诸多概率因素,通常而言,实难抱太大期望。
“嗡~”刹那间,一排箭雨如离弦之箭般腾空而起,朝着井欗铺天盖地地笼罩而去。然而,那锋利的箭簇击打在井欗的挡板之上,却好似蚍蜉撼树,只能无奈地发出阵阵沉闷声响,根本无法穿透。
“公然!”杨桐微微皱眉,朝着罗成唤道。
“在!”罗成赶忙回头,眼中满是疑惑地看着杨桐。
杨桐伸手遥遥指向井欗,沉声道:“对着井欗下方那些推动它的力士射击。如此庞大之物,需百人之力方可推动,若要阻止井欗靠近,射杀这些力士便足矣,又何必与井欗本身较劲?”
“末将明白!”罗成眼中光芒一闪,当即点头,旋即便要下令。
“记住,只对着一半力士射击,另一半暂且不管,说不定如此便能将那井欗掀翻!”杨桐揉了揉太阳穴,缓缓说道。
“喏!”罗成略作思索,便领会了其中之意,一侧力士倒下,另一侧却仍在支撑,井欗必定倾斜,至于最终能否倒下,便要看几分运气了。
当下,罗成立刻招来一批弓箭手,手指距离最近的一架井欗,大声命令道:“给我对着右侧那些力士,狠狠射击!”
“喏!”众弓箭手齐声应道,旋即开始对着井欗下方的力士全力射击。
“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接连响起,大片毫无防护的力士瞬间被射杀。且依照罗成的吩咐,这些弓箭手皆全力朝着右侧力士射击,故而左侧力士伤亡相对较小。随着越来越多的右侧力士倒下,右边剩余之人已难以承受井欗的重量,只见那井欗右侧陡然下陷,整个井欗瞬间倾斜。
“快,都放开!”一名校尉在战场上急速飞奔,见状赶忙大声呼喝,命令另一侧的力士即刻放开井欗,这才避免了井欗的轰然倒塌。
“刀盾手,速速保护力士,继续推动井欗前进!”一名偏将眼见敌方将目标锁定在推动井欗的力士身上,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刀盾手暂且放弃进攻,转而保护井欗前行。
有了刀盾手的保护,井欗再度缓缓前行。罗成虽又组织了数次进攻,却收效甚微。不多时,十几架井欗已停在护城河边,与城墙相隔五丈距离,开始朝着城墙上的守军放箭。虽说其高度仍无法直接威胁到城头,但仅余三丈之遥,已然对城头守军构成了巨大威胁。城头守军此刻已不敢轻易探出头去射杀云梯上的将士,而李唐军却已开始不断有人攀爬上来。只是当他们瞧见那二十丈宽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守军时,不禁面露惊愕之色。
就在此时,丘行恭迅速指挥着一批人马赶来,将一个个形如巨型弹弓的脚架稳稳固定在地面之上。
“这是何物?”罗成见状,不禁愕然问道。
“此乃小型发石机,然其射程仅有二十步。”丘行恭神色沉稳,低声说道,“乃是工部专为应对井欗而精心研制。”
“二十步?”罗成满脸诧异,除了对付井欗,这物件似乎毫无大用,工部众人,当真有这般闲暇?这东西又能有多大威力?即便击中井欗,怕也难以将其损毁吧?
“此机虽威力有限,却贵在精准!”丘行恭并未过多解释,只是一挥手,一群士兵便抱着一个个坛子匆匆赶来。在罗成疑惑的目光注视下,随着丘行恭一声令下,这群将士迅速扳动脚架,齐齐对准井欗的方向。
“发射!”
“啪~啪~啪~”一个个坛子精准地砸在井欗之上,大量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液体瞬间倾洒在井欗表面。
“桐油?”罗成鼻翼微动,嗅出气味后,微微皱眉,旋即恍然大悟,惊喜道:“弓箭手,速将箭簇换成火箭,射击井欗!”
不待丘行恭再次下令,一排排弓箭手迅速将箭簇在油锅中蘸满油,而后就着火把点燃,紧接着,一排排燃烧着的箭簇如流星般迅速落在井欗之上。
“嘭~”
那沾满桐油的井欗一经火星点燃,瞬间燃起熊熊大火,十几个巨大的火团刹那间将所有井欗尽数笼罩其中。那灼人的热浪,令周围的李唐军根本无法靠近。城头之上,将士们在丘行恭、罗成、新文礼、刘黑闼的指挥下,迅速对被困于火海与城墙之间的李唐军展开无情的攻击。井欗之上的弓箭手发出阵阵凄惨的惨叫,有人不堪火焰炙烤,直接从井欗上纵身跳下,其余之人,不是被活活烧死,便是摔落致死。
与此同时,城头的投石车一刻不停,朝着对方后阵持续释放石弹。李唐军的士气,在此刻开始逐渐崩溃,不断有人试图从战场上逃离,却被督战队无情斩杀。
独孤明面色极为难看地目睹着这一切,李唐军士气已然消散,即便火势停歇,再想继续攻城,亦是难上加难。无奈之下,他只得扭头望向李世民所在的方向。
“鸣金!”李世民无奈地摇头,重重叹了口气,如今继续攻城,已然毫无意义,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其余诸侯,除了李密面露不悦之色外,其他人皆是面色凝重。虎牢关的防御之强,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无论是守城器械,还是各类防御措施,几乎毫无破绽,想要攻下这座关城,所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
在那清脆的鸣金声中,李唐军迅速撤离,只留下一地的尸体。此役,虎牢关守军的损失不过区区数百人,而李唐军前后损失相加,怕是对方的十倍有余。即便是李密,此刻也无法指责李世民不尽力,李世民军队的战斗力众人有目共睹,并非他不愿全力以赴,实是朝廷兵马的手段层出不穷,诸多看似不起眼的变化,却能起到令人惊恐的作用。
“他们究竟用何物烧毁了井欗?”窦建德眉头紧皱,心中疑惑不已。井欗在攻城之战中作用重大,乃是平衡双方实力的关键武器,如今守军此般举动,无疑是废掉了井欗。虎牢关本就高耸,如今连井欗都无法靠近,难道真的只能以人命去强行攻打?
“应当是一种小型投石机,只是其射程似乎不远。可令井欗无需靠近,在七十步之外与敌军对射即可!”窦建德麾下谋士陈昆赶忙进献计策。
“有理!”窦建德闻言,点头称是,当即令人去准备新的井欗。这第一天的战事,仅仅进行了半天,李唐军虽战败,但终究为联军探明了不少虎牢关的虚实,接下来再战,诸侯们便更有把握了。
李世民见军队士气低落,遂向诸侯请辞道:“如今军中士气低迷,容二郎先行告退,还需回去鼓舞士气。”
诸侯们自然不会阻拦,纷纷应允。李世民带着众人径直返回大营。刚一回营,李道宗便忍不住抱怨道:“我军本就无意与朝廷为敌,为何要替他们打头阵,白白损耗兵力?”
李世民听闻此言,目光投向身旁的于志宁。
“道宗将军有所不知。”于志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此乃以进为退之策。此番我军虽损失不小,但诸侯们也因此欠了我军一个人情。日后再有战事,他们便不好再让我军打头阵。甚至下次再战,我军完全可以推脱说损失惨重,士气难以恢复,从而拒绝出战。”
李道宗听闻,虽仍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今日的损失,着实让他心疼不已。
李世民并未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转而看向于志宁,问道:“依先生之见,这虎牢关的实力究竟如何?”
于志宁轻抚山羊胡,沉思片刻后,摇头叹道:“即便最终能够攻下虎牢关,联军恐怕也需耗费十万兵马的代价!”
“竟有如此之多!?”即便是李世民,听闻此言也不禁大为吃惊。虎牢关能有多少守军?据窦建德所获情报来看,撑死不过三万人,即便凭借城墙之险,真能拼掉联军十万之众?
“主公切不可小觑这虎牢关!”于志宁神色凝重,缓缓说道,“早年陛下大力发展工业之时,在下起初亦有些轻视。但如今看来,这些所谓的奇技淫巧,并非如想象中那般无用。主公可曾留意,且不说城池的设计,单就今日朝廷兵马所用的投石车以及弓箭而言,其射程皆比我军更远。”
一旁的独孤明点头附和道:“确是如此,我就说朝廷军队的弓箭射程,算起来似乎比我军远了三十步之多。即便借助城墙居高临下,这差距也着实过大。经先生这么一提,我才想起,朝廷兵马的弓箭手,射程明显比我军弓箭手远不少!”
至于投石车,由于其位于城墙上,根本无法看清全貌,但数量却着实不少。独孤明仔细估算了一下,少说也有一百多架。
“朝廷兵戈优于我军,且将士精锐,如此打下去,即便硬拼消耗,十万大军恐怕都算少的了。但真到了那一步,无论是否能攻破虎牢关,诸侯们怕是都难以继续在虎牢关耗下去了。”于志宁无奈叹息道。
粮食并非最为关键之处,重要的是,若真的拼上十万大军,对联军士气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届时,士气低落的联军,若在损耗十万大军之前仍无法攻破虎牢关,怕是自身士气便会先被消磨殆尽。
李世民心中不禁感到一阵沉重,虽未曾想过与朝廷死战,但朝廷展现出的强大实力,仍让他心有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