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虎侯保全我家小之恩。”再度与高老太爷一众会合后,瞧见自家老父安然无恙,高甑生这一路高悬于顶的心,终是稳稳落地,旋即又郑重其事地朝着裴元庆行了一礼。
“无妨,此乃皇命所至。”裴元庆自乌云驹上翻身而下,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地席地而坐。这一场战事,他们以寡敌众,虽说最终得胜,然而自身损耗却极为惨重,不仅有诸多将士血洒疆场,便是存活下来之人,亦是个个精疲力竭,就连那神骏的乌云驹,此刻亦是疲惫不堪。
“即便如此,虎侯这份恩情,我定当铭记于心,绝不敢忘。”高甑生缓缓摇头,他本就是个认死理之人,既已欠下恩情,便定要寻机偿还。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就地扎营。”裴元庆抬手一挥,说道,“今夜,我等便在此处暂且休憩一晚,待到明日,再行赶路。”
虽说此刻天色尚早,但观这些将士的状态,显然已难以继续行军赶路。
“喏!”高甑生点头应下,旋即着手安排将士们安营扎寨。
“虎侯,此前陛下那边传了书信过来。”等高甑生离去后,暗卫统领趋步向前,躬身呈上一卷纸张。
“所传何事?”裴元庆伸手接过纸张。
“陛下严令我等务必牵制住王伯当,切不可让王伯当退回汾丘,陛下正谋划着率军一举聚歼汾丘守军。”暗卫统领禀报道。
“大事不妙!”裴元庆听闻此言,双目陡然圆睁,豁然起身,厉声喝道:“速派人快马加鞭前去通知徐世勣,命他无论如何,定要将王伯当截住!”
此番战役虽获胜利,可王伯当经此一败,料想定然不会再于附近逗留。若是让王伯当顺利回城,那杨桐精心布局的计划,可就彻底付诸东流了。
“喏!”暗卫统领不敢耽搁,连忙应了一声,转身便去安排人手传讯。
“这可如何是好!”裴元庆仰头望向天空,苦笑连连。他所率这支部队,短时间内实难再度投入战事,至少得调养两日才行。只是不知那暗卫能否及时将消息传达给徐世勣,而徐世勣又能否及时做出应对之策,这一切,皆是未知之数,着实令人忧心。
杨桐欲全力进攻汾丘,裴元庆自是全力支持,可眼下这局势,究竟能否成功拖住王伯当,实在难以预料。
望着暗卫统领离去的背影,裴元庆沉思片刻,转头对着身旁一名亲随说道:“你即刻快马赶赴舞阴,将此地情形如实奏知陛下,告知陛下,此事需做好最坏的打算。”
倘若王伯当抢在徐世勣赶到之前,先行退回汾丘,那杨桐的计划便不得不做出改变。要么放弃此次行动,要么集结兵力,围困汾丘,断其水源粮草,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喏!”亲随领命,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暗卫处换了一匹健壮的战马,旋即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
且说阳翟之地,徐世勣得知王伯当出兵的消息后,当机立断,即刻点齐兵马出征,一路朝着陈留方向迅猛进发。就在接到暗卫传来消息之时,徐世勣的大军已然快要抵达陈留。
“虎侯已然得胜了?”看着书信上的内容,徐世勣不禁苦笑。这胜利来得太过迅速,以至于王伯当即便手握兵力优势,却也没了继续追击的胆量,如此一来,杨桐原本的计划也因此生出变故。徐世勣也是头一回觉得,这胜利若是来得太快,也不见得全然是好事。
“懋功,我方才探查得知,有一大股部队正朝着汾丘方向行进,想必便是王伯当的队伍。”魏文通眉头紧皱,说道,“对方似乎也已察觉到我军动向,依时间推算,此刻恐怕已然……”
“追!”徐世勣目光一凛,神色肃穆,沉声道,“哪怕希望再是渺茫,在事情尚未确定之前,决然不可轻言放弃。”
“好!”魏文通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下,二人率领着兵马一路疾驰,待到赶到汾丘城外之时,恰好目睹王伯当的部队正往城中涌入。
“这……”魏文通一脸苦笑地看向徐世勣,只差这一步之遥,终究还是未能拦住王伯当。
“传我将令,安营扎寨,即刻将此地情形告知陛下与虎侯。”徐世勣长叹一口气,无奈放弃了趁机破门而入的念头。要知道,这汾丘城内可有将近五万叛军,城中地形与旷野截然不同,骑兵在巷战之中并无优势可言。若就凭他们这七千余兵马贸然杀进去,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被对方彻底吞没,连个渣都不剩。
事已至此,也只能静候朝廷的下一步指令了。
……
“陛下,如今看来,事情似乎变得棘手起来了。”舞阴大营之中,收到徐世勣与裴元庆来信之时,已然是次日清晨。岑文本看着二人送来的书信,面带苦笑,望向杨桐。
王伯当退回城中,这便意味着岑文本先前提出的能够迅速攻下汾丘的计策已然落空。如今若想再拿下汾丘,便只能依照常规之法,断其水源粮草,一步一步将王伯当从城中逼出。
“传朕旨意,命裴元庆尽快将手头事务料理妥当,我等在汾丘城下会合!”杨桐神色凝重,站起身来。
虽说心中难免有些遗憾,但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既然无法立刻攻下汾丘,那便依照岑文本所言,围困汾丘便是。
“喏。”岑文本躬身领命。
当日,杨桐便率领着羽林军离开舞阴大营,一路朝着汾丘方向进发。
另一边,裴元庆在接到杨桐书信的第三天,将高甑生唤至跟前。
“不知虎侯唤我前来,所为何事?”高甑生躬身问道。
“陛下有令,我等需即刻赶往汾丘。你毕竟曾在李密麾下效过力,此番便由你护送家人,自行前往南阳吧!”如今王伯当大军龟缩于汾丘城中,这一路无论是前往南阳还是洛阳,皆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寻常的毛贼草寇,以高甑生的本事,自是不放在眼里。
“喏!容我前去交代一声。”高甑生点头应下,转身前去将此事告知高老太爷。不多时,他便折返回来,说道:“末将已然安排妥当。”
“你竟也要去?”裴元庆眉头微皱,看着高甑生。
“不错!”高甑生神色庄重严肃,“此番高家庄能够保全,全赖陛下洪恩。如今朝廷要与叛军展开决战,末将理当前去,略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裴元庆皱眉道:“那李密好歹也曾是你的故主……”
裴元庆自己便在这等事上吃过极大的亏,即便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拿他过往之事说三道四,诟病于他。
“虎侯但请放心,当初为李密效力,实是受他胁迫,我从未真心向他效忠。况且我也曾为他立下诸多功劳,如今高家庄与李密之间,唯有仇怨,再无半点恩情可言。”高甑生神色坚毅,语气决然。
此事又岂会如此简单?
裴元庆暗自摇头,他是亲身经历过的,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不过见高甑生一脸坚定,也就不再多言。当下点齐兵马,又带上高甑生,一路朝着汾丘方向赶去。
待裴元庆一行抵达汾丘之时,杨桐早已在此等候。除此之外,还有涂猛所率的舞阴大军,耿鹏所率的舞阳、叶县大军,以及李嗵所率的兵马。各路大军汇聚一处,加起来足足有五万之众,再算上徐世勣与裴元庆的骑兵,将近六万兵马在汾丘城外安营扎寨。只见那营帐一排排整齐罗列,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占地面积丝毫不比汾丘城小。
裴元庆带着百余人进入营中,先是安排人手前往骑兵营归队,而后自己则领着高甑生前往主帐,向杨桐请罪。
“既然已然得胜,又何罪之有?”杨桐已然知晓那一战的详细情形。此事事先沟通不足,消息传递亦不及时,无论如何,也怪不到裴元庆头上。而且对杨桐而言,虽说未能趁机攻下汾丘,着实有些可惜,但裴元庆领悟了军魂天赋,从长远来看,这收获可比眼前的损失要大得多。他麾下猛将如云,可具备统帅天赋之人,却是不多见。
“谢陛下宽宏,不罪之恩。”裴元庆拜谢道。
“行了,起身吧。”杨桐伸手扶起裴元庆,转头看向一旁的高甑生,微笑着说道:“甑生,咱们又见面了。”
“罪将高甑生,叩见陛下。”高甑生那魁梧的身躯,如推金山倒玉柱般拜倒在地。其魁梧身形跪地,恰似一座小山匍匐于杨桐跟前,场面颇具震撼力。
“好了。”杨桐伸手将他扶起,说道,“过往之事,各为其主罢了。若事事都要论罪,那朕身边恐怕便无人可用了。”
重新坐回帅位,杨桐看着高甑生,思索片刻后说道:“如今朕身边正缺一位羽林军统领,负责朕的安全护卫。一直以来,因羽林军众人桀骜不驯,而虎侯等人虽勇力超群,但他们肩负着为朕征战天下的重任,实不适合担任这羽林军统领之职。不知甑生可愿出任此职?”
羽林军乃是杨桐手中的王牌力量,其中每一人不仅忠诚度极高,且实力皆是不弱。然而,这羽林军统领之位,却始终未能寻得合适人选。
要知道,羽林军人数虽仅有五百,但其中每一个人论武艺,至少都达到了三流武将巅峰的水准。本事大的人,性子难免桀骜,寻常武将,根本难以驾驭这支羽林军。像裴元庆、尚师徒、徐世勣等人,本事自是足够,可他们不仅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更是能够统领大军作战的帅才,若让他们来担任羽林军统领,实在是大材小用。也正因如此,羽林军统领之位一直空缺,或是由他人暂代。
如今高甑生既然来了,这位置自然非他莫属。以高甑生的统帅能力,也就勉强能够统帅数百人,若是统领千人,便有些力不从心,更别说让他独当一面了。但作为羽林军统领,高甑生的本事却是足以胜任。
“末将愿意,多谢陛下信任!”高甑生那木讷的脸上,并无丝毫波动,依旧跪在地上,躬身拜谢。
“恭喜陛下,又添一员得力大将!”裴元庆对着杨桐躬身笑道。
“确是值得庆贺一番,只是眼下并非时候,待此战结束之后,再为甑生设宴接风。”杨桐笑着示意高甑生起身,转头看向裴元庆道:“接下来,战事以攻城为主,骑兵并不适宜攻城作战。朕意让虎侯率领五千铁骑屯驻于后方,若李密派遣使者前来,便放他过来;若是李密派来叛军……虎侯应当知晓该如何应对吧?”
裴元庆目光陡然一亮,点头道:“陛下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