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乐寿，往昔的州府如今已成为窦建德的理政之地。自前岁大破鱼俱罗后，尽管辽东郡等地尚存刘武周、郭子和等拥兵自重的势力，依旧奉鱼俱罗为主，甚至公然与窦建德为敌，然河北大局既定，当下要务乃是徐徐巩固根基，待时机成熟，铲除鱼俱罗，届时他便可掌控北方数郡之地，威震四方。
若再计入盟友李渊所据的太原、关中部分地域，这大隋天下，近乎半数将入其囊中。近日，往昔名震天下的裴元庆前来投奔，更让窦建德觉得如虎添翼，雄心壮志愈发炽热。
这一日，窦建德正与麾下数位谋士共商后续方略。河北全境已在掌握，鱼俱罗新败，其威震一方的辽东铁骑经辽阳一役元气大伤，几近覆灭，已不足为患。窦建德心中暗自思忖，接下来当向何方拓展霸业。
“主公如今大势已成，正宜避实击虚，挥师攻取山东等地，继而与李渊会师，合力压制李密，之后再回师荡平鱼俱罗。如此，则天下大半尽归主公，大业可期！”杜宠面带微笑，评点当下局势，一副胸有成竹、智计在握之态，甚是唬人。
“嗯……”窦建德轻抚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心动之色。长久以来，李密仗着瓦岗寨强盛的势力，屡屡打压于他，且诸多资源皆为李密所得。如今这裴元庆来投，倒是增添了不少助力。虽说如今窦建德声势浩大，实则起初他仅有乐寿一地，若非王薄怯懦，使他得以轻取河北全境，又击败鱼俱罗，此刻哪有这般威望？即便如此，他多年拼搏之成果，也不过与李密勉强持平。每每念及于此，窦建德心中便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愤懑。虽说诸侯地位有别，但这差距委实过大。
“主公，在下以为如今河北初定，鱼俱罗仍据守右北平，高开道恐非其敌手，山东尚有刘世昌、虞世基等负隅顽抗，更有瓦岗王君廓部作乱。常言道，攘外必先安内，当务之急并非向外扩张，而是稳固自身根基。待内部平定，方是出兵征伐之时。”凌敬摇了摇头，不屑地瞥了杜宠一眼。虽说同为谋士，但在凌敬眼中，杜宠不过是徒有虚名、只会阿谀奉承之辈。
“远德所言，亦有道理。”此时的窦建德虽在击败鱼俱罗后已渐生骄纵之心，但头脑尚还清醒，闻言后心境稍平，微微点头称是。
“主公可曾留意过李渊？”一直未曾发声的张玄素忽然开口道。
“李渊？”窦建德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虽说目前李渊仍依附于窦建德，但数月前，李渊径直越过窦建德，向朝廷请封唐王。虽说表面上窦建德未置一词，但心中已然结下芥蒂。虽说此事原是窦建德拒绝李渊的唐王请求后，李渊才向洛阳朝廷请命，但李渊这般行事，却让窦建德颜面无光，两人关系也不复往昔那般亲密。
“他怎了？”窦建德闷哼一声，神色不悦地问道。
“主公切勿小觑此人。”张玄素躬身行礼道，“此人有枭雄之姿，往昔实力不济时，对主公尚还恭敬有加。但如今，先是收编关中十万匪军，又借此从杨侑手中夺得关中之地。当初主公拒绝其唐王的请求，本就是担忧李渊坐大，可如今李渊公然向洛阳朝中乱臣求得此位，无论事由如何，如今的李渊，确已具备与主公分庭抗礼之资，不可不慎！”
“就凭他？”窦建德从鼻中哼出一声，冷笑道，“玄素未免也太高看他了。”一直以来，窦建德在与张玄素的相处中较为强势，此刻听闻张玄素称赞李渊，心中颇为不爽。
张玄素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他隐隐有种预感，若轻视此人，日后恐遭其害，有心再进谏言，却被匆匆入厅的陈昆打断。
“主公，洛阳传来新的消息。”陈昆疾步走进，将一份军报呈到窦建德手中，“这是洛阳使者刚刚张贴于城中的布告，臣擅自作主将其揭下。”
虽说诸侯割据，但朝廷派人在各县张贴布告，诸侯亦不可随意阻拦，否则便是公然与朝廷作对。虽说大隋皇权旁落，诸侯割据之局已成，但隋室仍在，为一张布告便驳了朝廷颜面，不但于理不合，而且在大义上也易遭人诟病。
“哦？”
窦建德接过布告，眉头紧皱道：“听闻王世充、段达已被陛下诛杀，陛下如今已重掌朝政，却不知此番又有何意图？”
若是妄图收回权柄，那可就太天真了。
窦建德心中暗自冷笑，同时也在思量着，若真是如此，自己该如何应对，以挽回朝廷颜面。
目光在布告上逐行扫过，眉头愈发紧蹙，随即将布告递给身旁的凌敬，问道：“三月之后，洛阳设擂，邀天下豪杰共赴洛阳，择优录用？朝廷发出这般布告，究竟是为何故？”
窦建德自是不信杨桐此举仅仅是为了抗击**厥。
“这也不难理解。”凌敬微笑着解释道，“陛下虽初掌大权，但关东兵权仍握于淮泗军军阀之手。陛下召集天下猛将入朝，一来可巩固皇权，二来也能摆脱对淮泗军的过度依赖。这位陛下背后，定然有能人替其出谋划策。”
毕竟杨桐如今尚不满十一岁，凌敬自是不信他能想出这般计策。
“不止如此！”一旁的宋正本看完布告后，也皱着眉头说道，“诸位可觉这布告有些眼熟？”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张玄素看完布告后，抬首望向众人，道：“莫非是燕惠王黄金台拜将之举？”
“优仪以为，二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宋正本神色凝重地说道。
“那为何只求猛将，而不求贤才，岂不是本末倒置？”杜宠满脸疑惑地问道，这亦是窦建德心中所疑。
“诚如远德所言，一来是为打压淮泗军诸将，二来也是为避免引起世家门阀反感。毕竟此令一出，天下寒门子弟定会蜂拥而至。如今陛下初掌朝堂，根基尚浅，若广招天下贤士，必然会动摇世家门阀根基，定会遭到关东世家门阀的一致抵制。此举乃是稳中求进之策，若是真正的贤才，定能洞悉其中玄机，前往投奔。臣料想，待日后陛下根基稳固，便是恩科令颁布之时！”说到最后，宋正本望向窦建德，郑重说道，“主公当早做筹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