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下子就没了声响，就剩下那些行人来来回回、吵吵嚷嚷的动静。上官修脸上热辣辣的，就跟被火烤了似的，抬眼瞅向那交泰殿，好家伙，那叫一个金碧辉煌，亮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他心里头啊，尴尬得要命，更多的却是被惊得合不拢嘴。
打从一开始，不管走到哪儿，琉璃那可都是宝贝中的宝贝，稀罕得很。可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能低成本、大批量地生产出来，这意味着啥？就算上官修平常对做生意啥的不咋上心，可这点脑子还是有的，他立马就想到这背后藏着多大的财富啊。要是把这琉璃卖到诸侯国，还有那些西方的国家去，那得给朝廷挣多少钱呐，想想都让人激动得不行……
“子健啊，你把这事儿跟我说了，就不怕给朝廷捅出大篓子来？”上官修从震惊里缓过神，很快就冷静下来，看着卢晥，一边摇头一边说道。
他可是打心眼里把卢晥当成自己子侄辈的人，可这琉璃的事儿非同小可，为了往后别出啥乱子，造成损失，他铁了心要把这事儿告诉宇文成都。
“叔父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卢晥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上官修在担心啥，笑着解释说，“陛下压根就没打算把这琉璃卖到咱隋朝的任何一个州郡去。”
“这是为啥呀？”上官修满脸疑惑，眼睛瞪得老大。就这琉璃能带来的利润，连他这种向来对名利看得很淡的人，心里都忍不住有点小波澜。杨桐手里握着这么个宝贝，却不知道拿来赚钱，就算他不懂这些，满朝的文武大臣们难道都是瞎子吗？都看不见这其中的好处？
“我之前也问过陛下这事儿呢。”卢晥脸上挂着笑，接着说，“叔父您猜陛下是咋回答我的？”
“愿闻其详呐，你快说说。”上官修眼巴巴地看着卢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诸侯的财富，还有天下老百姓的财富，就算赚得再多，又有啥用呢？”卢晥学着杨桐的语气，笑着复述道。
一听这话，上官修心里就犯嘀咕，心说：这不是瞎扯嘛，太迂腐了！
他暗自摇头叹气，这话听着好像没错，可现在这天下乱成一锅粥，到处都是战火硝烟。这天下的财富名义上是杨桐的，可实际上真正能归他管、为他所用的，又能有多少呢？
“如今呐，朝廷已经牢牢控制住了西方各国的咽喉要道。琉璃已经开始大量卖到那边去啦，这么一来，既能把西方各国的国力给削弱了，又能用他们的钱来壮大咱们隋朝。”卢晥一脸敬佩的神色，接着说道，“还不止这些呢！陛下还用粗盐、那些淘汰下来的铁器，在西方各国换回来好多精铁、粮草，甚至还有人口。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年，就算咱隋朝不去主动攻打他们，西方各国也没本事再来反抗咱们啦！”
听到这儿，上官修脸上那表情，才算是真正被震惊到了。他心里头一算，好家伙，原来杨桐可不是啥都不懂的糊涂蛋，反而是眼光比现在那些各路诸侯都长远太多了。当那些诸侯们还在你争我夺，为了一点地盘就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当今圣上已经把目光放到了外面的世界，看向了域外。
要是说诸侯之间打来打去都是在自己人消耗自己人，那陛下现在做的这些事儿，才是实实在在地在让国家变得强大。想想之前卢晥说的那些话，自己还当成是没见识的迂腐之言，上官修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心说要是当今圣上能早出生个十年，这天下何至于乱成现在这副模样啊！
怀着一肚子复杂的心思，上官修在卢晥的陪同下，一路就来到了卢府。卢楚身为当朝太傅，虽说现在手里的权力是一天比一天小了，可杨桐对他们这些老臣那是真不错。在卢府里，到处都能看到琉璃窗、琉璃做的各种器皿，看着就透着一股富贵气。
“景升公啊，您可真是深得陛下的恩宠呐，旁人看了，那是羡慕都羡慕不来呀！”上官修和卢楚分宾主在敞亮的正厅里坐下后，上官修端起卢晥递过来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带着微笑，对卢楚说道。
卢楚比上官修大了十岁，不管是在文人圈子里，还是在官场当中，那声望高得很，远远超过上官修。这次来拜访，上官修虽说没行那正式的弟子之礼，但态度也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怠慢。
“这茶可是从宫里御赐下来的，元明你要是喜欢，等会儿我就跟陛下说一声，帮你讨要一些。”卢楚听了上官修的话，也挺有感触的。抛开朝堂上那些权力争斗不说，杨桐对他们这些老臣确实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不光是他，就连远在河套的窦炽，只要宫里头有了啥新奇的玩意儿，杨桐都会专门派人送一份过去。就冲这点，这位陛下真的没啥可挑刺儿的地方。
“早就听说洛阳的英雄酿那是天下一绝，可没想到这平平无奇的茶汤，也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来。”上官修又喝了一口茶，一边摇头一边感叹道，“只是陛下太看重这些奇奇怪怪的技艺了，我看对国家可没啥好处。”
“元明啊，你这话可就说错喽。”卢楚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苦笑，“要是一年前，我跟你的想法那是一模一样。”
“哦？”上官修一听，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直直地看着卢楚。
“陛下虽说鼓励匠道的发展，可也没一头扎进去不管别的事儿，还是把国家大事放在首位的。可就算是这样，元明你知道吗？如今这关东、幽云，还有河南、河套这些地方，足足有三百万人口呢，就今年一年的收成，好家伙，是往年的两倍还多！”卢楚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感叹起来，要不是自家收上来的粮食实实在在地堆在那儿，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此话当真？”上官修这下眼睛瞪得更大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还不止这些呢！现在关东那是各行各业都兴旺发达，这可都多亏了工业的发展。这工业啊，对国家来说，真就像陛下说的那样，一点都不比农桑差。这两者相互配合，相互促进，才是让国家强大、百姓富裕的根本呐！”卢楚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儿啊，杨桐都不用多费口舌去解释，就看看如今洛阳城一天一个样的变化，事实就摆在眼前，啥都不用说大家也都明白了。
上官修听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心里清楚，这事儿既是好事，可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坏事。上官修虽说一直过着隐士般的生活，可他毕竟还是世家门阀里的一员。工业这么一兴盛，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肯定会对天子更加拥护爱戴。可这么一来，他们这些士人在中间还能起啥作用呢？也许是因为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更清楚些。上官修能想到，世家门阀对老百姓来说，正变得越来越疏远，越来越不重要。随着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世家门阀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喽。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啥，可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有些话大家心里都明白，可要是真说出来，那可就太得罪人了。
自古以来，统治老百姓的法子，就是让他们啥都不懂，越愚昧越好。因为愚昧的老百姓好管呐，容易被统治。虽说从来没人把这事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可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那些上位者们一直都是这么干的。可现在呢，天子的做法完全不一样了，已经有了开启老百姓智慧的苗头。不再是告诉老百姓该干啥不该干啥，而是让老百姓自己去动脑子想。这不管对世家门阀来说，还是对皇权来说，都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天子啊，这简直就是在玩火啊！
上官修心里这么想着，看着卢楚，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多说啥。他相信，就凭卢楚的本事，不可能看不到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因为不懂琉璃的事儿，他已经够尴尬的了，可不想再出啥洋相。要是卢楚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自己还在这儿说个不停，那不是纯粹找笑话嘛。
当下，上官修赶紧把话题岔开，和卢楚聊起了学术上的那些事儿。就这么聊啊聊，过了一个多时辰，上官修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对卢楚说：“太傅啊，我这次来，是为我家主公宇文成都求个事儿。我希望朝廷能准许他继承他父亲的基业，不知……”
“这事儿啊，我已经让子健去探过陛下的口风了。子承父业，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不过我琢磨着，宇文将军也该向陛下表表忠心，拿出点诚意来。”卢楚一边摸着胡子，一边微笑着说。
“不知太傅您说的这诚意是指……”上官修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眼睛紧紧地盯着卢楚。以他对卢楚的了解，这会儿肯定不是在暗示他送礼行贿。既然不是索贿，那这话里的“诚意”，可就大有文章，得好好琢磨琢磨了。
“当年宇文化及干出弑杀先帝杨广那等大逆不道的事儿，那可是十恶不赦啊！陛下仁慈，只处罚了宇文化及一个人，还赦免了宇文氏全族。可后来呢，外面有不少传言，都说当时宇文化及得到了传国玉玺，到现在都没交回朝廷。”卢楚眼睛盯着上官修，一边摇头一边说，“当初，王世充和段达那两个乱臣贼子祸乱朝政，宇文成都不交玉玺，倒还能说得过去。可如今陛下重新掌权都两年了，那传国玉玺对宇文家来说，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是祸根呐；可对陛下来说，那可是代表一国的神器，元明你心里肯定清楚这玉玺对陛下有多重要。”
上官修听了这话，心里“唰”地一下就凉了半截，可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啥都不知道的茫然样子：“景升公您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话呀？这传国玉玺可是国之重器，宇文家上下都对陛下赦免之恩感恩戴德，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祸乱朝政的事儿呢？”
传国玉玺在宇文成都手里，上官修心里门儿清。可当初宇文成都为了向李密借兵去征讨豫章，早就把玉玺拿去换兵马了。现在就算宇文成都想拿玉玺向陛下表忠心，那也拿不出来啊。
这时候要是承认了，那不就等于自己坐实了宇文成都私吞玉玺的罪名嘛，所以，说啥都不能承认。
卢楚听了，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也许是我听错了吧。只是这事儿，陛下认定是宇文家拿了玉玺。明天朝堂之上，元明你可得想好了再回答。当今天子虽说年纪轻轻，可一点都不糊涂，你想糊弄他，那可不容易啊。”
“景升公您就放心吧，我说的每一个字可都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上官修一脸严肃，说得斩钉截铁。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卢楚点了点头，也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宇文家到底有没有私吞玉玺，对他来说，其实关系也不大。不过他和上官修是多年的故交，他可不想看着上官修因为这事儿被卷进宇文家的麻烦里。既然上官修都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好再管这事儿，当下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驿馆你就别去住了，我已经派人帮你去报备好了。明天早朝的时候，陛下肯定会传唤你。”卢楚笑着说，“这几天你就住在我府里吧，也方便咱们叙叙旧。”
“这怎么好意思呢？”上官修一听，连忙摆手推辞。
“有啥不好意思的？”卢楚看着上官修，假装生气地说，“你我是多年的故交，要是让人知道我把朋友拒之门外，那不得被那些文人学士笑死啊！元明你这不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不敢不敢。”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上官修也没办法，只能苦笑着说，“如此，那就叨扰景升公您了。”
“正好，陛下昨天派人送来了一批西方各国进贡的葡萄酒，我还没尝过呢。今天既然有你这位故友来访，咱们正好一起好好喝上几杯。子健，你去把陛下送来的琉璃杯准备好。”
“喏！”一旁的卢晥满脸笑容，躬身退下准备去了。
“那我先去收拾收拾，整理一下。”上官修站起身来说道。
“也好也好。”卢楚点了点头，让人带着上官修去厢房休息。
一直到离开正厅，上官修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伸手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汗。他心里苦笑着，看来明天的早朝，可不像自己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呐，保不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