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于困境之中,常本能地倾向于乐观臆想。智者则不然,擅于见微知著,未雨绸缪,先虑及最坏之境遇。然世间智者稀缺,尉迟峰便非此辈。虽其加固营防,自视为万全之策,却未虑及麾下兵马已非全然听其号令。
当王仁伟果真举兵来犯,天色骤暗,乌云如墨汁般在天空翻涌,狂风呼啸着席卷而来,吹得营中旗帜猎猎作响,似是发出不祥的预警。尉迟峰心中大惊,暗忖:“这王仁伟怎的突然来袭,难道真如敬德所言,他们欲对我等不利?可我尚未收到确切消息,他怎敢如此胆大妄为?”其思绪飞速运转,一方面懊悔自己未曾早做更周全的防备,另一方面又心存侥幸,觉得或许还有转圜余地。此时,风沙渐起,迷得人睁不开眼,仿佛要将这军营吞噬。
王仁伟这边,心中则是笃定非常,他望着远处尉迟峰的营地,狂风中那营地看似摇摇欲坠,恰如他心中尉迟峰此时的处境。他暗自思量:“尉迟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樊稠已除,你独木难支,我奉了上命,又有这诸多安排,定能一举拿下你,届时我之功业必将更上一层楼,这军中大权,也会更多地落入我手。”他看着眼前的军营,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那狂风吹动他的披风,更显其志得意满。
首要之举便是策反。宣称魏文通谋逆犯上,已殒命洛阳。王仁伟之才虽平庸,然罗织罪名之事,淮泗军上下屡见不鲜。身为将领,洞悉士卒心思乃基本素养,于此事上,王仁伟尚算称职。
于尉迟峰而言,战火骤燃,事发突兀。他心底犹疑,不能确证王仁伟是否真存害己之心。虽已加强防备,然先机已失。王仁伟借朝廷之名,轻易蛊惑众多将士。
此大营本属魏文通,若魏文通亲镇,王仁伟纵有巧舌如簧,亦难奏其效。尉迟峰于魏文通军中虽颇具威望,然终非魏文通本尊,危难之际,并非众将士皆愿受其驱策。
辕门尚未被破,然营内已乱作一团。狂风裹挟着沙石,不断击打在营帐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士兵们在营帐间奔走呼号,场面混乱不堪。
“少将军,将军有令……”尉迟恭闻听外面骚乱,不假思索,疾冲而出。两名亲卫欲加阻拦,却被尉迟恭悍然喝止。
“此何时也,先助叔父退敌,若叔父怪罪,吾一人担之,取我枪来!”尉迟恭面沉似水,俊朗面容之上煞气四溢,竟令亲卫噤若寒蝉。
尉迟恭之威名,于军中颇具威慑。且其武艺高强,众人皆知。值此大乱,正乃其用武之时。亲卫稍一迟疑,尉迟恭已出营帐,战马长枪亦已就绪。
尉迟恭持枪在手,虎目圆睁,环视周遭茫然失措之众将士,厉声高呼:“诸位将士,敌寇来犯,此刻正乃我等效命之际,皆随我来!”
变乱突如其来,尉迟峰于另一侧忙于抵御,指令未及传至。尉迟恭挺身而出,仿若中流砥柱,数百将士应声追随,径朝厮杀最烈之处奋勇冲去。
辕门上下,此刻混乱不堪。辕门外,王仁伟见淮泗军乱成一锅粥,嘴角浮起一抹狰狞笑意,心中得意:“哼,这便是我想要的效果,尉迟峰,看你还能撑多久。”此时,天边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那略显狰狞的脸庞,紧接着一声惊雷炸响,似在为这场战斗助威。他挥手下令:“放箭!冲破辕门,活捉尉迟峰!”
“将军,那些归顺之人……”一副将面露犹豫之色。
“休得多言,放箭!”王仁伟转头,目光凶狠,直视副将,心想:“此时妇人之仁,必将坏我大事,这些人不过是棋子罢了。”
“喏,放箭!”副将不敢与王仁伟对视,忙不迭挥动令旗,声嘶力竭怒吼。
“咻咻咻~”
乱箭齐发,尖啸破空,仿若墨云蔽日,至高空骤落,如暴雨倾盆,砸向辕门。辕门四周,无论意图反叛之士卒,抑或奋力平乱之将士,皆遭无情屠戮,惨嚎之声不绝于耳。仅一轮箭雨,便使辕门之混乱戛然而止,亦令未受波及者胆寒心惊,动作僵滞。地上瞬间被鲜血染红,与那泥泞的土地混在一起,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尔等尚不清醒乎!”尉迟峰立马横刀,目睹辕门瞬间沦为炼狱,心痛如绞,对仍负隅顽抗之淮泗将士怒声吼道:“魏将军纵真亡于洛阳,此刻我等亦当为其复仇,岂可为内斗之举。尔等即便倒戈,王仁伟岂会真心接纳。”他心中焦急万分,深知若不能稳住军心,此战必败无疑,同时又对王仁伟的狠辣手段感到愤怒与无奈。此时,狂风似乎更猛烈了,吹得他的衣甲沙沙作响,仿佛在催促他做出应对。
尉迟峰之言,颇具成效。尤其在王仁伟无差别攻击之下,原本心思动摇之士卒,此刻受其压迫,暂且停止纷争。
“轰隆~”
须臾之间,无人值守之辕门在王仁伟冲城锤猛击之下,摇摇欲坠,发出痛苦呻吟。那辕门在风中颤抖,似是不堪一击的残烛。
“速上辕门御敌!”尉迟峰急令士卒擎盾登城,欲驱退攻城之敌,心中默默祈祷能守住这关键之地。
然先机尽失,王仁伟方弓箭手持续放箭,严重阻碍守军行动。一士卒举盾刚抵辕门,未及有所为,便被数箭贯身,惨呼倒地。
“弓箭手还击,遣数人加固辕门!”尉迟峰见辕门危殆,终组织弓箭手反击,同时遣精锐之士登城,拼死抵住辕门,以防被破,此时他满心都是如何扭转战局,思绪高度集中。周围的士兵们在箭雨中穿梭,紧张的气氛如同这压抑的天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有弓箭手压制,王仁伟攻势稍缓。见己方士卒登城御敌,或箭射,或矛刺,然亦多有不幸者血洒当场,未及退回。
“废物!”王仁伟怒视阵亡将士,咒骂一声,心中恼怒这些士兵的无能,挥手令本欲待辕门破后冲锋之部队回撤,护佑弓箭手徐徐后退。
“尉迟峰何在,出阵答话!”待部队退至安全距离,王仁伟策马至阵前,高声喝问,他想在气势上先压倒尉迟峰,为后续劝降或强攻做铺垫。此时,风渐渐小了些,战场上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营中,尉迟峰令弓箭手停射,闻王仁伟呼喊,深吸一口气,稳步登上辕门,遥视王仁伟身影,强抑怒火,沉声道:“王将军,你我本为手足,今日你设局诱我,欲加陷害,吾未中计,你竟举兵来攻,是何道理?”他心中既愤怒又疑惑,想从王仁伟口中探出些虚实。此时,天空中飘起了细雨,打湿了他的脸庞,也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无需多言!”王仁伟声若洪钟,霸气尽显,朗声道:“魏文通谋逆,已伏天诛。你若明智,速交兵权,出营投降,念及昔日情分,吾于诸将军前,可为你美言。”言至末了,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笑意,心想:“尉迟峰,你若不降,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这军中容不得你这等不知死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