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实习
“夏小姐，在这里！”赵总的那辆白色丰田商务车停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牌下，格外醒目，司机黄师傅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来，给夏怜打招呼。
“辛苦黄师傅了。”夏怜还是坐在了副驾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对黄师傅说。
约好这一天是去赵总的公司看看，本来准备出门坐公交，结果一大早黄师傅就打来电话，说赵总吩咐他来接她，虽然夏怜隐隐觉得不妥，但心里却还有那么一点虚荣心，并没有拒绝，而是收拾得当后，穿着高跟鞋往学校门口走，脚步仿佛也变得轻快起来。
赵总的公司在宝山靠近吴淞口的工业园区，从学校过去车程并不算远。商务车从厂区大门进入，停在了园区角落的一栋红色的二层小楼前。以夏怜的见识，并不知道赵总的这家公司实力是否雄厚，心里想得却是，这环境可和自己想象中的上班地点差远了，谁不想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坐办公室呢，这地儿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实属有些荒凉。
赵总仿佛猜透了夏怜的心思，她一进办公室，还没坐下，便主动开口说道：“这边是公司的办公厂区，公司在大连路那边也有个办公室，那边离我家近，我大部分时候在那边办公。“
赵总的办公室非常大，大的空旷，甚至说话都有回音，却谈不上多气派。靠窗的一边是会客区，几排沙发围坐着，一边是办公桌区，大大的办公桌后，是满墙的荣誉柜，放着七七八八的奖状、奖杯之类。醒目的位置还挂着大大的营业执照影印版。夏怜径自走向办公桌前的客人椅坐下时，还装作不经意地迅速瞟了一眼，注册资金：1000万元。
“夏怜，坐这边来。”赵总从办公桌后的主人椅上站起，移步走到会客区的主沙发上，拍了一下旁边的座位，示意夏怜坐过来。他今天看上去，打扮要比前两次看上去要休闲许多，虽然是冬天，但房间里开了热风空调，刚进来一会儿，夏怜便觉得有些热，但一进门就脱外套，还是有些不妥，尽管额角开始微微冒汗，她走过去，并没有按赵总的吩咐，而是直接坐在了赵总对面的沙发上。
黄师傅把她送到办公室，便已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偌大的一个空间里，只剩下她和赵总两人，她不免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也多了些紧张，额头的汗更密了。
“咕噜噜”，茶盘边烧的的水开了，第一次接触茶道的夏怜看着面前翻滚的开水，无从下手，赵总则直接上手，熟练地开始烫茶碗，往茶盅里夹茶叶，加入开水，倒掉第一杯茶，滤掉茶叶，在两个小小的茶碗里缓缓倒入热茶，是红的发亮的茶汤。
“来，夏怜，先喝茶，冬天冷，适合喝点白牡丹。”
夏怜端起茶碗，小酌一口，刚泡好的茶些微有些烫嘴，虽不懂喝茶，但也能感到醇厚的口感和扑鼻的香气，对品茶，她可是一窍不通，但看来这泡茶的一道道工序，也将是秘书需要掌握的技能。
“夏怜，我就叫你小夏吧。你可能不知道，你和那天苟书记一开始和我介绍的那堆秘书专业的女学生可不一样，虽然她们都是秘书专业的，但是我反而觉得你最合适。”
“赵总，您夸奖了，老实说，我对秘书需要做什么一点都不懂，毕竟我不是学这个专业的。”
“秘书怎么可能从学校里教出人才来？企业真正想要的秘书，其实很简单，一是漂亮，至少算个门面，最关键的还是眼力劲儿，要会来事。那天第一次见你，我就发现，你比她们要自信大方很多，上次临时带你一起去签合同，虽然看得出你很紧张，但掩饰地不错，小眼睛四处打量着，处理地也很好。”
夏怜心里腹诽道：“你才小眼睛呢”，但面上还是微笑不语，内心还在盘算着，这秘书可是伺候人的活儿，我可未必干得下来。
“做我的秘书，特别是贴身秘书。”赵总喝下面前的茶，往后仰了一下身子，顿了一下：“灵气是第一位的，漂亮都是次要的，你要知道你在那天面试的那群女生里，并不是最好看的。”
听到这话，夏怜虽然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想去辩驳，审美是很主观的东西，自认并不是个美女，既然赵总今天把自己而不是其他人叫到这里，肯定有他的目的，自己自然有他认可的优点所在。
“其实，秘书这个岗位用习惯了，是不想轻易换人的。跟了我五年的秘书，在认识你们苟书记之前刚离职。她和你一样，也是西川人。她很能干，这些年帮了我很多，但她年纪也不小了，要回老家结婚了。我自然也没有亏待她，给她的遣散费足够让她在西川买房，还可以做点小生意，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说到“西川”二字，赵总加了重音，好像夏怜的“西川人”身份也是她能被赵总赏识的原因之一。
夏怜毕竟还是年轻，没觉得赵总话语中的“遣散费”有什么不妥，自然也没办法判断和深究言语中的细节，只是觉得赵总还挺大方，离职了还能拿一大笔遣散费。
两人一边喝茶，赵总问了些夏怜的人生理想、技能和家庭关系，夏怜也像是在准备一场面对老总的面试一样，应对自如。
“好了，今天你也算是来我们公司亲眼见过了，这是我们的厂区，你可以回去想想，下次我们可以在市区的办公室见面。”
“赵总，不好意思，聊了这么久，我还没问实习期的工资是多少？”夏怜心想，既然要准备走了，这个关键的信息一定要问到，赵总的公司和行业对她而言，相当陌生，自己刚刚踏上社会，又是做这样一份工作，薪水多少自然很关键。
“薪水的问题，我只能和你说一下大概，我的秘书都是我自己选的，不需要试用期，第一年加上奖金七八万总是有的。等你确定了走手续的时候，人事会告诉你工资构成的。你毕业之前算实习期，一般单位可没有实习工资，不过，看在苟书记的面子上，实习工资就按照正式工资的一半算吧。”
话音刚落，黄师傅推开门，出现在门口：“夏小姐，车在楼下，我送你回去吧。”
还在默默盘算一个月薪水会是多少的夏怜站起身来：“赵总，要不就送我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吧，我自己坐公交回去，别麻烦了。”
“那怎么行？今天天气冷，你又穿着高跟鞋。做我的秘书，没必要苦了自己。”赵总也起身，顺手拍了一下已转身向门口走去的夏怜的腰。
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夏怜心里忽地一沉，不适的感觉和危险预感从头到脚包裹着她。她是真的应该好好想想，是否要接受这份看上去刚毕业就薪酬不菲的工作了。
接下来的几周，赵总似乎并没有给夏怜太多思考的时间，反而是频繁派黄师傅开车来学校接她，给她印了一盒烫金字体的精致名片，带她出席公司的各种工作，甚至还带她去了青浦，参与一个厂区拿地的谈判。而对夏怜的选择却没有再咄咄逼问，仿佛已坦然接受了夏怜是他秘书的事实。
这几次见面，他都和夏怜保持着让她觉得非常安全的距离，这种礼貌的相处，让夏怜也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判断，或许赵总真的对自己只是有工作上的赏识，别无其它？毕竟赵总年纪也不算老，样子也不算丑，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富豪，但大小也算个资产千万的企业家。这样的人，肯定早已成家，即使成家，沾花惹草的机会也不少，按照赵总的话说，自己也不算漂亮，要不，就在他公司先实习着？毕竟一个月还有几大千呢，还能顺带见见世面。
看在钱和快速长见识的份上，夏怜就这样开始了在赵总公司实习的日子，她本就胆大，也尽量避免和赵总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也不怕谁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就给卖了。在那段伤心欲绝的恋情过后，夏怜内心变得无比强大，有些时候，她甚至感谢能有机会去赵总公司实习，这能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暂时抽离校园的环境，她有时还暗暗地有点幼稚地想，自己最近这段时间频繁被一辆商务车接走，早晚有人看见，学校就那么大一点，说不定卫成与也知道了。她想证明，她不再是那个离开卫成与就不能活的夏怜了。
夏怜的想法果真如愿，因为来接她的这辆丰田商务车太过频繁和扎眼，但传出的消息却和事实大相径庭，传闻是夏怜被一个来学校招工的企业老板包养了。这个传闻有鼻子有眼地传到了卫成与的耳朵里，这也并非是他主动想听，而是来自男生宿舍的夜谈。
“哎，你们猜，我刚才在校门口看见谁了？”睡在卫成与下铺的小卢说，卫成与的床帘围得紧紧的，他还以为他去校外踢球了还没回，没等众人搭话，他便揭开谜底：“是夏怜！没想到她前段时间还打电话找卫成与呢，这找下家还挺快。看上去还是个有钱人。”
“你怎么知道是有钱人？”李明卓知道夏怜并不是傍大款的人。
“那车虽然是丰田，但是是进口的，加车牌也得五六十万了，而且那车一看就是专门接人的，这样的老板肯定不止一辆车?”对车颇有点了解的高杰附和道。
“可我听刘晓珺说，她最近在面试，说不定是工作上的事。”
“搞搞清楚，谁面试，老板派车来接你啊？”小卢打趣道。
李明卓无力反驳，反倒是卫成与的声音从上铺幽幽传来：“别聊她了，还说她干嘛！”
第二天傍晚，卫成与和李明卓一群人正在篮球场上发泄着多余的精力，刚从青浦看了厂区回来的夏怜款款从篮球场走过。这段时间彼此地刻意回避，卫成与已经很久没见到夏怜了。她看上去变成熟了，也妩媚了，不再曾经蜷缩在自己怀抱里俯视的那个小女孩了。她穿着一件职业的灰色套裙，披着一件奶茶色的呢子大衣，一双米色的高跟短靴，走在篮球场旁的水泥地上，发出“咔咔”的声响，过去梳的马尾并没扎起，而是自在地披在肩膀上，脸上画着淡妆，口红则鲜亮地如同鲜血般扎眼。那个气场在校园里走过，自然让人侧目。但她的头颅高高仰着，目光平视着前方，就这样从篮球场边走过，仿佛眼里根本没有他的存在。
但其实，夏怜一进入校园，就看见在篮球场的卫成与了，那是多久没见的一张脸啊，看上去他瘦了些，也黑了一些，穿着长袖球衣的他，专注着运球、投篮。走得近了，她只能迅速收回自己的眼神，分手已经100多天了，她总不能还冲上去当面质问他分手的原因吧，虽然这是她心中一直相要得到的确切答案。
过去的日子里，她努力过了，她曾经每天都给他宿舍打电话，她托李明卓问过，还在宿舍楼下堵过，换来的都是卫成与坚持要分手和决口不提分手的真正原因。
她也感到疲惫，她有自己的骄傲，没了卫成与，她依然要毕业，依然要在这个城市生存下去。有一天，她可能还会遇到彼此相爱的人，但她再也不会像爱卫成与那样爱别人了。她就这样目不斜视地保持着自己的骄傲走过篮球场，她感受到平行交会时，卫成与投来的目光，她内心翻涌着：我们真的要再见了吗？我马上要去奔赴我的事业了，我会变得很好的，离开我，你会后悔吗？一想到自己过得更好会让卫成与后悔的这点可能，她的步伐走得更自信坚定了。
“小夏，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徐州的一个职业技校校长，邀请我过去，在青浦的新厂区建成之后，需要招大量的员工，你准备好，和我一起去？”赵总的电话在刚分别不久，就追了过来。
已经打定注意在赵总公司度过实习期的夏怜自然应允了下来，甚至忘了问这一趟第一次和赵总离开上海出差，是否还有其他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