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刘兰兰中耕到蔡秀荣的地号时,她不在地里,为了不影响中耕进度,刘兰兰只好跳过她的地号,先给其他承包户中耕。蔡秀荣来到地里后,看到刘兰兰跳过了自己的地号,当即就大发脾气起来。尽管刘兰兰再三道歉,并说明不能停下机车等着她,就算是停下机车等着她,其他承包户也不愿意。再说了,停下机车等待承包户,场里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可蔡秀荣仍然大吵大闹的,说刘兰兰欺负她一个寡妇人家。后来还是班长沈旭光出面劝说,并说自己也让刘兰兰先跳过她的这份地,蔡秀荣才平息了火气。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可蔡秀荣对这件事仍然耿耿于怀,刘兰兰好几次见到她跟她打招呼,她都爱理不理的。所以,当杨琴琴要她去向蔡秀荣说说时,她还是有些为难了。
一想到小成成在地里大哭不止的情景,一想到李春华在地里愁眉不展的面容,刘兰兰再也顾不上蔡秀荣理不理会自己了,直接来到托儿所的伙房里。
按照规定,托儿所的娃娃中午饭是要在所里吃的。因为中午的时间比较紧,家长没时间给孩子做饭,所以五一农场各农业单位托儿所都要做午饭给娃娃们吃,家长只需交一点点费用就可以了,剩余的费用由单位补贴,三秋拾花时期,托儿所里要管上两顿饭的。
蔡秀荣正在伙房里忙乎着,看见刘兰兰进来了,仍然低着头在切菜。
刘兰兰知道她还在为过去的事情计较着,笑着走上前去:“蔡大姐,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做了这么一点菜,还不够我一个人吃呢!”
“娃娃们小,吃不了那么多!一样菜只能做这么多,做多了娃娃们吃不完,天又这么热,剩下了再也不能吃了,倒了又太可惜了。”蔡秀荣一边继续切菜,一边不温不燥、不冷不热地说。
“呵呵,蔡大姐对孩子们的照顾真是无微不至了。”
“干了这份工作,换了谁都一样。”蔡秀荣仍面无表情地回答着,继续切了两刀菜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切菜后抬头看了刘兰兰一眼:“兰兰,你怎么今天有时间跑到这里来了?”
“哎,我说蔡大姐,我今天来找你还真有事求你呢!”
“你有什么事求我?兰兰,我能帮你什么忙?我是一个带娃娃的,你……”她本想和杨琴琴说的一样:“你又没娃娃……”但又立即把话咽了回去。
刘兰兰又把和杨琴琴说的话向蔡秀荣说了一遍。
蔡秀荣听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兰兰,给娃娃们做饭打饭我都忙不过来了,还要照管好每一个娃娃吃饭呢!娃娃吃完了饭,我还要洗洗刷刷呢,小成成自己又不会吃,还要我们喂,我就更忙不过来了!”
“蔡大姐,您也是过来的人。姐夫去世后,您吃了多少苦,才将孩子带大啊?你怎么都忘了呢?将人心比自心,如果放在现在,别人为您的事去求人,您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刘兰兰这句话确实说到蔡秀荣的痛处。她丈夫病逝得早,自己不仅要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干好承包的一份棉花地,吃了许多苦。如今大儿子在部队服役,小儿子在场部上学,这两年年纪大了,承包一份棉花地已经干不动了,又没帮手,三分场为了照顾她,才将她安排在托儿所里上班,她才轻松一些。
“蔡大姐,看在我的簿面子上,您就将小成成收下来吧,就算我求您了。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也到托儿所里帮您照管照管,我没时间的话,让我妈过来照管一下,您看这样行吗?”
听到刘兰兰说出这样的话,蔡秀荣又抬头看了看她那双祈求的眼光,低头不说话了。因为听到刘兰兰说看在她的簿面子上收下小成成,就意味她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事在办,再推辞反倒没人情味了。于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兰兰,你先把娃娃放在这里试试看,如果能带,我和琴琴尽量带,如果没法带,我就是有心帮你一下,也没办法了。”
听到蔡秀荣答应了,刘兰兰连忙致谢:“谢谢您了,蔡大姐,真的谢谢您了!”
“兰兰,你这样帮助李春华,图人家个啥子嘛?”
听到刘兰兰连声致谢,蔡秀荣话语里流露出不解。
“蔡大姐,啥也不图,只要小成成能安全些,春华姐的负担能够减轻些,就行了。”刘兰兰开心地笑了。
杨琴琴听说蔡秀荣也同意了,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刘兰兰跑到李春华的地里,见小成成还在大哭不止,李春华也顾不了孩子的哭泣,仍旧很气恼地在地里干活,便将小成成从大柳条筐子里抱出来,向李春华招了招手喊起来:“春花姐,我跟杨琴琴和蔡大姐她们都说好了,她们答应先将小成成接收到托儿所里去了,你快上来一下吧!”
刘兰兰的这几句话,李春华听得清清楚楚,拔腿就往地外跑。她没想到自己费了很大劲也没能办成的事,却让刘兰兰给办成了。
李春华跑到刘兰兰跟前,几乎要跪下来。刘兰兰一只手抱着小成成,一只手一把拉住李春华的手:“快别这样,春华姐,我能帮上忙的事,就一定会帮上一把的,真要是帮不上的忙的话,你也别生气。还有,金生哥在外面上学,肯定是要花钱的。我知道你们家的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我除了穿衣外,也没有什么大的开支,如果你经济上不方便的话,跟我说一声就行了。还是那句话,能帮上的忙,就一定会帮你的。”刘兰兰说完,又亲亲小成成一口。
“兰兰,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已经很感激了,其它的事情,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李春华一边说着,一边快速收拾起除草工具,仍旧将小成成放进柳编筐子里,然后放在自行车的后面带有栏杆上架子上,三人一起回到三分场。
初夏的塔里木盆地,湛蓝的碧空像一块扣在大地上的蓝宝石,晶莹剔透,清纯亮丽。星罗棋布的棉田里,翠生生的棉苗密密匝匝地排列着,微风吹过,亿万棵青绿的棉苗儿轻轻地摇动着曼妙的身姿,欢快地唱着歌,跳着舞,悉悉索索,咿咿呀呀,仿佛在窃窃私语,倾诉着自己的心事,又仿佛在齐声欢唱的歌曲,祝福兄弟姐妹们不受狂风摧残,健康成长。微风过处,掀起一片片起伏均匀的绿浪,放眼望去,一垄垄绿色一直延伸到方方正正、笔笔挺挺的林带边缘。道路两旁的一簇簇红柳,不知是否喝了过量的美酒,醉红得像一团团火焰。红柳丛上,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着,高高兴兴的欢歌着,看见有人来了,“呼拉拉”麻利地飞向远方……
刘兰兰和李春华带着小成成来到托儿所里。
虽然杨琴琴和蔡秀荣两人都答应接收小成成了,可看到孩子这么小,连吃饭还要人喂,两人的脸上仍然显出不高兴的神情来。
看到两人的表情,刘兰兰笑了起来:“蔡大姐,琴琴,你们都别担心,我说过了,如果我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到托儿所来帮你们一起照管小成成的;如果我没时间,我让我妈来照管一下,不会有太大困难的。我马上去找闫书记也说一下,不会为难你们的。”
看到刘兰兰诚恳地帮助李春华,蔡秀荣和杨琴琴都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将小成成接收下来。
天气越来越热,作物也越长越快了。
李春华承包的一份地不仅棉花长得快,杂草也跟风似的疯狂生长着。虽然她每天不停地在除,可那些杂草好像有意和她作对似的,除得越快,长得也越快。尽管早起晚归拼命地除,李春华仍然没能彻底除完。看到一天天疯长的杂草,她本想请两个人帮忙除,可一想到柜子里只有四百块钱的存款,只好咬咬牙自己干。这会儿天气虽然炎热得让人喘不气,别人吃过午饭后都在家里休息,她却把午饭带到地里,草草地扒拉了几口后,接着又呼哧呼哧地干了起来,汗水顺着她的脸一直往下流,她顾不上擦一把,仍然拼命地干着。
也不知道干了多长时间,李春华感到实在太累了,这才无力又无助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太阳正高悬在头顶,也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李春华喝了一口凉开水,不敢休息,又继续拼命地干起来。
下午上班的时间到了,蒋素英看到李春华已经在除草了,来到她跟前,看到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吃惊地看着她:“春华,你怎么身上都成湿的了?”
“班长,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在除草,连中午饭也是在地里吃的,出汗太多了,才湿了衣服。”李春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蒋素英。
蒋素英听了,很受感动:“春华,你可要注意身体啊!可别自己累坏了。如果累坏了身子,喻医生不在家,连想喝口热水都没人给你烧了,小成成也要你管呢!要不行的话,我给你找两个人帮忙除一下吧!”
李春华赶紧摇头:“班长,不用找人帮忙的,我多加班,就干完了。班长,谢谢你的好意,千万别找人帮忙。”
“春华,那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早上下地里早点,中午还是回家吃饭,稍微休息一下喘口气再干吧!”蒋素英说完,到自己承包地去了。
刘兰兰中午休息了一会儿,起床后略擦了一把脸,就准备到农机房里,她的母亲看到兰兰准备上班了,从桌子底下掏出一个西瓜放在桌子上:“兰兰,吃了西瓜再走吧!”
刘兰兰看了看西瓜,突然想起什么:“妈,你把西瓜送到托儿所去吧,顺便看看小成成,不然杨琴琴和蔡大姐要说话的。”
刘兰兰的母亲听了,看了看桌子上的大西瓜,又看了看刘兰兰,只好抱着西瓜到托儿所去。
娃娃们见来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齐声高喊起来:“奶奶好!”
杨琴琴和蔡秀荣都高兴地迎上去。
杨琴琴看到大西瓜,开心地笑了:“阿姨,这是今年娃娃们第一次吃到西瓜呢,我们也可以跟着沾沾光了!”
“琴琴,这是昨个下午,六分场的场长汪晔送过来的,他说他到城市开会带回来三个,送给老刘一个。兰兰跟我说了,让我送到托儿所来,先给娃娃们尝尝鲜。”
蔡秀荣已经从厨房里把菜刀拿出来了,然后将西瓜切成小小一块一块,让娃娃排队领取,再切下三块大一点的递给杨琴琴和刘兰兰的母亲后,将给自己留下的一块拿起来咬了一口,连连称赞好甜。
刘兰兰的母亲将自己的一块切成三份,给成成开了小灶,剩下两小块分别送给杨琴琴和蔡秀荣。然后站起来:“我要回家收拾收拾了,不要准备晚饭,不然老刘回家看饭还没做好,他着急了!”
“刘场长就是能急饭,上次春耕春播结束了,机务工人们会餐的时候,抽我到厨房里去帮工,他一会儿功夫来回跑了好几趟,不停地催问做好了没有做好了没有,看到还没做好,他抓了抓脑袋问我怎么还没好唻?我也学着他的河南话说还没到开饭时间,你刘场长急啥唻?”蔡秀荣的话把刘兰兰的母亲和杨琴琴都逗笑了
蔡秀荣和杨琴琴一连说笑着,一连将刘兰兰的母亲送到托儿所的大门外。
李春华看看天快黑了,想想托儿所里的小成成如果接回去晚了,杨琴琴和蔡秀荣又不高兴了。好几次都因为地里农活忙,耽误了接孩子时间而遭到两人的训斥,又是好几次,两人将状告诉刘兰兰那里,刘兰兰又让母亲把小成成接到她们家,自己才少看了杨琴琴和蔡秀荣的脸色。想到这,李春华慌忙收起工具就往家里跑。
刚走到三分场办公室门前,李春华就看见赵踊跃正在开办公室的门。赵踊跃也看见了她,连忙叫住她:“李春华,办公室里有你一封挂号信,已经放了好几天了,钟海涛把信送到你们家,你家里没人。他找不到你,就让办公室的人见到你了后,转交给你。”说完打开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拿出一封信交给她。
不用看信封上寄信人姓名,李春华就知道是丈夫喻金生寄来的,便急忙跑到离办公室门前不远地方的一棵大树下,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件看起来:
春华:
现在的分场已经进入最忙季节了,你也很累吧?地里的棉花长得怎样?小成成又长高了吧。
春华,我在这里学习,条件还是很不错的,老师、学友们待我也很好,我还被学校任命为学生会副主席了呢?班里的党员们还推荐我担任了党支部书记。当然,我也没打算在学校里有什么作为,所以,担任学生会和班内什么职务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担任了这些职务后有了一定的权力,就可以多帮助几个同学,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也有一定好处的。比如说我们班里有一个干部的儿子想入党,我知道后,不仅帮了他的忙,还自愿担任了他的入党介绍人。从长远眼光来看,说不定他爹妈以后还能帮上我一把呢;再说了,帮助他,也不用我去付出什么代价的。
春华,我在这里生活比较节俭,这里的男同学们都有一双很漂亮的皮鞋,参加学校组织会议时,我看到就我穿的是解放鞋,所以我也想买一双,可一想到我们家庭的经济状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每天能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错了。你在家里吃了许多苦,我是能够想象得到的。正因为想到我们将来不能再继续吃苦了,所以我们目前必须拼命地苦干。别的同学星期天都去市里玩,我仍然在拼命地学习。现在吃点苦不算什么,最害怕的是以后继续吃苦,如果我们现在不吃苦,将来就会永远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