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古达，我知道你可能猜到了。”兰菱的身躯被草木的碎屑包裹着，她将一只手枕在后脑，一只手对着天空红色的点漫不经心地划着圈。
古达坐在旁边，脸上满脸震惊，“兰菱，你疯了吧？那还一个连测试模型都没有构建起来的试验，而且，这个实验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实验，它意味着很多很多，甚至是……平衡，任何平衡！”古达脸色变得很难看，“再准确的说，目前的情况，‘那里’绝对是这个世界的最严酷的禁忌，与‘那里’沾边的所有人，所有事，有可能成为人类的荣光，但更有可能被烙印人类文明史上最恶毒的罪名！”
兰菱并没有在乎古达的劝解，她手指仍在空中画着圈，“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达叹着气，“报名者的信息是绝对机密，报名者的条件我是知道的，行动记录零瑕疵，持续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的状态起伏，但我根本没有往那里去想到，你竟然会想去‘那里’。”
兰菱问道，“你对‘源区’了解多少？”
听到那个禁忌的名字，古达下意识目光扫了下周围，“兰菱，如果我说一万句话，那你只需要记住一句，就是不要去触碰源区！”
兰菱眼睛半睁半闭，睫毛微颤，“我想知道，告诉我吧。”
正在寻找弟弟的简方，矮身在灌木丛中，隔着一层稀疏的树，他听到古达和兰菱在说话。
“云洲用了七年前时间才建造出源区的雏形，就算是现在，算力仍然是断档顶级的存在，可为了建造它云洲几乎要申请破产，它是太过超前了，而且……”古达想了想，说道，“它太诱人了，这种诱惑可以破坏一切的，付出一切代价，很难想像，这是元敏教授这种务实派当初极力主张的项目，”古达又补充了一句，“不包括教授她生涯的后期。”
听到“源区”，简方想起了在大坝上兰菱的反常表现。
“古达，源区真的会有更多的时间吗？”
“我还是那句告诫，就算是，那也终究是一种感觉，虚拟的，没有任何意义，虚拟世界的模式、经济、文化，它的意义只在于影响现实世界。”
“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我也不能确定，这些资料我的权限也达不到，我听过元教授的一个讲座，她说算力的极度富集，与全仿真现实的体验感是成正比的，但有一个前提，算力低于现实，智能核总是在模仿现实，去追赶。但算力无法超不过现实，如同人无法拽着自己的头离开地球一样。”古达吐了口气，“我记得她站在讲台上，犹豫了片刻，她的眼睛变得无比深邃，就算是冰川陨石都能坠落其中，她说，她错了，因为算力只需要超过人脑就可以。她没再说下去，但这并不难猜，算力超出人的大脑，会通过脑机交互进行‘反溢’，激活人脑的交互能力，使人体产生出一种时间流超验，也就是你说的，在时间中体验更长的时间。”
兰菱坐了起来，“能有多长？”
“不知道，但总部正在实验的脑训练，可以扩张到标准感受时的30倍，而且这只是一个保守值。”
兰菱咬了咬嘴唇，“最长有多长？”
古达抿着嘴，摇了摇头“我再说下去，会让你掉入了个永远爬不出来的深渊，永远！”
灌木丛中，简方似懂非懂，但却打了一个寒战。
“我希望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并且从未发生过。”古达死死地盯着兰菱。
兰菱低下头，头发遮住了她的侧脸，“早衰症正在夺走我的时间，我得想办法要回来。”
简方顿时反应过来，在甲板上看到兰菱时，觉得有些不同，原来明显要比坝上的兰菱年轻。
“原来是这样…”古达后半句话有些含糊。
“这个秘密就当作交换了，我们算扯平了。”兰菱站了起来，伸出手拉起了古达。
“我刚才想明白一件事，”古达脸色沉了下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要解决的眼前遇到的麻烦，而是还有云洲。”
“并购案？”
古达捏着手中的无花果，“不是，不得不说，施咒人对时机的拿捏十分巧妙，无花果社区正在并入云洲这个时点，调试期间的数据交互没法断开，而这个时候释放病毒来攻击无花果社区，就像一大一小两个连接的蓄水池，小池子漏水，大池子也会受到影响。施咒人在这里折腾出的这些动静，应该都是消耗的云洲算力，这里就如同一只蚂蟥正在吸云洲的血！”
一个小男孩从一堆灌木丛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吐着口中的碎叶，他看到古达手中的无花果，小男孩牵着那只漂浮的水母就跑了过来，一头撞在古达的身上，“把果子还我！”小男孩伸手一跳一跳地够着他手中的无花果，“那是哥哥要给我摘得果子。”
“哥哥？”古达眼睛一亮，“你的哥哥，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小男孩开始用拳头捶打着古达的大腿，“反正他叫你们大笨蛋！”
古达将小男孩拦腰抱起，“再不说，我可就打你屁股了！”说着高高抬起手，用手中的验证镜闪了闪，只是一个模糊的镜像。
兰菱从古达手中接过小男孩，将他轻轻放下， “那个一直抱着你的是你的哥哥？”
小男孩点了点头。
“你……”兰菱抿了抿嘴，“也是在一个大的试管里出生的吗？”
小男孩好奇地晃着脑袋，“什么大试管啊？”
“放开他！”简方一头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踉跄了几步，他瞪着兰菱，“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一个被复制的数字人。”
古达挡在小男孩面前。
“哥哥，什么是试管？”弟弟探出头来。
“她骗你的，根本就没有试管！”简方感觉喉咙要点燃了。
“那试管好不好玩？”弟弟问。
“闭嘴！”简方失控地大吼起来，“一点也不好玩！”
弟弟被吓得大哭了起来，古达调整着身姿，对准了失控的简方。
简方双眼通红，声音颤抖着，“我不是施咒人，”他指着自己的弟弟，“我可以让你们抓，把他还回来。”
“我不要哥哥，哥哥是大坏蛋！”弟弟一边抹着泪一边扭过身子背对着简方。
“我们之间还没有这样的信任吧？”古达向前挪了一步。
“我们都处在咒术之中，你们抓住我没有用。我想你们也猜到，我们处在一个固定时间的循环当中，到了一个时间长度重置就会被触发。”简方看了眼天空的红点，“但我好像没有没有完全猜对。”
兰菱说，“我同意，先破咒术。”古达没有动作，只是将手中的无花果递给简方的弟弟。
“你要的无花果在我这里。”简方对着弟弟摊开手，青色饱满的无花果搁在手心，弟弟先转过头，偷偷看了眼，随后慢慢转过身子，走了过来。
一刹那，简方骤然梦醒般，几道流光在他眸里如塘中轻游的彩鲤，他眨着眼对古达和兰菱缓缓说着，“这个果子在上两次重置的时候，他都嚷嚷着要我摘给他，可是第三次就没有了，其实每一次重置，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发现，原来是一些细节的事件就被抹去了，所以，这不是一个固定的时间环形循环，而是一个不断收紧的节。”
古达和兰陵仿佛看到了简方眼中的流光，倒映出斑斓。
弟弟拿到了简方手中的果子，简方刚要抬头，这时林中骤亮，如披银衣，却又快速消退，连原色也褪了去，接着是一声响彻天地的雷，三人慕地抬头，却仍是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