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简方一阵眩晕,感觉掉进一个黑色的旋涡,小镇所有的感知,正常的、奇诡的交织在了一起,又被切割成无法琢磨的碎片,他本能地做着抵抗,“可昨天晚上,电视机还在播放无花果社区并购案的进展,五年前?不可能!”
这次轮到古达和兰菱诧异了,但他们很快又反应过来,他们忙问了简方今天日期。“到底怎么了?”简方追问,兰菱蹙紧了眉头,“我们来到这个小镇时,都有种说不出的奇怪,原本以为是小镇发展的停滞,导致没有什么变化,现在看来,小镇现在应该就是在五年前,而且,”兰菱看着简方,“今天就是我们抓到施咒人的日子。”
简方受不了了,站了起来,大吼着,“我说了,我不是什么施咒人!”
古达抓起还未流完的沙漏,眼睛扫过简方、兰菱二人,眼神空洞,“就算是施咒人,也不可能拥有超自然的能力,否则,我们都只是玩物。”
小厅内三人各自陷入怀疑和恐惧,沙漏里,一粒沙卡在了管口,流沙滞涩,电炉的温光仿佛凝固,如同一个裹挟三人的琥珀。
烘洗机的蜂鸣音打破了沉寂,兰菱站了起来,将体恤丢给简方,她在机器前穿着衣服,“古达,你需要想出办法。”
“说得对,”古达站了起来,“我们需要的办法,而不需要先明白真相。小镇的时间,与我和兰菱认识的时间相差了五年,这是最直观的表现。”
简方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确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古达思索着,“不是真与假的问题,而是找出这两者非此即彼的点,也就是破除矛盾点,我真的不信施咒人拥有可以改变现实和虚拟两重世界的能力,”他眼睛闪了闪,“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简单的方法。”
“无花果社区!”
古达晃着手中的沙漏,“可以用无花果社区的存在与否来证明现实世界,哪一个才是真实。”
内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向古达扑了过来,“不要碰我的东西!”
那人满身刺鼻的酒气,简方阻拦不及,一个瘦到有些佝偻的老头已经扑在古达身上,想去抢他手中的沙漏。
古达本能挥手去推,老人向后踉跄几步,就要撞在暖炉上,简方扶住了他,“叔叔,你上次不是说已经戒酒了吗?”
老人半睁着眼,形同梦游,不停念叨着,“把我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简方把沙漏递给老人,老人却没有接,而是指着古达和兰菱,“他们是云洲的人,他们不是好人,会害死人,会害死人。”
简方叹了口气,“我扶你进去休息。”
安抚老人躺下,老人又抓住简方,没有了方才的醉意,“小方,我没喝醉,他们真的是坏人,我的厂子就是被这些人弄没有的,他们害死人……”老人声音越来越低。
“叔叔,上次你到宿舍,说那天是阿姨的忌日,你说找不到胡源,后来又说了很多话,但我不记得了,忘了一些重要的事……”
老人歪了下头,又睡着了,发出老迈的鼾声。
简方思绪纷乱,他走了出来,坐在暖炉前,“你们觉得我们会不会在一个梦里?”
兰菱想了想,“自脑机互联技术实现以后,虚拟世界与人的大脑可以数据共享,显意识和潜意识在虚拟世界的交互机面前,没有本质区别,原本梦的边界已经被打破,人不再会因为没有接触过事和物而无法编入梦境,在数据接收端,大脑是开放的,梦变得可以接触从未接触的事物,梦这个命题,我们破解不了,要看你认为那个是你认为的真实。”
“那你们呢?如果都是虚假的,是一个梦,你们来这个小镇抓施咒人,又有什么意义?”简方捂住了自己的头。
兰菱将两手放在简方的侧脸,她的力气很大,将他的头强行扳起,“听好了,因为我觉得有意义!”
“因为我也觉得有意义,”古达讪笑,“停止去思考这种什么叫意义才有意义,因为意义本身是自己赋予的,而不是别人。”
兰菱用力摇了摇简方的头,“现在赶紧去找三间云舱,我们去无花果社区!”
简方盘坐着,眨了眨眼睛,脸上恢复了一抹生气,“带你们去之前,我不能忘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简方拿起检测站的内部通讯器,他没有急着拔出去,而是侧耳听着门外,不一时,传来尖细的,像被人扼住喉咙的惨叫,一共三声,然后便是剧烈的咳嗽,古达一边咳,一边咒骂。
话筒那边传来胡源沙哑的声音,“你不是在坝上值班吗?怎么现在在检测站?”
“你爸在河边喝醉了,现在睡在检测站宿舍的。”
“他睡醒了自己会回来的,”胡源淡淡地说,“就是这个事?”
“胡源,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在这个小镇里,看到了都是假的呢?”
胡源慵懒地笑了几声,“你是不是在值班室偷睡了,还没完全醒?”
简方说,“万一都不是真的呢?”
胡源沉默了一阵,“老头子其实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只是他发现不是生意不行了,而是环境变了,他也变得不行了,加上我妈的事……是假的就好了,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让叔叔少喝点酒吧,上次明明说要戒酒,又喝醉了”
“他会说出这种话?是不是你糊涂了?”
“糊涂不是件好事。”
“不瞎扯了,早点回宿舍休息。”
“胡源,总部云舱区的密匙借我一下。”
“干什么?你刚值了班,现在也没到大意寺打工的时间。”
“我去消费不行吗?那里那么好睡。”
“要不要我陪你一块去?”
“胡源,你觉得五年后,我们会怎么样?”
“肯定还守着这个大坝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