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纪新挥袍起身。
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向窦桓躬身一拜。
煞有其事的郑重,让得厅内的窦桓,以及忠伯都是不禁神情肃然起来。
即便忠伯隐约知晓,自家世子的心底,只怕没憋什么好事。
但此刻也是忍不住被纪新表现出来的气概所影响。
忠伯与纪新朝夕相处,且纪新早已对忠伯袒露过心扉。
因此,忠伯能够猜测到纪新的打算。
然而,窦桓对纪新的了解,却是片面。
再加之纪新此刻的表现,跟他获知的消息之中的表现,大相庭径,差异极大。
以至于,窦桓都是无法揣摩纪新的心思。
因此,窦桓不得不沉默,权衡利弊,半晌不敢轻许承诺。
“请大人以天下苍生着想,多加成全!”
纪新却是不给窦桓过多的思虑时间,双手抱拳,朝着窦桓再度一拜。
这是直接将窦桓架在火架子上面烤……
窦桓此刻追悔极了,之前为何要借口什么天下苍生之类的托词。
以至于此刻被纪新拿捏,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得。
他若拒绝,就等于矢口否认此前所言,都是荒唐言。
这也就显得他这个人很是道貌岸然。
若是损了他个人的形象,窦桓倒是无所谓的。
但,他今日前来代表的,却是整个仕林党。
因此,他若丢人,丢的便是整个仕林党的人,丢的是宰相霍渊的人。
“哎……”
窦桓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是发自内心的叹息。
但,叹息过后,窦桓的口吻却是全无半点负面情绪。
“不曾想,世子年纪轻轻,侠肝义胆却是如此浓厚。窦某今日所见,真是万分钦佩。”
顺势感慨,吹捧了下纪新,随即话锋一转:“世子侠义肝肠,窦某自然绝无推辞,定当全力以赴,积极支持。”
“只是,世子应该明白,窦某虽为刑部之人,但却无力全权主持刑部事宜。因此,世子的请求,非窦某一人能够决策。”
这番推辞,便也合情合理。
纪新并未刻意为难,转而询问:“窦大人的难处,本世子自然明白,本世子也非强人所难之辈。”
“只是,为天下民生着想,本世子斗胆,恳请窦大人能够代为游说。为本世子的友朋,争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番话,也不算强迫,给了窦桓回旋的余地。
毕竟,游说的结果,还不是窦桓一句话的事情?
窦桓见状,哪敢继续推辞?
当即起身抱拳,肃然道:“世子放心,窦某即刻回京,禀明上宗,请上宗开恩!”
他得赶紧回去通报霍相,请霍相主持。
“善!”
纪新心领神会,起身一笑,欣然赞成。
“世伯肯为天下奔波,不惜屈颜媚笑,如此慷慨胸怀,当为天下世人楷模。”
纪新扶着窦桓的手,一脸敬崇与热切地恭维:“世伯侠义,请受小侄一拜!”
说着话,纪新便要再度躬身。
“世子莫要如此,可是折煞窦某了!”
窦桓哪敢真的受此一礼,急忙搀扶着纪新的胳膊,拦了下来。
被拦下的纪新也没强求,只是双手紧紧地抱住窦桓的胳膊,一脸激动得泫泪欲泣的表情道:“小侄今日见世伯,可谓久旱逢甘霖,相见恨晚。”
“小侄待世伯以诚,拳拳之心,天地可鉴,日月可凭。莫非世伯嫌弃小侄出身卑微,家世不白,不肯与本世子伯侄之称吗?”
这家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纪新的恳切,让得窦桓人都麻了。
以他纵横朝堂数十年的经验,居然都是无法看透纪新的心思。
此刻的纪新,做派举止,别说窦桓这个生人。
即便是忠伯朝夕相处,此刻都是感到疑惑。
作为武安侯之子,世子需得着这般卑微姿态吗?
哪怕如今还未袭爵,仅是一介白身。
也不至于如此吧?
“世伯莫非执意要让小侄掏出这颗赤诚之心,才能赢得世伯的些许垂怜吗?”
在窦桓和忠伯皆都狐疑不解时,纪新却是欺身上前,一脸悲戚地捶着自己的心口哀泣起来。
“不敢不敢!世子真是折煞窦某。”
窦桓脸色一变,急忙摆手。
“既然如此,世伯……”
纪新收敛哀泣,目光灼灼地看着窦桓。
窦桓见状,沉吟了下,最终和煦一笑,颔首轻唤:“贤侄?”
“世伯!”
纪新顿时眉飞神舞,毫不避讳地给了窦桓一个熊抱。
“今日能认得世伯,小侄可谓三生有幸!”
纪新激动的样子,不似作伪。
“贤侄,时日已晚,世伯还得回京复命,便不继续多做叨扰。”
窦桓见状,也不再继续耽搁下去,深怕纪新还会再做出些其他什么荒唐的事情。
“好好好!贤侄送世伯!”
纪新也不多做挽留,一路热切地扶着窦桓,二人亲密地走出了侯府。
纪新甚至推开窦桓专驾的家仆,亲自搀扶窦桓登上马车。
“今日世伯厚赠,小侄感激不尽。世伯今日事务繁忙,小侄不多求教。他日待世伯有闲,小侄再登门贵府,叩谢世伯恩德。”
看着窦桓登上车驾,纪新一副诚挚感谢的姿态,不加掩饰地表述着自己的敬仰之情。
引得武安侯府左右临近街道来往的行人,都是忍不住纷纷好奇地投来瞩目之色。
“贤侄留步!”
窦桓虽然看不透纪新的目的,但身为老狐狸的他却是感觉得到此地不宜久留。
跟纪新客套一声,便是钻进了车厢,招呼着家仆速速离去。
纪新见状,却是刻意追出两步,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姿态,冲着窦桓的车驾挥手作别。
“世伯,再会啊……”
一边挥手,纪新一边深情地高喊。
这般亲切的模样,让得身后全程目睹随同的忠伯,都是忍不住怀疑,自家世子什么时候跟窦桓这位刑部大员有过太深的交集?
“呼……演戏真累!”
正值忠伯费解之际,纪新目睹着窦桓的车驾消失在视野里,便是收敛了笑容,搓着脸颊唏嘘转身。
“也不知道那些影视明星们,到底是怎样坚持下去的?”
纪新搓着脸颊回府,兴致缺缺的模样,哪还有半点热情与不舍?
“世子这是?”
忠伯追回府内,一脸狐疑:“逢场作戏?”
“不然呢?”
纪新飒然:“真以为本世子想要攀附他呢?”
“世子何必如此?”
忠伯不解:“世子千金之躯,即便未曾袭爵,也大可不必如此卑躬屈膝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纪新笑道。
“就为了去刑部,斩杀死囚?”
忠伯蹙眉,觉得纪新这样的作为,显得有些不值。
“刑部我是必然要去的,逼不得已,唯有出此下策。”
纪新却是觉得千值万值,毕竟是关系着他的实力提升。
只希望刑部羁押的死囚们,不会让人大失所望。
“世子如此作为,窦桓便能答应?”
忠伯更加费解,窦桓那般人物,岂是一番谄媚献笑便能网开一面的?
若是如此,他也坐不到那般高位。
“嘿嘿……”
面对着忠伯的忧虑,纪新却是自得地笑了起来:“从他踏进侯府大门那一刻起,这件事情,就已经不再是他能做主的。”
“他若同意,皆大欢喜。他若不同意,本世子也能让他必然同意。”
轻笑之余,纪新拿起了桌面锦盒,打开看了眼其中放置着的千年人参。
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随即合拢盖子,转手递给了忠伯。
“安排些人,将窦桓的馈赠,宣扬出去。”